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杀人? 春生咽了口唾沫,四周张牙舞爪的恐惧感终于击溃心神,将他团团包裹。 他的脚后推了半步,几乎要夺门而逃,但在最后一秒钟,他控制住了自己。十六的神秘与强大令人恐惧,却也令人血脉喷张,激动兴奋。 春生有一种天然的直觉,他知道十六不会真正伤害自己,这个认识支撑着他为了心中的向往坚持下去。 “学会杀人……有什么用吗?”春生艰难地问。 十六沉默片刻,“或许无用吧。” “嗯?” “杀人本身是无用的,只有你想守护处于危险中的什么事物,或者你效忠的人需要你去杀了谁时,它才有价值。” “……” 春生心头那团颤动的火焰突然熄灭了,不再那么激动,也不再那么恐惧。 他年幼的有限认知告诉他自己,他并没有什么处于危险中的想守护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效忠的人,杀人对他而言,好像确实毫无用处,他也根本想不出自己需要杀了谁。 春生畏惧而喜爱地看了眼脚边的利刃,最后问道,“如果真的想学,要怎么学呢?” 十六看着春生,“带你离开辽州,改名换姓,每日练武十个时辰,不学有所成不许见任何外人,不许踏出院子一步,十年之内应当会学有所成。” “……” 春生惊惧到连话都不会说了,他接连后退了几步,脚后跟碰到门槛后,突然猛地转身跑向前院,仿佛身后有厉鬼在追赶一般。 十六淡淡的看着他的背影,等春生进入前院,才自顾自开口,“你进来吧。” 藏在隔壁罩房里的秋华年摸了摸鼻子,讪讪走了出来。 春生悄悄跑到后院去找十六,秋华年很快就发现了,他赶来的时候,十六和春生的对话才刚开始。 秋华年本该直接打断他们,道歉后带走春生,但当时春生正好说到自己的心事,为了知晓春生的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秋华年犹豫了一下。 这一犹豫,屋内两人的话题就像脱缰之马一样跑出了十万八千里,让秋华年想打断都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春生被吓跑时,秋华年赶紧藏进了还没装门的隔壁罩房,好在春生离开时六神无主,没有发现异常。 但以十六的身手,恐怕早就发现秋华年在外面了。 秋华年尴尬地看着十六,“小孩子不懂事,让十六公子费心了。” 十六淡淡道,“无妨。” 秋华年轻咳了一声,“之前家里的事太多,难免疏忽了,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春生的心结,之后我会和孩子们聊一聊,让春生不再打扰你的。” 十六上前两步取回自己的暗剑,擦拭过后合入剑鞘,“你们若舍得,我说的也未尝不可。” “什么?” “杜家已有杜云瑟这样的经纬韬略之才,其弟读书天赋远不及兄,沿其道路前行只会拾人牙 慧,平庸无成,不如另辟蹊径。” “如果杜家兄弟二人未来能文成武就,你也能轻松许多。” “……” 秋华年总觉得十六现在和自己讲话十足像一位严肃挑剔的长辈,明明十六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岁,也就比秋华年大个六七岁。 他笑着摇了摇头,“这些东西太久远了,春生才多大,有的选何必让小孩子吃苦呢。等他长大明白了,他想走什么路我不会拦着,他想平稳幸福的度过一生我也不会逼他。 “你……”十六欲言又止。 秋华年没有等到下文,十六沉默不语了片刻,突然把手中的暗剑丢给秋华年。 秋华年慌忙接住,暗剑长约尺半,低调的鲨鱼皮剑鞘摸起来很有分量感,方才秋华年已经见识过它锋利如水的刀光。 “此剑无名,可削金断铁,留着防身吧。” 十六的态度,摆明了不容推辞。 秋华年下意识观察这预料之外的馈赠,越看越觉得不凡,“这样的宝剑怎会没有名字?” 十六顿了顿,垂眸道,“它从此跟着你,你为它取名吧。” “……” 秋华年想了一下,“我不会给兵刃取名,今日正好是小暑,过后便入伏了,天气炎热,万物旺发,急如烈火,是个好寓意,就叫它伏暑剑如何?” 