这算是大恩德吧,可钟诚眼下水涨船高,身段也端起来了,冲着燕导的戏好,有稳定的观众群,他接了。但临着官宣却突然闹起了幺蛾子,《刺客》这戏讲的三个男人的故事,所谓男二就是戏份略次于男主演,但钟诚不满,经纪公司要求自带编剧进组,这一下就惹毛了燕导。 童延听郑总监说完全部,“呵,够牛的啊。”自带编剧,这是趁着三人故事,想跟男主演争一争番位。 郑总监说:“他那团队,以前干的混账事就不少。反正,燕导现在争着这口气,是一定不会用他了,这对你来说,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童延的年龄问题眼下算是个硬伤,年轻脸嫩啊,适合他出演的角色本来就不多,都是带着些少年气的。此类角色在剧中别说是男一,通常连男二都沾不上。而《刺客》就不同了,人家当红人气小生嫌弃的番位对他来说却是提升自己的时机。男n出身,总不能一直是男n。 这镜要不要试?当然! 云星虽然是个制作公司,但签来的艺人总不能每次都消化内部资源。 郑总监说:“而且还有个好处,这戏现在已经开拍了,估摸着三个月能拍完,十一月《23秒》上映,接着,明年初《刺客》开播,这连着两波热度,只要咱们别太不像样,你想不扑腾出点水花都难。” 童延就笑,“从十八线到三线呗。” 郑总监却正色说:“决定试就好好试,燕秋鸿比他那一伙儿的编剧和制片还牛,他的戏,想用谁全看他自己。” 戏已经开拍,试镜得很牛的燕导自己通过,因此,童延不远千里地跑了一趟影视基地。 搭景的间隙,燕导果真是单独见了他和郑总监,燕导先是提到他目前在播的这部古装剧,颇有些不以为然地说:“你的古装戏我看过,扮相不错。” 平心而论,刘导那戏,童延表现差强人意,当真也就是卖了个脸。童延有些不好意思,人家这是刚好记住了他的黑历史。 接着,燕导把手上道具匕首扔给他,“闹市,十步杀一人。” 童延顺手就接着了,行,给他证明自己的机会就行。 这是间偏殿,他到十米开外,转身,对着燕导和郑总监站定,深呼吸一口。 接着,对面的两个人发现他整个人从姿态到气场都变了。 童延把匕首折在腕后,双腿不疾不徐地往前,一步步朝目标靠近。前两步,他那眼神冰冷,就像是只蛰伏在安静中伺机而动的豹子,只是看着,就能让人嗅到其中的血腥味。 但也只走了两步,那股子血腥迅速收敛进去,步态悠闲,眼睛还时不时往不存在的街道两边扫,他成了闹市中最平常不过的一个游人。就好像,刚才的冰冷杀气,全是花眼时的错觉。 他到了燕秋鸿面前,眼睛从一边转回,见有个人离自己不到一尺远,短暂怔愣,带着歉意点了下头。但也就是这个瞬间,他眼神精光暴露如吹毛断发般犀利,同时,燕秋鸿脖子上划过一抹冰凉,是没出鞘的匕首。 童延不是编剧,设定什么样的剧情不重要,表演能收放自如就是好,电视剧追求拍摄速度,基本是量产的调调。这位燕导对演员的要求正是:能快速进入角色,能快速转换情绪。 有在《23秒》中的表演经验,童延做到不难。 燕秋鸿摸着脖子大笑,对郑总监说:“这事儿是你亲自管?走,咱们去见制片和制片主任,早定下早好。” 那两位出现,就是要敲协议细节了,童延这才松了一口气。 《刺客》戏已经开拍,但开机发布会却在五天后,拜官宣前换角所赐,童延来,这部戏的最后一批角色宣传照才放出。看着协议上的数字,童延不得不佩服郑总监在商言商的本事,郑总监跟剧组那几位碰头可是一派熟人经久不见的和乐,谈笑风生间,真是给他要了个好价。 统筹特意把空缺角色的戏份押在了后头,因此,童延还有一两天的时间回去收拾。 这一进组,又是多长日子不见,童延也算不到,因此,晚上去了聂铮的房间。 大概是聂铮也惦着离别在即,不仅没跟他提一周两次的事儿,这次比他热情多了。事实证明,一周两次果然指的是一周两晚,这一晚聂铮就连着做了两次,等洗漱完,回到床上,童延不剩多少力气,但还是把自己塞进男人怀里,抬着男人的手数指头。 聂铮问了几句新戏相关的事儿,童延想到什么,说:“明早,去你书房,你给我挑几带着,我到那儿慢慢看。” 聂铮眼神顿了下,但也谈不上多意外,“你想看什么书?” 说到这个,童延还真没概念,总之,他的目标之一,让自己看起来别那么没文化,那天聂铮演说时的潇洒自如他还清楚地记得,对着粉丝生怕露短他也记得,还有,燕导跟他说“十步杀一人”,他就真是走了十步,杀了一个人。 