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寂静,唐秦、宋月眉的话给友好阵营的“五行六道”援手们带去了强烈的冲击。解元真解道长彻底说不出话了，瞧着有点自闭。各位东北关外入关的江湖人,脸上明显地露出“你们南边徽商都这样吗”的表情。 罗澜舟：“…………” 反正南方徽商这样不这样，罗澜舟不知道。 但罗澜舟知道，他们官方玩家一定不是都这样！！！ 一队是个基地特例！ 屋子里还有其他人，罗澜舟憋了一肚子槽没法吐，只能站在陈程背后，露出个牙酸的表情。还是卫厄最无波无澜,颔首说了声“不错”，然后问宋月眉唐秦太原城的情况是什么，供香会的内情怎么样。 提到正事,宋月眉、唐秦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了。 “难办,”唐秦道，神色间没有半点因为自己在供香会这一片区搅风搅雨的自得,反而显得越发慎重，“供香会没我们表面想的那么简单,我、宋姐现在已经混到管事层了，发现它藏了很多东西。” 说着,唐秦从屋子里找出一张纸,宋月眉给了她根炭笔， 唐秦唰唰几下，在草纸上画出一个大概的太原城地图,又在旁边写出了一个简要的“供香会”框架结构。 五行六道援手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 魏少带来黄河的这批人，果然个个都是有大本事的。唐秦这几笔简洁精要，让人一看就明白。明显在这方面是个中楚翘，难怪她先前说，能把香会的登记账目全部改版过一遍——这种级别的账房文书,哪怕在官府都难找！ 按照唐秦画出来的图和写的注释，“供香会”在太原城一共有八个中层堂口，分别位于太原八城门附近，各占一部分四四方方的小城区。最普通的平民香信分散在城中，随意居住。家中有银两有地位的富商贩贾才来堂口区。 说是中层堂口，其实已经囊括了刘老戚这个等级的“太原富商”信众。 更核心的‘供香会’大堂口，则在太原城正中心！ 是前一朝留下来的古城区，相当于城中城区域，那个城区住的都是富甲一方巨商和高官命官。随便哪个人牵出来，都是和京中和朝廷有关系的人物。那地区，有两重“城禁”。一重是城隍禁，一重是香主禁。 一听到‘香主’居然能够在太原城布禁，五行六道的脸色顿时一变。 “这、”卫十道脱口而出，“太原的知州是疯了？不怕掉脑袋的吗？” 卫厄、解元真、罗澜舟同时朝卫十道看去。 玩家都是现代人，对布禁施禁这件事没有卫十道他们这种纯正的副本旧社会人物来得敏感。知道“香主禁”恐怕有点问题，但意识不到问题到底有多严重。而此时，屋子里不仅仅是卫十道，所有五行六道援手的人，面色都非常难看。 “能够施加禁令，相当于让这尊神鬼，跟这一地乡土绑定了，让这东西能够扎根在一地，这是影响一地根本的东西！” “城 隍坐境——城隍都是得过敕封正名的正神，是正统路子。” “由城隍监地，一般不会出什么意外。” “但香……”卫十道说到‘香主’，想到城门口那一处赶紧顿了顿，让话和话之间岔开空隙，才压着声隐晦地道，“那东西是什么都不好说呢！现在太原竟然由官府衙门准许，让它来另外施加一层禁令，这不是嫌自己命长吗？而且在王法外，另设禁法，这可是犯禁的事……这太原的官僚，怎么会有这胆子？” 卫十道百思不得其解。 卫厄他们倒是一转，明白了过来，太原内城有两重城禁，城隍禁，香主禁。太原这么干，相当于把一个可能是“邪祟”的玩意，抬到正神的位置。 由邪祟坐镇大城，享受大城香火，那太原的城隍还能压住…… “不好！”解元真突然惊声道。 其余人同时看向了解元真。 解元真额头上冒出了细微的冷汗，说话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各位，小道不才，勉强算是天师府一脉稍有得法者。得受过些真正的三山符箓，城隍也属道典明载的正神。