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走进白遇河办公室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漆黑。他习惯性去摸墙上的灯控,刚碰到冰冷的金属墙壁,手腕就被人攥住,一股冷风卷进来砰地合上了厚重的门,紧接着狠狠地将他掀到门上。粗粝而干涩的吻落在他的颈侧,沿着脖颈一路向下,急躁又迫切,蒋危,好像在确认这是一个吹不散咬不坏的真人,失而复得的那种狂喜,让他心脏跳得都在微微发疼。庄€€只在他刚扑上来时,惯性地曲臂一挣,用的还是公安那套擒拿的手法,准备给他来个背摔,反制回去。等熟悉的气味四面卷上来,他的动作立时滞住,手停在半空中,像条树懒很久都看不出要动的迹象。直到听见衣服扣子落在地上,胸膛上传来一阵钝痛,他才像被惊到一样攥了一下领口。“我弄疼你了?”蒋危赶紧舔舔刚咬过的东西。庄€€不好意思说他被咬疼了,心里乱糟糟的,想立刻把这人踹下去,又不好动手,只能紧了紧抓衬衫的手:“衣服。”蒋危松了口气,埋头继续,“不要了,我给你拉了一车,今天刚洗的。”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重逢。如果陆则洲知道,蒋危洗的那一阳台衣服最后派上这种用场,一定会后悔进他家的贼门,更不会嘲笑他做了一天贤妻良母,事实上来的这一路,陆则洲已经在心里骂了一万遍。“这里是实验室,你们俩给我注意一点!”基地广播里突然传出白遇河忍无可忍的怒吼。庄€€顺势把身上的人掀下去,一颗颗扣好衣服扣子,转头朝蒋危下身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真够丢人的。”“一个月没见,你好像变迟钝了。”蒋危敏锐地发现他还手的速度比以前慢了许多,于是像条大狼狗扒着他的胳膊,得寸进尺道:“让我去你那洗个澡吧。”“我没有衣服给你换。”庄€€谨慎地拒绝,他可不想蒋危洗完澡在自己的宿舍裸奔。蒋危一听这还不简单,凑到办公桌上的监控摄像头跟前,对控制中心的白遇河吩咐:“给我送套一次性工作服。”广播里响起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蒋危挠了挠耳朵,拉着庄€€的手闲话一样问:“你说要是给一个普通人直接注射r病毒,或者注射浓度更高的血清,会不会变成跟我一样半狼半人的样子?”庄€€不懂他打什么哑谜,想了想说:“大概会死吧。”广播里瞬间安静了,白遇河语速飞快:“二十分钟后我给你送到。”蒋危想去庄€€住的地方看看,实景体验一下,看看他生活条件怎么样,最主要还是看看有没有一个女主人,蒋危对这个事耿耿于怀,简直恨不得用刀把白遇河片成片儿拿去喂西米露。幸好他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庄€€住的地方很大,两室一厅带独卫,客厅电视没关,餐桌上摆着一个不锈钢饭盒,不睡觉的房间堆满了他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这就是个单身男人宿舍,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东西。地下建筑的湿气比较重,蒋危洗了个热水澡,庄€€就坐在外面客厅看电视,过了一会儿,白遇河送衣服过来,脸色有些讪讪。庄€€一向不怎么乐意搭理他,尽管心里有些疑惑,还是没让白遇河进门。蒋危洗完澡,隔着门叫庄€€给他拿衣服,他算计好了距离,等会儿庄€€从门缝里递衣服的时候,就趁机抓住手把人带进来,能占点便宜就占点。结果庄€€不按套路出牌,直接把门推到最大,东西往前一递,坦荡得让蒋危都不好意思动手了。“来都来了,帮我擦擦呗。”蒋危拿着毛巾贼心不死。“你是西米露吗?”庄€€懒得和他多说,把衣服往架子上一搭,拉上门走了。一旦庄€€说出这种话,蒋危是绝对不会跟他争辩的,西米露一直被蒋危当儿子养,要是在庄€€心里他的形象越来越趋近西米露,那他在这个家庭的地位可想而知,基本上跟宠物没什么两样了。蒋危穿好衣服出来,又把房间四处检查了一遍,嘴里骂骂咧咧:“狗娘养的白遇河,北京塔容不下他了吗?做实验还要换个鸟不拉屎的地儿,生怕我找着了。”“有人在查我的行踪,姚清那边抓到好几个美国的间谍,这个月一直围绕着北京塔活动,想知道我们的实验进度。”庄€€倒是无所谓,住在哪里都差不多,“你怎么找到这的?”蒋危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绑架了好兄弟的事,支支吾吾半天,试图转移话题:“到车上给你拿衣服吧。”