十六点头,“你决定便好。” …… 秋华年把伏暑剑拿回正房收好,从厨房取了两碗白面打算包饺子。 南方小暑有“食新”的习俗,会在这一天将新割的稻谷碾成新米,祭祀过五谷大神和祖先后食用,北方农作物成熟的没那么快,赶不上吃新米,但很多地方也有在小暑有吃饺子的习惯。(注1) 饺子开胃解馋,还形似元宝,有招财进宝的意思,入伏后人们食欲不振,正适合吃一顿饺子安慰脾胃。 秋华年懒得去镇上买肉,从园子里割了一大把翠嫩的韭菜,配上炒散的鸡蛋和早上云康送来的小河虾,加入少许盐搅拌成馅,鸡蛋的黄色与韭菜的绿色夹杂在一起,全都簇新鲜艳,只看馅料就让人食欲大开。 看见秋华年打算包饺子,九九放下针线洗手过来帮忙,九九的手很巧,秋华年稍微指点了一下,她就包出了像模像样的元宝状的饺子。 九九一边包饺子一边问,“华哥哥,春生一直在东厢房里不出来,他这是是怎么了?” 本来春生这几天的别扭劲都快过了,结果又突然这样了。 秋华年笑了笑,“春生刚才悄悄去找十六,被十六吓到了,没什么大事。” 九九听了咬着下唇道,“华哥哥明明都说了不许打扰十六叔叔,他怎么这样!” 九九虽然有些气恼,但眼中的担心却遮掩不住。 九九心细早熟,早就从两位兄长的态度和十六的日常行为中看出十六身份不简单,绝不会只是一个路过借住的故友。她心里既气春生不听话,又怕春生惹了什么祸吃了亏。 秋华年用沾着面粉的手指点了点九九的鼻尖,留下一个白印,九九赶紧抬起手背去擦,脸上那超出年纪的忧思瞬间消失了。 “小孩子不能总皱眉,长出皱纹的话戴花就不好看了。”秋华年笑眯眯地说。 九九鼓了下脸,长长叹了口气,“春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秋华年失笑,“你说的好像自己已经长大了似的。” “我也想早点长大,这样就能去更远的地方了。” “九九想去哪?” 九九摇头,“我还不知道,就是不想一直待在一样的地方,我想去京城、去南边、去许多我不知道的地方,认识许多不同的人。” 秋华年从九九口中听出几分孤独感,他突然意识到,九九的好朋友存兰好几天不来找九九玩了,魏榴花和柚哥儿如今又出不来,云康差着性别和年纪没有共同话题,春生还闹别扭不理人,九九这几天一直闷在家里一个人读书和绣花,难怪会心情低落。 秋华年试探着问,“九九怎么不去找存兰玩?前几天哥哥不是刚给你买了一本花样子吗?你去找存兰挑一挑,有喜欢的绣出来多好。” 九九摇头道,“我过几天再去,一直去不好。” “这是怎么了?”秋华年不明所以,他们和族长家的关系明明不错,九九是遇上什么事了? 九九不想多说,“华哥哥已经很忙了,别为这些小事操心了,真的没什么,我会处理好的。” 秋华年见九九不想说,没办法强求,只能先包饺子,回头再找机会打听。 …… 晚上吃过一顿味道鲜美的饺子后,第二天秋华年决定开始实操生物酵素除虫法。 这是第一次实践操作,秋华年不能躲懒必须到场,好在喷洒生物酵素的最佳时间在下午五六点,太阳已经不那么晒了。 秋华年和杜云瑟用骡车把稀释过的生物酵素液体和几个喷水装置拉到田边,许多听到动静的村民们都来围观。 最早秋华年家把所有旱地换成水地,全部用来种棉花时,大家都不太看好,有些心酸嘴尖的人还在背地里说过闲话。 但现在几个月过去,眼看着秋华年家地里的棉花越长越好,已经开出了花朵,许多村人们的心思开始变了。 不少人已经打算好了,如果今年秋华年家和另外两家试种的棉花能够丰收,他们来年一定要和华哥儿打好关系,也学着种棉花。 是以秋华年家这边动静一传出来,有想法的人家全都呼前喊后跑来打探情况。 “华哥儿他们从车上卸下来的那个大木箱子是干什么的?旁边怎么还连着猪肠子?” 胡秋燕也在旁边看着,如果秋华年今天试验成功,他们家和族长家的地也要跟上了,啃食棉花茎叶的棉铃虫已经多了起来,再不防治,等它们咬坏棉桃就来不及了。 胡秋燕给旁边的人解释,“那是华哥儿做的喷水的装置,比手洒的均匀,华哥儿说喷上他特制的水后,棉铃虫就 不咬棉花了。” ??