有我天师府的符箓在身，小道是能稍微感知到一地城隍的。” “但是……” “但是小道在进太原的时候，没有产生那种得进城隍之地的感觉！” 解元真的话让在场的五行六道微微一惊，与此同时，玩家们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因为，就在解元真的话出来时，一片阴寒的提示在面板弹出： 【叮——咚！恭喜玩家“解元真”触发区域隐藏任务：吃神的‘神’！】 【“城隍坐东，牠坐西”】 【“城隍看戏，牠吃席”】 【给城隍庙做大戏，是太原流传几百年的老习俗。然而，近年的老习俗出现一点点小问题。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幸运的玩家们，快去找一找吧！】 伴随着系统阴冷机械的提示音，几幅渗人的画面在玩家眼前一晃而过：漆黑黑的城隍庙前，搭着大戏台子。太原城的土布衣老百姓，在戏台前看戏，格外热闹。但是城隍庙里，明明烧着一根根火烛，庙里供奉殿上半截却依旧黑乎乎的。 红宝烛融化的长痕，从木头刻的城隍像淌下来， 城隍面朝庙外的大戏台子，油彩涂出来的脸，仿佛在笑： ‘热闹啊’ ‘热闹啊哈’ 画面消失，只剩那奇怪的‘热闹啊’的声音回荡在玩家耳边，一股寒意爬上众人的脊梁——没错了，太原的城隍，已经被“香主”吃了！ 直播间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才有弹幕颤巍巍地打出：【城、城隍被吃掉了？城隍还能被吃掉？】 屋子里的罗澜舟、陈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如果太原的城隍真的已经被“香主”吃掉了，那维持着明面两套城禁的“香主”，恐怕比他们想的还恐怖，太原的危险性也会比他们预期高出许多。 反过来，情况如果真的糟到这种地步，那他们一 进城，只是稍微提了一句“香主”不好的话，就引来雷劈，再正常不过。 陈程下意识看了屋子西北角黑糊糊的屋梁一眼，想起那边的暗格子里藏着的香主像，后背下意识毛了毛。 卫十道摩挲着手里的旱烟斗，眉头紧锁。胡蝎女打破沉凝，向唐秦确认：“太原城出现两重‘城禁’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前，”唐秦答得非常利落。 她们靠各种007工贼手段，混得风生水起，已经把供香会的发家老底都摸过一遍了。 “原先，香主会在太原的声望和地位没这么高，是三年前黄河大决口，那次大决口后，黄河两边一直在闹诡祸。太原原本应该也遭过一次大诡祸，要死好多人，连城门口的镇佛都压不住。是城里的‘供香会’的人出来，说拜香主，请香主保佑就能让太原一地平平安安。” “太原西城门的人，最先拜了。” “西城门附近的诡祸平了。东城门有人不信，供香会的人说，不信的之后肯定要遭血灾。” 唐琴说到这，胡蝎女他们已经在皱眉了。 “之后东城门应该真的死了不少人，然后东城门的人跟着就信了。”唐秦道，“打那后头，外头各地诡祸不断，唯独供了‘香主’的地方，最是平安。大家就一传十，十传百，两年不到，就成了现在的规模。” “后来，没多久，太原往南，平遥那边闹了大诡祸，连大城里都死了好多人。” “好多逃难的人逃到太原来。” “太原的人慌，就请命，请衙门准许，在官府衙丁外，再让供香会的掌事们带着有庇护火的香使巡逻，以保平安。” 听到这里，卫厄、解元真他们已经能够预料到后头的事了。 先是初步的由供香会来巡逻，保护街道的百姓的平安。这个供香会巡逻，肯定是比衙门的衙丁巡逻更有成效，然后再进一步，暗中煽动民众，由已经习惯了供香会教众的太原百姓，更进一步提出来，由“香主”进行城禁！ 一步步蚕食，如同温水煮青蛙。 直播间已经有种骨头发毛的感觉了。 谁知道，解元真刚刚将自己的猜测一说，唐秦就苦笑着道：“哪里！