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万家老爷的回帖,卫厄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单看万家老爷回贴里谨慎又客气的语气,就能对燕塘春掌柜的去万家大宅是个什么狐假虎威的德行,猜个八九不离十。 进万家堡时,卫厄看过万家堡酒楼客栈的分布。大多数地位好的客栈酒楼,都是挂着万家的旗号。唯独“燕塘春”在一众万家的铺子里,抢到了一块十字街口的好地。然而,在燕塘春斜对角,硬生生又开了个万家楼。 生意人,对角对门开。 没摩擦才怪了。 以万家家丁在镇门外头表现出来的嚣张气焰来看,万家经营酒楼,平时不可能多和气。 生意场上的气憋闷久了,一得到扬眉的机会,除非是窝囊废,否则肯定要加倍吐出来。 而卫厄试探过燕塘春掌柜,借着对方怀疑他身份,上楼来讨钱时的几句交锋,将后者的德行摸了个差不多——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生意人,有些城府,但是不多,不是能够心甘情愿吃闷气的木楞主儿。 这种人,要是没倚仗,最会笑脸逢迎。一有倚仗,立马是另一副嘴脸。 万家堡的主人,万家宝,能够在晋西北攒下偌大身家,他一见平素谨慎的燕塘春掌柜,在自己面前端起架子。按着正常的反应,自然要觉得,燕塘春掌柜的背后有来头不小的人在支撑。 卫厄拿捏的“徽十一行典堂掌事大少”,就恰好卡在一个让人忌惮也不过于夸张的位置。 堂口掌事的再往上走,就是决定一行的商帮元老,身份过高,不可能贸然来晋北。 往下走,普通的徽商商人,又无法对晋商出身的万家构成威慑。 “……亥月十二,鄙宅诚候魏少大驾。” 将万家老爷亲笔写的回信看过一遍后,卫厄拿起了同回信一起送过来的寿宴请帖。 【恭喜玩家卫厄,获得线索道具万家堡寿宴请帖】 系统提示在面板上闪过。 万家堡会触发隐藏剧情的根源,果然和万家老爷的大寿有关。 在万家堡住的这两天,卫厄对万家镇的情况有些了解——没有什么死人的事情发生,也没有什么怨气憎恨的东西害人,一切正正常常。镇子甚至称得上热闹。可这份“正常”与系统给出的“万家堡疑云”结合在一起,就显得极为古怪。 别的地方有许多难民在饥荒逃难,像大牛坝村、清水河村,穷到沈富勇刘二牛他们掏不出几个铜板。 万家堡的镇子却依旧生意热闹, 所有人都交口称赞,认为这是万老爷每年做大寿,请“五财神”,让镇子沾了福气的缘故。 就连对万家老爷颇有怨言的燕塘春掌柜都想着沾一沾万家寿宴,请来的五财神福气。 如果真的拜五财神,就可以保佑一地的财运福分,那其他的地方为什么不拜?而财运这么好的东西,万家老爷竟然舍得分给其他人? 根据卫厄二次副本,对诡怪、诡神的接触来看,副本里极少有什么正儿八经的“神”,所谓的神恐怕都是一些不知道根底的东西。万家堡拜五财神得到的东西越多,回头付出去的代价就更大。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是这一切,都被藏在镇子祥和的表相之下,只有进入万家大宅,才有可能发现真相。 卫厄折起回信,朝悬浮在房间半空中的“耳虫”瞟了一眼。 燕塘春的掌柜去了万家大宅后, 一弯一弹,蚊子幼虫孑孓般悬浮在房间里头的“耳虫”变得多了起来。 十几条悬浮在半空中,肉眼看不见的斑斓彩线虫子,一弯一弯地,像是在四下探听着什么。 显然是在知道“徽商魏少”住在这里,才被增派过来监听的。 耳虫在半空探听,卫厄不紧不慢的收起回帖。 ——卫厄先前怀疑过,“耳虫”是万家老爷自己亲自在操控的,还是有人隐藏在万家背后操控的。 如今看来,应该是后者! 若“耳虫”是万家老爷自己弄的。