底子太薄,补都不知道从何补起,童延叹口气,“反正,专业书之外的吧。” 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到书房,聂铮果然给他收出了几,都是名人说史之类的。 童延捧着翻了下,行,讲述还挺生动,他能看得进去。 聂铮果然比他自己还了解他,说:“你就从这儿看,毕竟历史涵盖面广,社会风貌,市井文化,人文哲学,以及艺术发展,这里面都有,你闲着就当故事看。发现对什么感兴趣,再深入了解。”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童延现在事儿挺多,聂铮说完,打开抽屉,拿出个ipod递到他面前,“这里面下载了有声版,没精神看,就听着解闷。” 艺人忙起来真是比他这个总裁还骇人听闻,童延带着个有声版,奔波路上睡觉前可以听,晚上还可以用来催眠,又学了东西又不耽搁休息,挺好。 童延乐了,“随身故事机?” 聂铮怔了下,往靠背椅一坐,“这样说,也对。” 童延拿着ipod乐滋滋的,搜有声读物下载也是要时间的是不是?可从昨晚他开口到现在,聂铮一直在他跟前啊。 他上前,往聂铮腿上一坐,手搂住男人脖子,“你早替我准备好了?” 聂铮并不想说话,下意识地伸手托住大男孩儿的后腰。 童延又是打蛇上棍,索性又换成跨坐的姿势,脸凑向聂铮的脸,额头抵着聂铮的额头。 他眼睛亮晶晶的,离聂铮灰蓝双眸不到一寸远,“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拿什么报答你好呢?”手很快摸到男人小腹下方。 聂铮尽量调整呼吸,心里是真犯愁。他做点不值一提的事儿,童延就这么热烈,但要真由着这孩子性子来,两个人都控制不住,那还不得成天都得扎在床上? 很快,他捉住童延的手腕,“柳依弄的,去谢你柳依姐姐。” 但转瞬,童延嘴唇凑到了他耳朵,“我知道,是你让她弄的。” 话是这样说,当表达的感谢还是得表达,童延在书房缠着聂铮闹了一会儿,还是去院子里找到了女秘书,扬着手里的ipod笑着说,“姐姐,谢了!” 女秘书浑然不知那小长方块跟她有什么关系,但童延显然是从书房出来的,说的话必然是聂铮的意思,她只得受了,“不客气!” 有光棍节那晚的谈话,童延知道女秘书最大的愿望就是赚足钱混吃等死,本质是个小资青年。 见女人正拿着手机对着花圃拍发微博的照片,顺着摄像头方向看过去,顺口问了句,“这什么花?” 女秘书一秒后回答:“野百合。” 童延说:“哄我的吧,野百合不是这颜色。” 那花还真跟百合一样,是一株到顶端朝四面开出好几朵,花朵形状也跟百合相似,只是,花瓣是灼艳的红色,只有靠近的花心处放射出几缕青白。这朵朵的红点缀在深绿叶片间煞是好看,间杂几朵花苞,看着柔弱,颜色却红得愈发炽烈。 女秘书立刻矫正他,“不是名叫野百合的那种花,是野生百合,野生百合有好多种,这花去年突然凭空长在了院子里,聂铮费了些心思,才给养成这样。” 好像是野生百合吧,她依稀听见谁是这么说的。 童延在心里叫了声服,一株野花能养成眼前这样生机勃勃、令人赏心悦目的一片,聂铮还真是做什么像什么。第50章 云泥 童延是次日下午的飞机,但也就是次日晨,别墅的气氛变得有些不寻常。 先是他睡得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聂铮在接电话,童延连是醒是梦都没分清楚,翻了个身,胳膊横上身边男人的肩:“谁啊……” 脸侧被温热的手掌摩挲,聂铮的声音在他耳边压得很低,“你继续睡。” 那一具身体的温度,贴着非常舒服,童延意识再次抽空,晕晕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下楼,还没到七点,聂铮就已经不在家了。 他站在客厅门廊向院子望去,庭院里,有好几个陌生男人匆匆来往,手里的对讲机呲呲作响。见到他,男人们也只是点头,脚没停,继续拿着他认不出的仪器在别墅外墙和庭院搜寻什么、又像是确认什么。 这气氛,肃穆得有些紧张。