殆?羉??桑??拏??葶煓?g???彎??襳獼豔?葶???內??拏荛癞?????????????n?鑞???? ■本作者云依石提醒您最全的《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尽在,域名■来apapap看最新章节apapap完整章节』 对此胡秋燕没有过多解释,反正华哥儿已经开始试验了,很快事实就能摆在眼前,比说一百句都有用。 虽然早就完全相信了秋华年,但胡秋燕还是有些激动和忐忑,毕竟一旦成功渡过防虫这一关,棉花的丰收就近在眼前了,她之前算过,哪怕按亩产一百八十斤、一斤棉花卖一百六十文算,一亩棉花也能赚接近二十两银子了! 他们家卖几年的鱼也到不了这么多啊! 胡秋燕热切地看着不远处地里笨重的大水箱,华哥儿已经答应过了,只要错开时间,他们家和族长家都能免费借喷水装置用,唯一的花销是猪小肠坏了得自己补上。 华哥儿不要钱,胡秋燕心里却过意不去,他们家占的便宜已经够多了,可惜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自己也不像魏榴花那样有好手艺,除了送鱼送虾外找不到别的补偿方法。 几米之外,秋华年站在地头,指挥着杜云瑟和雇来帮忙的人调试装置,他的身体还没养好,杜云瑟禁止他上手帮忙,只用动嘴就行。 胡秋燕看着秋华年单薄的身影,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想法。 她娘家有一门远亲住在在辽州更北边,以挖人参为生,能入药的人参得长够至少二十年,寻找不易,但人参籽却是每年都结的,也是一种大补的药物,可以安神补气。 新鲜的人参籽保存和运输不容易,一般都是就近卖掉,除了原产地,其他地方容易买到假货。胡秋燕打算回头问问秋华年需不需要人参籽,如果需要她可以帮忙牵线,买到最好的原货。 …… 稀释过的生物酵素被倒入大木箱,雇工拿着喷头,按秋华年说的匀速踩动一侧的踏板,水流开始向管道涌动,几秒钟后喷出喷头,划出一道弧形水线,均匀喷洒在棉花上。 第一次看到这种神奇的装置,人群中不由自主发出一阵欢呼,秋华年也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他已经在家试过喷水装置了,但实战时顺利运行还是不一样的。 秋华年抬起手掌遮了下不那么刺眼了的日光,想看得更清楚些,头顶突然投下一大片阴凉。 他转头看去,十六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手中撑着一柄油纸伞,伞面倾斜,为秋华年隔开了日光。 秋华年愣了一下,“谢谢。” 十六冷着脸嗯了一声。 “……” 秋华年觉得,十六其实没有乍看上去那么阴冷可怕,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他甚至有点像上辈子二次元中挺流行的二无傲娇属性人设。 大多数时候无口无心无表情,少数时候有些情绪波动,也傲娇地不肯承认。 秋华年忍住笑意,以防十六发现自己古怪的想法。 两人在地头互动的一幕落入了周遭围观的村人们眼中。 在家里平安无事的躲了几天,终于补上了府城一行的噩梦,又重新抖擞起来的赵氏混在人群最后面,看见秋华年身边站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哥儿,忍不住问,“那个撑伞的哥儿是谁?” 前面的人忙着看田里的动静,没有回头,想都没想直接说,“那是华哥儿家的客人,据说是云瑟的故友,住了有几天了。” 故友?一个哥儿?还住了几天? 赵氏心头一跳,眯起眼睛想看清那个哥儿的样貌,可惜迎着太阳看不清楚,只知道年纪不大,长相也不会很差。 赵氏抿了下嘴,瞧着金贵的站在地头一指头活都不干的秋华年,一个歹毒的计划在嫉恨中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