车停在基地上面的四合院里,白遇河一听他们要去地面,立即不干了:“让你们见一面就不错了,还想出去,今晚给我好好睡觉,准备明天的实验。”他不说实验还好,一说蒋危这火气就往上冒,刚进门他就看见庄€€手臂上的针眼,密密麻麻,足有几十个,蒋危都不敢想象这些天他是怎么过来的,孤身一人在不见阳光的地下,每天被当成实验品扎针抽血,就是个活蹦乱跳的健康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总之都给我回去待着。”白遇河想起自己的人还在绑匪手里,语气和缓了一点,试图跟蒋危谈条件,“允许你多待两天,不能带他走。”蒋危冷笑一声:“好啊,那你跟我去车上搬东西。”白遇河不情不愿地跟他上去了,一路上绷着脸,看上去非常不满:“我好歹是个院士,大校军衔,这双手只给师级以上干部做手术,你竟然让我给你搬衣服。”他听说是庄€€的衬衣,以为最多就两三个袋子,没想到拉开越野车的后备箱,里面满满当当四个行李箱,蒋危还把家里阿姨买菜用的折叠车拿来了,四个箱子往上一绑,交给白遇河。“都让我拿?”白遇河瞪眼。“要不来扛你儿子?”蒋危说着拉开车门,把陆则洲从后座上拖下来。白遇河看了眼被打晕的170斤的陆则洲,不说话了。蒋危也不想扛着这么个庞然大物,干脆拍了拍他的脸,就地把人摇醒,陆则洲一睁眼就开始破口大骂:“你妈的……老二你真不是东西!老子为你两肋插刀,你妈的你从背后捅我一刀!你本事那么大,在三儿面前你敢掏枪吗,你敢狂一个试试?!”蒋危赶紧给他解开手铐,一脸悲痛地说:“好兄弟,你受苦了,回头我请你喝酒。”“少在这猫哭耗子,老子等会儿就去告你的状……”兄弟俩互相骂两句,捶一下,谁也没注意后面悲惨拉箱子的白遇河。蒋危打定主意折腾到底,庄€€被这神经病扎了五十多针,他这点报复才哪到哪?回到基地之后,蒋危又要求白遇河陪着去散打室玩玩,美其名曰帮他采集数据,协助研究。陆则洲哪敢真的让白遇河去,就他那瘦弱身板,万一蒋危“失手”打偏了,能把他这小妈的脊柱给徒手折下来。最后陆则洲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说:“要不打麻将吧。”大不了输几个钱,既让蒋危出了气,又能让庄€€稍微开心点,谁让自己家理亏呢?四个人凑一桌,就在白遇河的办公室打。基地没有自动麻将机,只有一副麻将,正好方便了蒋危摸牌记牌,凭他那狙击手的记忆力和注意力,只要他想赢,就没有失手的时候。“打多大的?”陆则洲一边洗牌一边问。蒋危看了庄€€一眼,没敢报太大,“一场一百吧。”庄€€不怎么沾牌桌上这些事,他是个警察,看到筹码和钱第一反应是有人赌博,得抓,时间长了就没人敢叫他玩,他也乐得清闲。听到两人对话,庄€€破天荒地主动问了一句:“你们平时玩多大的?”蒋危和陆则洲对视一眼,蒋危没敢吭声,陆则洲期期艾艾地说:“都是自己人,一万五万的……”“那就打一万。”庄€€替他们做了决定。那天晚上蒋危打牌前所未有的顺,刚开始他担心庄€€跟他们的玩法不一样,还耐心地讲,很快庄€€就摆摆手表示知道了,让他不要多说,甩牌甩得特别有气势。他坐在蒋危上家,好几次蒋危自摸出不来的时候,庄€€丢一张牌,误打误撞刚好就能给他点炮。蒋危怀疑他到底会不会,别把能用的牌打了,凑过去看了眼,发现庄€€竟然不是在乱打,放给他的都是单张牌。“刚才那一张你能赢,怎么不截胡啊?”蒋危拨拉着麻将指点江山。“你上庄的牌,我截你胡干什么。”庄€€把牌往池子里一推,“你一共赚六张,我给你两张,我们家白赢他们家四张。”蒋危因为这句我们家心神荡漾了好久。打到第二天天亮,白遇河是黑着脸把这两人送出去的。这一晚上,陆则洲和他加起来,两个人输了小八十万,照这样下去,不用一个月家底都要给败光了。蒋危数着手边一摞实验稿纸做的筹码喜不自胜,临走还要给白遇河心上插一刀:“今天财神爷照顾,这要把白院长一年工资赢走了。”白遇河气得不行:“我要是跟个x射线一样,能扫描陆则洲的脑子,看他想要什么牌,财神爷也能照顾到他。”庄€€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说了四个字:“记得打钱。”外面日光穿透雾霾的时候,基地里才迎来夜晚,在日光照不到的地方,只要关上灯,就和黑夜没有什么分别。蒋危挤在庄€€宿舍床上,床很大,但他喜欢把人抱着,紧紧挨着庄€€,闻他头发里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这个床远没有家里的舒服,但在这一刻,蒋危觉得这里才有家的感觉。第61章 后来那几天庄€€要注射一次r病毒,听白遇河的意思会有一定风险,正好蒋危工作上不忙,就赖在基地不走了。