要不是这些人冷脸铁面之外对他还算客气,童延差点要以为这院子被人抄了。 见女秘书神色焦急地往客厅来,他赶忙迎上去,“姐姐,这是干嘛?” 女秘书一直凑到他耳边才低声说:“赵老爷子今天来,是临时起意,行程没公开。待会儿他要到这儿落个脚再去看聂太太。现在这是例行的安全检查,你忙你的,不用理。” 童延几乎以为自己想错了:“……!哪个赵老爷子?” 但显然,他的理解完全正确,他很快听到女秘书回答:“还能有哪个?聂铮的外公。” 聂铮的外公啊!那是个什么角色,东南亚富豪头几号。就这边顶尖豪华的连锁酒店,平常人连脚都不敢随便踏进去,那也就是人家的边角产业。 不对,这不是重点,关键,那是亲手抚养聂铮的人,老人家待会儿要到这儿落脚,他这不太上得了台面的角色应该往哪躲。 只是想着,他就问出来了,“我……去哪合适?” 女秘书一愣,“你想去哪?” 聂铮显然也是这个意思,就在女秘书进屋几分钟后,童延接到聂铮的电话。男人第一句是:“吃过早饭了?” 聂铮的语气相当温和沉稳,但童延此时很显然没空理会这个温和沉稳,明明空着肚子,他下意识地答了声是。 接着,他听见聂铮说:“我外公待会儿要来,你应该听说了。上午你在家做自己的事,中午,换身能见客的衣裳。” 童延心里头顿时浮出一个场面:戏台上,穿着黄衣、画着白脸、作皇帝装扮的老生戏腔铿锵有力,“来人,把这迷惑我孙儿的妖孽,拉出去,斩!——” 岂止妖孽,他还是个长得像人家女儿终身情敌的妖孽。 不对,妈的,这……什么鬼? 他惴惴不安地问,“我不用回避?” 聂铮很快回答,“你用得着回避?” 聂铮这一句话就是表明态度:赵老先生来得猝不及防,他也不把童延藏着掖着,这是姿态,不管他现在跟童延是个什么样的状态,这个人是他身边的存在,他正视,他的亲人最好也能正视。这也是对童延应该有的尊重。 可童延挂断电话,想着,也是,外人只看到他住在这儿,不一定知道他跟聂铮真有床上那回事。就算知道,一个没成家的豪门子弟有点风流事又怎么了,聂铮未必需要藏着他,赵老也未必会把这点事放在心上。 童延背脊上的那条骨头又挺了起来,在心里自骂一声没出息。那种让他发毛的感觉倒是没了,只是,一直到中午换了衣服下楼都不想说话。 此时赵老的车已经在往这来的路上,聂铮去接机,自然是随行在侧。 女秘书见童延缄默,笑着宽慰:“你跟聂铮都能处,就不用担心赵老爷子了,老先生性情比聂铮随意得多。” 童延强扯一个笑:“我挺自在啊。” 女秘书没跟他掰扯自在不自在,转而开始向他交代赵家那些事大概是个什么样。 女人非常认真,“赵家先祖南渡外迁已经一个半世纪,大族嘛,跟我们这些在国外的华人小家庭不一样,把传统看得很重,仁义礼智信那一套也看得重,家风严谨,头几代的当家人在私生活方面尤其规行矩步。” 童延:“……”行,知道聂铮到底像谁了。 女人话锋突然一转,“但到了赵老爷子这一代就不同了,赵老爷子不那么守先人的规矩,有过三任太太,每个太太给他生过一个孩子,也就是说,聂铮的大舅,二舅跟聂太太,三兄妹全是同父异母,聂铮的外祖母是意大利人。” 名流的私事自然是大众津津乐道的,童延本来不怎么关心,可跟着聂铮后就不可能完全不关心,这些他平时“不经意”在网上看过。 于是他说:“我大概知道点儿。” 就算他知道,女秘书也要再点几句,“所以,聂铮跟他舅舅们,说有情分,情分也不深,今天他大舅跟着来了,待会儿你能见到。” 她的话只能说到这儿。事实上,用“情分不深”这四个字来形容那舅舅两家和聂铮,着实有保留。豪门的血缘通常浓不过利益,所有姓赵的都有继承赵老家业的雄心,可行事又未必能比聂铮这个外姓人更叫赵老满意。 这是必要的交待,聂铮舅舅兄弟两家之间从来都是明枪暗箭,对聂铮更是防备,今天的场面,童延这小辈是一定要示好的,但示好也看对谁,跟赵老示好就行了,旁边那些跟聂铮本来就对不上的人,说什么都不用往心里去,表面客气算是过得去。 童延这才知道聂铮的大舅也要来,愣了下。 但女秘书的意思他明白了,其实不用女秘书说,他对赵老之外的赵家人也没什么好看法,夏奶奶就曾经对他说过,聂铮跟着赵老先生,挺招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