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聂铮已经进了会议厅的后台,不算长的一段走廊,跟在旁边的几位走得连大气都不敢随便出,生怕布置疏漏不合这位的意,眼睛时刻注意老板眼神停留之处。总之,聂铮看上去亲和,要求之高和对细节的挑剔程度简直是逆天级别。 好容易,把人送进休息室,见这位还没什么不悦,几位跟着的才松了口气,出去了。 房间里依然安静得针落可闻,等聂铮坐下,策划组的负责人上前递上个文件夹,压低声音说:“这是今天发布会的详细流程,您先看看。” 此时,聂铮的女秘书也进了房间。 聂铮眼光从流程表页面抬起来,给了女秘书一个示意,女秘书会意,很快到了老板身边。 策划组负责人只听见聂铮似乎对俯首聆讯的女秘书说了句什么,后面有很清晰的四个字:“带他进来。” 几分钟后,女秘书当真带着个大男孩进来了。 策划组负责人一愣,等男孩取下墨镜,又是一愣。以前听说聂铮跟这位小新人有染,他们只当是明煊的把戏半信半疑,如今看来居然是真的,这小新人叫什么来着,童延? 而此时,童延被特意叫进来,也是满肚子意外。 走到聂铮面前,一直等女秘书把不知道是谁的另一位带到屏风后面去忙其他的,才开口问:“聂先生,有事儿?” 谁知聂铮低头继续翻看文件:“应该是我问,你有事儿?” 童延眼神也被那表格状的东西拉过去,“你看的是什么?待会儿的发言稿?在那么多记者和摄像机面前说话,你紧张吗?” 聂铮终于抬头,面无表情地朝他看了一会儿,“下午的发布会,你紧张。” 男人这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童延舌根打结,没说出话。这特么找谁说理去,可不就是吗?他真就是紧张过度专程上来找抽打的。 而此时,男人紧绷的唇角略微舒展开:“你几句词?” 就一句,还是套好的自我介绍:我在剧里扮演的是xxx,bbb…… 但童延就是抓心挠肝,“不会有谁问我别的什么?” 聂铮说:“想得美。” 隔着一道屏风,平时在聂铮面前连呼吸都要调整到一定频率的策划负责人觉得认知被颠覆了。 那一边男人还在和大男孩说话,悉心教诲:“就算被问到什么也没关系,实在不知道怎么答,两个办法,转移话题,转移话题目标。” 男孩吊儿郎当地回答:“行吧,我看着办。”可压根没他们这些人跟聂铮说话的小心。 接下去话题就更家常了。 “你戴过帽子,头发乱,等下怎么上镜?” “待会儿有人帮着收拾。” 而后,男人的声音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戏谑,“那伤,今天确定没问题?” 男孩好像有点小炸毛:“你能忘了那遭,不拿我取笑吗?” 策划负责人暗自倒吸一口气,这真是,再铁面的男人对着枕边人都是不同的。 继续悄无声息地整理发言稿,下意识地去看对面的女秘书,女人对她也回以微笑,习以为常似的。 转眼,新戏开机。 不知道是不是从古老头那得了加持,童延这次演的是个跟自己半点不像的角色,开戏这一天过去,居然没ng几次。 但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就像是一场舞,连身子都没跳热就结束了。 第二天早晨,这组第一条戏又是他的,童延对着女配把台词的最后一个字说完,听见宋导一声喝:“过!——” 童延动作还没收住:“……!!!”妈的,我这边自己还没过呐! 但戏过了他也只能下去,心里头总是不踏实,瞧着戏里演他爹的老戏骨坐在一边,凑上去聊了几句,“吴老师,刚才那条,您看我表现怎么样?” 老戏骨微微笑,“不错,年轻人嘛。”接着眼神转到他身边一位实力派男配那,聊开了。 到了这个时候,童延才发现,同一个剧组,即使都是圈里人,实力派和偶像派不管平时面上多合乐,暗地里似乎被一条线隔成了两边。 倒是这天下午,古老头亲自来片场走了一遭,当着其他人没说什么,离开时把他叫到车里当头一顿痛骂:“一个温文尔雅书卷气的角色,你居然给演成了个面瘫!”第33章 小兽 童延一听就懵了,傻愣愣地张着嘴巴,好半天挤出几个字:“有那么严重?” 古老头目眦欲裂:“不严重?你是不是仗着聂铮纵容,也想混日子混出头?” 童延一秒爆炸,“他纵着我干什么了?他可从没纵我干坏事,您骂我就骂我,怎么骂我都随便。” 拉扯别人有意思!? 刚才那话当真是说过了,古老头火头还在,气焰终究低了些,抚着胸口咳了两声,眼光不自在地转向车外。 童延说:“我什么都会还学什么?怎么面瘫,您直说不行?” 老少两个都是一点就着的脾气,但也不是不知道借坡下驴。古老爷子又闷了片刻,不情不愿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翻出视频,一下塞到童延怀里,“你自己看看,就这表现,眼神从头呆滞到尾!” 童延顺手把电话接住,“……”这特么真是不服不行,片场看得那么紧,老爷子居然能逮着空偷拍。 端起来一瞧,当真是连自己都觉得没眼看,这眼神直讷讷的,从头到尾没有情绪,导演到底是怎么让他过的? 古老头把话说开了:“你只看他温润,这个角色的精神实质是什么,凡事体谅。这一段,他喜欢的女人对他撒谎,他能看出是在撒谎,但他没戳破。决定不戳破的几秒钟内他在想些什么?” 