能够亲身掌控这种诡异邪术的万家老爷,对素未谋面的徽十一行魏少的顾忌,还达不到眼下的程度。万家堡里遍布耳虫,更像是万家老爷自己供奉了长生门的什么人。 由那人驱使这些耳虫,再去帮助万家老爷敛财。 但比起探索李翠花残魂记忆遇到的“大真师”, 躲在万家老爷背后的长生门人,实力就要逊色多了。 老牛湾边,卫厄在“探魂索渡”中,只是借李翠花的记忆,看了“大真师”一眼,后者立马有所察觉。而控制“耳虫”的这人,还敢驱使着耳虫大摇大摆进到他房间,明显连耳虫子虫没能成功寄宿到他耳蜗里都没发现。 卫厄一领暗纹黑长褂,倚靠着太师椅坐着,十足的旧时公子哥模样。 手肘闲散的搭在扶手上,红玛瑙和青金石的耳坠珠子,在蜡烛火光中闪动着浓艳的色彩。 一只耳虫弹游着,弹到了卫厄面前。 卫厄借机观察起这东西的样子。 耳虫手掌来长,弯弯细细,探头探脑,跟线条拧成的一样。顶端是圆形的开口,像一个吸盘,里头有细小的牙状物。再往里头,跟吸管似的是中空的,分布着一圈一圈让人恶心的紫色螺旋纹。 眼下,耳虫大摇大摆凑到卫厄近前, 耳虫虫体弓起,开口一张一合,仿佛在收集“魏少”房间里的一切声音。 直播间在这时显示出了模糊的“耳虫”轮廓, 起初不明白卫厄在看什么的观众,瞬间都有些想吐了: 【卧槽什么变态,在我卫神的房间里放了这么多的虫子】 【还凑到卫神脸上听!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等等,直播间的旁边显示了这东西的信息……耳虫,子体会钻进活人的耳朵里窃听。槽,怪不得卫神进万家堡后,一句话都没隔壁二队的罗澜舟说过,原来这万家的地盘上都是这种鬼东西】 【yue,鸡皮疙瘩起来了】 直播间被耳虫斑斓眩晕的色彩,细长钻活人耳的特性恶心得不轻, 燕塘春上房里, 端详了耳虫一会,在耳虫再次往前靠的时候,卫厄捏了捏耳垂上的红玛瑙和青金石,忽然微微扯了扯唇角。 万家大宅,宅院深处的一个密室。 披着暗红袈裟的癞头和尚盘腿端坐在一个木圆盘中,面前摆着二碗水,再往前则是一个大银斗。癞头和尚闭着眼,双手合十,口中不知念念有词,然后“哇——呔”一声,往银斗里吐出一条肉红色,布满疙瘩的虫子。 那是耳虫母虫。 母虫一落到银斗上,暗红疙瘩的虫身就轻微地颤动起来, 母虫张着子虫虫口,似乎发出一道道人耳分辨不清的声波, 紧接着,摆在癞头和尚身前的二碗水水面泛起一层层涟漪,涟漪越扩越大,稍微有些模糊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起初是上百道的杂音, 癞头和尚抓起一把香灰,往水面一洒, 香灰浮在水面,大部分往碗底沉,小部分漂浮在水面。 沉下去的线香香灰就像是将碗里传出的杂音给过滤了一遍似的,最终整个万家堡其他地方的杂音都被滤掉,只剩下一些有用的声音: 子虫传音范围似乎被框定到了燕塘春里头, 管事呵斥伙计声、一些人畏惧、赞颂“魏少”的声音、马廊里的草料声相继着传出, 燕塘春酒楼掌柜,在自己房间里哼着晋北小调。哎呦哎呦的,对今儿狠狠在万家出了口恶气得意不已。时不时停下来,自言自语地畅想两句,之后搭上徽商魏少的线,能抢掉万家楼多少生意。 掌柜的在自己房间里,拿这算盘,噼里啪啦打着,明明还是没有影儿的事, 硬是算得有鼻子有眼的。 连来年盘下万家楼改成燕塘春的分号,狠狠打万家一个脸后,要卖什么菜色都想好了。 燕塘春掌柜的将债一笔一笔算得精明无比, 万家老爷站在癞头和尚身后,越听脸色越铁青。 “这燕塘春的掌柜,果然对我万家早有不满,这条见风变色的蠢驴!”万家老爷压着怒火,将手中的两颗核桃佛珠磨得咔嚓嚓作响,“得了我们万家这么多照顾,还想吞我万家的肉。好个小人!” 