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别墅里难得看到人,孟居主动走出去和他打招呼:“南叔早。” 冬日的温室较为干燥,正在给室内茶花加湿的管家停下手边的动作,注目过来,绅士地点了点头。 “早。” 在他身侧的花盆里,栽着几株仍然含苞半绽的十八学士。这个品种的茶花重瓣18轮,叶瓣繁复,娇艳动人,所以得名。 绯红或全白的颜色在温室中并不算太乍眼。孟居上前,驻足在温馨柔和的盆摘边,随口搭话:“您看见慕昀了吗?” “恩,早早就见出门了,没有听说去哪里。”南叔的声音和煦,边俯身精心打理,边补充说道:“不过,按照以往习惯,应该是近期有大型比赛,在做准备训练呢。” 听着波澜不惊的语气,孟居了然般应和:“好像是,您果然很了解他。” 南叔轻声笑笑,自然而然地接道:“夫人去世早,先生工作又忙,他是我从小带大的。虽然长着张不太好相处的样子,但其实,他的心思一向很好猜。” 在慈爱的长辈心里,或许根本不会有复杂的孩子。 孟居只点点头,没有发表意见。看到南叔动手搬动沉重的花盆,上前帮忙,顺便和他聊天。 “这盆绿可娜养的真好。” 或许是淡绿的颜色在花中较为稀有,所以率先被人注意到。 再仔细看时,会发现在它身旁还栽着端庄秀丽的香妃,粉白的颜色,既有玫瑰的奔放,也有茉莉的清雅。另一边更加娇媚的是乔伊,都是茶花品类中的佼佼者。 普通人不大会轻易分辨出这些品种,南叔意外地抬了抬头。 “你对茶花感兴趣?” 孟居解释:“是我爷爷很喜欢。” “他年轻时就钟情茶花,可这品种不适合在北方生长。刚开始,家里养一盆死一盆。后来才渐渐摸出了门道,也清楚了这些花的脾性,就越养越多,越养越好了。”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惊鸿一面往往不够,还需要花时间去慢慢填补。” 南叔扶起一根已经修剪整齐的枝条,低头细细欣赏着,语气中大能体现出一种宁静和豁达的心境。 “用心相处之后,就会开出很多意想不到的花。” 孟居闻言无声地扬起眉梢。 看来南叔和自家爷爷一样,喜欢养花的人都是生活里的哲学家。 再环顾四周,发现温室里还培育着许多看起来就名贵的花种,而自己能认出的只有角落里几株没开花的加州三角梅。 青年弯下腰,动手接过一样打理工具,温和提议:“我来帮您吧。” 帮着南叔在花房里忙碌了会儿,就被他催着出来用午餐,孟居在餐厅的椅前刚坐下,忽然看到手机亮起了来电提醒。 不看号码时原以为会是慕昀,接通后却听到了霍燃的声音。 “你干嘛呢?” 孟居抿了口刚刚没喝完的蜂蜜水,张口回应:“在屋里种花。” “这么有闲情逸致,是实在没事干了吧?”霍燃在另一边挖苦了声,随即说明了打电话的用意。 “刚好今天晚些时候有个舞者线下的聚会,别人要我帮忙通知一圈,你想出来玩吗?” “你还在江市啊?”孟居稍有些意外,他原以为这家伙考完试就直接回老家了。 另一端的人应声:“恩,买的明天的票。来不来?区域舞者的圈子就这么大,聚会应该不会有很多生面孔。” 孟居放下手机看了眼屏显时间。 现在一点刚过,慕昀在封闭训练,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倒是可以自己先找点乐子。 思索片刻后重新举起电话,“反正又不是冲着他们,你去我就去呗。” “那过会儿我把时间地点发给你。”霍燃说罢挂断了电话。 - 冬日昼短,下午四五点钟天色就已渐暗。 孟居换上简单的白t圆领卫衣和黑色工装裤,披上件宽松又休闲的外套,离开了别墅。 按照手机上的地址,打车到了家live hoe酒馆。 从外部看虽然招牌闪亮,玻璃窗上却挂着今日不对外营业的铜漆牌子。而比头顶绚烂激光灯更惹眼的,是它门前停着的一溜豪车。 完蛋。 只瞧着这架势,孟居心里对这场聚会的期待就已经凉了一半。 刚刚路上堵车,他来得有些迟,走进门时,这间酒馆内部已经相当热闹了。 湛蓝和妖紫似乎是嗨款夜店里不能缺少的两种颜色。场地上方交替闪烁着有些晃眼的灯光,台前混杂着各式舞种的切磋和battle。 肌肉震动律感十足的popg,极具感染力的lockg,当然还有专治不服的eaker在同台狂欢。 不断有呐喊助威的声音从live-hoe场地的各个角落传来。但其实,昏暗的环境里根本分不清众舞者长相,大家都一律靠气质辨认,凭心情打call。 就比如舞台最左边,那个在强劲鼓点节奏中激情燃烧的hip-hop选手,一定是霍燃。 “下来。” 霍燃看到在台边做起热身的孟居,再暼一眼自己邻位上那个后空翻不间断的eaker,顿时领悟了。跟完最后一小节音乐,单手撑着舞台边缘翻下来,腾出一个位置。 孟居扯开自己的拉链,脱下外套,随手抛扔给他,然后一个跨步迈上了舞台。 “u” “好看的来了。” “b-boy打起来,打起来!” 