接受基因实验之后,他们曾各自在北京塔有过半年的观察期,偏偏两个人不是同一批,在彼此最艰难的时候,他们没有在一起,没能共同面对身体上的突变和异化。观察期内不能离开塔,匹配成功的哨兵与向导同住一间宿舍,吃喝训练都一起进行,遇到排异反应,配偶还会帮忙安抚疏导,结对报名的志愿者不一定全是情侣,很多人都是这个期间培养起的感情。蒋危不知道庄€€那半年是怎么度过的,也许穷极无聊,靠读书看花打发时间,也许会和周师兄互相照顾,每天一起去食堂打饭,形影不离。那是蒋危情绪最失控的半年,几乎所有科研人员都在围着他打转,他已经忘了自己在观察期伤到的那几个向导长什么样,也无意去追问庄€€的过去,问了庄€€也不会回答,他不回答蒋危就会胡思乱想,最后的结果只有吵架,冷战,拳脚相向。在各自的观察期,他们都不得不与另外的人相处,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所以蒋危开始学着向前看,不再纠结于前事,把现在当成他们自己的观察期。他给自己也弄了个饭盒,跟庄€€一起去打饭,刚开始两人各吃各的谁也不理谁,忘了是哪一天,庄€€去打饭的时候帮他捎了一份米饭菜,蒋危就主动去打了两碗蛋花汤。再后来,庄€€会主动问他想吃什么,蒋危问今天有什么,庄€€就很有耐心地一个一个报菜名。蒋危每次端汤回来,都要借着烫手捏捏他的耳垂,有一次庄€€刚打过注射剂,精神体被激出来,狼耳朵怎么也收不回去。蒋危连着汤汁的手捏上去,酸甜味的番茄汤把耳朵毛染黄一片,庄€€当时脸就黑了,蒋危心虚,又嘴硬不肯道歉,那天下午打着肥皂给他搓了好久。晚饭后不用做体能训练的时间,庄€€就打打stea游戏,蒋危给他买了个好几个游戏手柄换着用,有一天开始蒋危发现他不玩游戏了,开始追一部八点档狗血剧,每天必跟自己抢遥控器。蒋危对此很不满,抢遥控器又抢不过,只好退而求其次讨要游戏机:“那给我玩一会儿游戏。”庄€€也不愿意,警惕地说:“你上次把我号上的建筑和装备都清档了。”蒋危咬牙切齿:“游戏里的玩意儿又不值钱,拿来给我玩玩,老子给你盖真的。”庄€€肝了小半年的装备,坚决不愿意把号给他霍霍,“上次赢那八十万应该还没花完吧,你可以重新建个号自己玩,随便氪金没人管你。”地下的娱乐方式实在太少,后来他们还打过几次牌,蒋危发现一个规律,他赢牌输牌完全是跟着庄€€的心情走。今天庄€€打游戏爆装备,心情好,打饭的时候不但会帮他多打一样肉,他这牌运也跟着上来了,牌桌上想要什么牌一摸一个准。明天要是庄€€被他惹到了,不但没个好脸,财神爷也跟着去别人家,只要他上庄,把把都叫陆则洲杠上开花,一输就是四万。这搞得蒋危很崩溃,最后把心一横,每逢打牌先抱着庄€€拜一拜,又洗衣服又削水果的,务必把这尊财神爷伺候好€€€€在自家人面前丢脸算什么,能把外人的钱赢到兜里来就行。白遇河连输好几次钱,把庄€€堵在楼道,气急败坏地说:“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警察,赌博还赌上瘾了?”“啊,什么时候赌博了?”庄€€若有所思地想了老半天,一脸坦坦荡荡,“不知道输赢的游戏才叫赌,你接了什么牌,想打什么,我都看得一清二楚。”白遇河气不过,第二天实验的时候,拿出催化剂给这俩一人扎了一针。蒋危不知道被注射了什么,白遇河骗他是稳定剂,让他去冷静室跟庄€€单独待一会儿,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告,然后就拿走了钥匙。药物催化后观察身体数值变动,这种实验做过很多次,庄€€当时没在意,打完药以后就背对着蒋危在床上睡下了,静静等着药效发作。睡到一半,突然听见嘭的一声轻响。庄€€睁开眼,脸色有些古怪:“你放屁了?”蒋危闷哼了一声没说话,庄€€转头一看,差点被甩上来的狼尾巴糊了满脸,那尾巴毛绒绒的足有三米长,跟打了膨大剂一样,要不是黑灰白渐变的颜色,庄€€都认不出是蒋危的精神体。蒋危摸摸头顶的耳朵,掀开被子看了一眼:“我好像……变大了。”庄€€皱起眉。蒋危欲言又止地闭上嘴巴,只是耳朵晃来晃去,脸皮越来越红,冒出来的精神体部分足足比平常大了两三倍,小麦色的皮肤上泛起一层汗珠,身后的尾巴翻来覆去烦躁地拍打着被子,越来越有暴走的迹象。“应该是信息素反应。”蒋危闭着眼确认了一下,眼里牵出几分焦灼,“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刚做完基因植入就是这种感觉。”被信息素包围的体验让庄€€也很不好受,他迟疑了一会儿,手掌贴在蒋危的额头上试了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