哪里要得那么久？！” 原来，诡祸刚刚出现没半个月，眼见内城外头的普通百姓，因为供香会巡逻队的存在，日子过得安宁。内城的富商大户就坐不住了。忙着各种施压，让衙门赶紧把供香会请进来！而且，内城的人，可都是大商中的大商，大户里的大户。 刘老戚那种身家不过数千两银子的家伙，在城内真正的巨富面前，看都不够看。 这些巨商巨富的安全，肯定是要比外头的平头百姓更进一步。 那普通的供香会巡逻队肯定是不够的， 得是比香会掌事、香会香使高许多重的“香主”显灵保佑！如此才能配得上他们的身家和身份。于是，这第二重邪气森森的“香主禁”，竟然是有内城的那些大商大户，高官显贵的人， 敲锣打鼓，恭恭敬敬，请进去的！ 听宋月眉、唐秦说完，五行六道的人已经气得脸色铁青。 “这、这、这人是怎么死的——蠢死的！！” 卫十道没卫九易那么沉稳的性子，握着旱烟斗就骂了出来。 别人躲着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来不及，太原内城的人倒好，自己赶着往城里头请。不是蠢死是什么？ “一重套一重的图谋，他们所图甚大，恐怕是想走的供奉造大神的路子！”胡蝎女沉声道，“众口造神——供香会先夺了城隍地方阴神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再往上走，由香众推供香会成为一地的巡逻兵，然后获得城禁权。现在，供香会离最终目标，只差一个来自朝廷的正式敕封了。” 胡蝎女的一番话，说得其余五行六道援手连连点头。 “众口造神，造出来的东西，本来就邪门，”卫十道紧锁眉头，瞟了屋子西北角藏有神像的暗格一眼，“这东西，还是这里的人，自己请来的。那就更难办了，我们若是待久了，恐怕也要变成……” 卫十道的话还没说完，系统提示便在玩家耳边弹出， 【叮咚；区域日常任务已触发！】 【太原古城有自己的礼法禁律，请进入太原的外来者遵守以下禁律】 【城隍禁：禁止大声喧哗，禁止出门窥探。】 【城隍禁：禁止偷盗、禁止鍀囄譕誷】 【香主禁：香主禁止信众在非传信场合，大量聚集，请各位信众，尽快回房，每间房不可居住超过3人。】 【香主禁：香主禁止信众在亥时出门，请各位香客留意时间】 【香主禁：香主禁止信众在子时后照镜……】 一条条区域禁令在面板上弹出，与此同时，“供香会”提供给香信的落脚区里响起统一的、低沉的打更声。太原天色仿佛在短短几分钟内，很快地黑了下来，铅灰的暗吞噬过一条条街道，红彤彤的灯笼在暗色里亮了起来。 唐秦、宋月眉一听到外头的打更声，神情就微微一变，道了声不好。 唐秦、宋月眉赶紧扯过一叠纸，快速地写下一条条“城隍禁”和“香主禁”给五行六道的人——肉眼可见的，写出来的城禁里，“香主禁”的内容更加古怪。而“城隍禁”瞧起来看似正常一点，可如果细读，其中个别的城隍禁禁令内容似乎有遭过污染的样子。 唐秦、宋月眉她们是香会的掌事，如果在香信的屋子留太久，恐怕会引起怀疑。 匆匆写下注意事项后，宋月眉、唐秦没时间多交代，只能尽快地出了屋子。在出屋子前，唐秦、宋月眉朝卫厄、罗澜舟、解元真他们打了个手势，指了指供香区的一个方向，意思是她们就住在那边。 院子门嘎吱一声关闭，暗沉沉的屋子忽然哗啦掉下来几卷经书， 屋子还没点灯火，在黑糊昏暗里，玩家和五行六道的人仿佛一晃，看见经书表面沾着血迹。然而，没等他们瞧清楚，经书就恢复了普通的纸张印刷的样子。几卷经书落在桌子上，玩家面板轻微一闪。 【香主只庇佑虔诚的拜香客。远道而来的客人，为了获得拜香资格，请记得早晚诵经】 【当前诵经次数：012】 【请在子时之前，完成一次诵经】 【提示：非法潜入的通缉者，为了掩饰你们的身份，你们必须比一般信众更加虔诚。诵经次数要求翻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