围在台前的dancer们纷纷拍掌起哄,音响中的曲子也恰好随机切换到了一首节奏疯克。 孟居用基础摇摆步切入,瞬间抓住音乐节拍。六步排腿接大地板poer ove,一套炫酷的刷头风车动作,做出了和地板谈恋爱一样的丝滑效果。 freeze定格后,一口气再接风车鞍马大回环,超高难度的动作竟然做出了一种随性自由,与舞台和音乐共沉沦的感觉。 eakg一出,片甲不留。 气氛烘托到高潮,越来越多的同舞种杠上来。舞台上很快就变成了b-boy们的专属天地,只剩下满目乱舞的大长腿。 孟居连续炸场好几首,直到体力耗光,才随手整理好疯狂上窜的衣襟,藏起几道笔直深仄的腰腹线条,让位给了其他优秀舞者。 霍燃把跳累了的家伙领到角落的桌位,胡乱端给他一杯酒精调制饮料。 “我去,刚刚谁踩到我手了?”孟居拧眉活动了两下手腕,才接过递到面前的水晶柯林杯。 “前阵子腿脚不好,看起来明显都不那么欢脱了。现在又爽了吧?” 孟居把杯子凑到嘴边,灌下一大口冰凉的酸味液体,满足地叹息出声:“啊——所以,你因为这个才找我出来玩?” “也不是,主要还是因为自己来没意思。”霍燃相当坦诚地吐舌玩笑,退后两步,顺势躺进宽敞的沙发里,“对了,学校寝室封了,你现在住哪里呢?” “慕昀家。”孟居仰头,把剩下半杯饮料都倒进了肚子。 霍燃仍然记得上次社团之夜的仇,原本清秀俊逸的眼睛里闪过些许愤懑,言语轻浮道:“哦,那损人不利己的部长是吧。” “多大点儿事,你怎么还记着?”孟居笑声爽朗,嘴角边露出洁白的牙齿。 朋友这种满不在意的语气让霍燃冷哼一声:“呵,所以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才住进家里就开始替他说话了?” 酒馆内的气氛弥热,音乐声越发吵闹,孟居把玩着空杯,凑到霍燃耳边加重语气:“实事求是而已。况且,你怎么知道他不利己呢?” 舞台上的battle告一段落后,某个身材细高的小伙子登台讲了几句漂亮话,言下之意就是让大家尽兴玩乐,今天他请客,但言语之中泛着点类似“爷有钱”的优越感。 孟居倚靠在桌角,懒散地瞥去一眼。“这人有点眼熟,是我们学校的吗?” 霍燃也循着视线看过去,开口答:“好像是个在职研究生。本来应该在分校区那边,但我也经常在主校区看见他。开着豪车到处招摇,司马昭之心。” “今天这局他攒的?” 霍燃站起身,在调酒吧台边鼓捣了一会儿,又搞出两杯不循章法的东西出来。“不是啊,尝尝这个。” “在场一大半都是冲着你们团和朋友交情来的,他这两句算怎么回事啊?啊我靠……这什么味儿?” 孟居接上刚才的话茬,又端起杯子抿了口,却被嘴里的味道呛得难受。 霍燃自己也尝了尝这杯柑橘利口酒的调制品,没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原本是我们团长想热闹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他要请客了。还不打招呼就带了一堆谁都不熟的富二代过来。” “外面那一排我瞧见了,舞者聚会还是炫富大赛啊。”孟居嗤笑,“今天这片的代驾要爆单了。” 霍燃啧声摆了摆手,“行了,喝人家的酒还这么多废话。” “别,回头让这小子报账,你把我那份a给他,不然我喝得不舒服。” “你他妈自己a去,惯你一身臭毛病。”霍燃抬腿轻踢了身边人一脚。 孟居刚想还嘴,被邻桌两个熟悉的舞者隔空递了酒,只好再举杯礼貌互敬。 已经三杯下肚,酒量向来不济的人有些犯怂。 “没劲,我想撤了。” “别啊,你走了我待得更难受了。哎哎哎……” 霍燃连忙扯住身侧衣袖,结果两个人都被绊了一脚,双双趔趄到卡座过道,幸好一位过路的女dancer闪得快,才没撞成一团。 “孟居是吧?” 听到头顶响起的悦耳女声,孟居抬了抬头,看到一张姣艳出众的脸孔。 “我叫江怡婷,跳爵士的。刚刚在那边看了eakg battle,觉得你在一大群人,非常耀眼。” 女孩子的夸赞落落大方,反而并不让人觉得是虚假奉承。 “谢谢。”孟居的脑子已经被酒精占领了大半,只礼貌地颔首,吐出简单两字。 “我今天有事要提前走了,希望下次有机会还能见到你。” 江怡婷眯着眼笑笑,清皎的眼睛里像是藏着美好星辰,说完便转身径直走开。 “按理说应该是想认识你啊,居然连个微信都不要……”霍燃看着离开的窈窕身影,语气怪异地揶揄。 “江怡婷,晋大汉硕。咱们这个圈子里多少人的女神。就刚才恨不得把劳斯莱斯开上台的那厮,都追她快一年了。” “你喜欢你来,别扯别人。”孟居白了他一眼,没有多言。 霍燃笑意邪气地摸了摸鼻子,“我就算了,太多了排不过来。” “嘁,那你说个锤子。”孟居朝着台上的方向看了一眼,复又轻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