童延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从后面的剧情看,他还是怜惜撒谎的人。那么这几秒钟内,他经历的过程可能是,因为不被信任而难过,思考对方为什么欺骗他,基于他的个性,他甚至本能地猜测对方有苦衷,决定不戳破的时候,他对说谎的人是有悲悯的情绪在的。” “表演,你得表现人物,就这几秒钟的镜头你得有三次细微的情绪转换,这个过程你不传达给观众?” 童延无话可说了,这一段,他的表现简直就是把剧情马马虎虎意思了一下,简单说,让看的人知道是这么回事儿。 妈的,就这样导演还放他过了。为什么? 投资商的钱不能长时间困在这部戏里,几十集的戏三个月拍完,分两组拍摄每天多少场地赶进度,撑收视靠两位主角的人气,他一个配角,犯得着出彩? 古老爷子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哼了口气,“现在行业就这风气,你一个新人,本身底子不厚,演泡沫剧,还要提升演技,只能比别人多下功夫。” 不得不说,对一个演员来说,并不是每个角色都能轻易代入,就手上这个,当初争得风波一场,可到了如今,童延也是真实认知了什么叫演员和角色的不适合。 这角色的书卷气,丢掉颜值那就是书呆子气,凡事总往好处想,明知道自己正被算计,还不停给女骗子掰苦衷,揣着一颗圣父心感化世人,不知疲倦。 童延真是从小到大都理解不了这类人的逻辑。 不理解也要理解,毕竟戏都开了。因此,他只能像古老爷子说的一样,多花功夫,每天早出晚归之外,还得花时间拆解第二天要上的片段。 忙起来就顾不上别的,几天后清早起来正要出门,在楼下遇到了正去泳池的聂铮。 他刹住步子打了个招呼,“聂先生,早。” 聂铮打量他片刻,“几天没见你了,挺忙?” 可不是?寄人篱下还好些天没跟人打照面,童延有些不自在,哈哈笑着说:“是。” 聂铮倒没责怪,“去吧,路上小心。” 童延应了声是,又跟聂铮告了个别,飞快地跑了。 他的腿依然不能骑车,这些日子来往片场,车是公司给安排的。去片场的路上,童延想到聂铮好像也遭过他算计。 不对,聂铮一直在掰他,以前掰他的手段鬼畜着,可不全是感化。 绞尽脑汁给他找犯浑的理由,这角色像谁……对了!叶琳琅。 ……你也是个可怜人,做什么都是有理由的,……做了什么都有被原谅的资格…… 有时,进入角色和催眠自己没有太大的差别。就反复默念这几句话,童延似乎找到了那么点感觉。 刚好,这天拍的又是女骗子跟他对手戏。 听女配哭诉家里不易,孩子病着,举步维艰。不管女人表现得如何不经意,他其实都看得出这是故意跟他诉苦,诉苦自然是为了寻求帮助。 其实,女人原本就是可以直说的,因此,他沉默了一会儿,掏钱包,把所有的钱都抽出来,一直塞到女人手里。 女人抹泪,跟他推,“我不是这么意思,你还是学生,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他眼神在女人类痕遍布的脸上定了片刻表现失望,接着唇角勾起很淡的笑,又没戳破,“我知道……你先拿着。” 女人家里困难也是真的,可能正因为遭遇过太多辛苦才不能轻易相信别人…… 再往下,童延不适时的淡笑很快散去,用以表现释然,“先带宝宝看大夫,别想别的。” “过——” 童延放下女配角的手,这次倒是真有那种把自己演热了的感觉。 宋导平时再怎么放飞,演员表现如何心里还是有杆秤的,在一边对他大叫,“这场不错。” 跟他搭戏的女配也是个实力派,接过助理递上来的水,笑着问:“这几天一天一个样,做功课了吧。” 童延心里乐出一朵花。 女配喝了口水,“咱们看看下一场戏?” 他痛快应了,“行!” 女配一笑,立刻就往实力派扎堆的那头去了。 难得有人跟他对戏,童延当然得跟着。 镜头前戏还在演着,童延在原地跟女配聊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人在朝他这边看,下意识用眼睛搜了一圈,扫过某个方向时,发现男主演刚把眼神收回去。 艹,又是一场无头官司。 童延这才想起来,男主演跟这位女配有些不对付。 女配因为戏路问题担不起主角,但本身有背景有演技有资历,在组里连两位一线大咖都得叫声老师。 童延依稀记得小田说过,男主演出道时就被这位老师当面呛过,之后一直面和心不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个剧组就是一个缩小的社会。像童延这种小新人,进了组,想要日子好过点,找个咖位大的靠着是寻常之道。 不过,童延收了眼色也没犯怵,了不起他再把“奸妃”名头给扛起来,他怕什么? 大牌都有大牌的脾气,果然,男主演也有兴出点风浪的心思。 这晚上没夜戏,散得早,下午最后一条拍完,童延听见男主演的助理扯着嗓子在摄影棚喊:“晚上奕衡哥做东请吃饭,要去的可先别回啊。” 童延刚好跟女配这伙实力派扎在一处,那助理一声叫完,又来挨个问:“陈老师,宋老师,你们得去啊。” 都不是一路人,几位真当得起老师两个字的笑笑,各扯着理由推。那助理客气地又劝了几句,没劝动也没在意,立刻就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