万家老爷骂着,癞头和尚往碗面又洒了一层香灰, 水面涟漪晃动,终于锁定到了他们警惕的徽商魏少那边。 首先传出的,是一道细细的、阴沉冷测的声音。 这声音刚一传出来,万家老爷就一个凛然,立刻由声音勾勒出一个阴沉、喜怒不定的形象,完全符合典当行堂口掌事暗里杀人不用刀、经手他人家传宝物,对他人砸骨吸髓的残忍特征。 那冷嗖嗖,自言自语都像淬了毒刀子的声音,正在念他客气写的回贴, 读一句,就阴阳地嘲讽一句。 读没两句就直接“啪”一声,像是丢了他的回帖,在自己屋子里骂开了: “好个万家宝,” “区区一个黄泥老狗,也敢在典堂掌事的前摆场子!” “还要本少亲自光临,他算哪根葱?” “徽行典堂魏少”的声音打碗中水面传出,一字一句,无不阴测森然,似乎已经盛怒到了极点。因为重视“徽行魏少”的身份,想要听听这人是真是假,这徽商典堂的人突然来,是什么目的,癞头和尚锁定了他的声音,特地将徽商来的典堂魏少声音放大,放清晰了好几倍倍。 顿时,狭窄拢音的密室里, 二百六十度、无死角回声环绕魏大少爷盛怒的嘲讽。 回音笼罩,癞头和尚和万家宝老爷猝不及防,被魏大少的毒汁喷了个满头满脸。 “一晋北穷抠,要不是牵连那件事,值得本少亲自来一趟?” 魏少阴冷刻薄的声音在暗室里回荡,把个万家老爷气了个倒仰,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他都客客气气写了回信,送了请帖过去,这徽行典堂魏大少竟然还敢嫌弃他没亲自登门,没双手毕恭毕敬将请帖奉上。 “好、好、好。”万家老爷气得话都说不顺了,癞头和尚赶紧拿旁边的空碗将水面一盖,扣住了碗里传出的声音,以免把万家老爷气出个好歹。 癞头和尚将碗扣住后,房间里静下来。 但某位魏少的嘲讽仿佛还绕梁二日。 “真不愧是徽商的人。” 万家老爷喘匀了些气,脸部肌肉抽动,咬牙切齿道:“够傲气,够目中无人。等后天大宴,大师,你可万万要助我,让这眼高于顶的后生吃个大亏。不然他还当我晋商没人招呼了他。” “万老爷放心。”癞头和尚到此时对来者的身份也信了十成。 他们长生门对有钱的大商人向来和善,“徽十一行典堂魏少”在癞头和尚眼中俨然成了新的、可发展的、羊毛更加丰厚的未来财主。 癞头和尚打心里并不愿意得罪可发展的大财主。 可眼下,万家宝老爷才是他们长生门暗生堂的已有财主,该安抚的还是要安抚。 毕竟发展新财主之前,旧财主还是有大用的嘛。 癞头和尚口上宽慰着万家老爷,等万家老爷冷静下来后,提议道,要不再听听徽行魏少的动静。探听探听,徽商商帮派一个堂口的掌事过来,是为了什么大事? 先打听得些消息,后头再要行事,也好占一个先机嘛。 万家老爷脸色阴晴变化,最后还是对魏少口中的“大事”分外关注,同意了癞头和尚的建议。 癞头和尚将盖在水碗上的空碗揭开,再次往水面撒了一层的香灰。 这次,香灰刚一掉下去,刺耳的、尖锐的金属摩擦声骤然在整个暗室里炸开。 ——入祖老爷的! 这他娘的什么鬼声音,兹啦兹啦——嘎啦——仿佛两把铁打的二胡琴弦毫无规律地在摩擦。传入耳朵的瞬间,就跟脑子被铁块拉来拉去一样。比鬼哭鬼叫还折磨人。万家老爷瞬间堵住了耳朵,大喊: “快盖上!快盖上!” 癞头和尚也被这刺耳的声音炸了个头晕眼花,但比起声音折磨人,他得先辨认出这到底是什么鬼声音。 癞头和尚一手堵住耳朵,一手急急忙忙抓起一把香灰,往母虫身上一洒。 这一洒,水面传出来的声音总算变小了。 尽管还是一阵一阵地,让人起鸡皮疙瘩,癞头和尚侧着耳朵,强忍着噪音,仔细地听了好一会儿,总算是能分辨出大概是什么了—— 特娘的,那分明就是那姓魏的大少爷闲着没事,拿两把刀在那兹啦兹啦互相刮着呢! 酒楼上房中,凑在卫厄身边的十几条耳虫,跟中了风一样,奋力逃向房间的角落,瑟瑟发抖地浮在那里。房间中间,卫厄坐在太师椅上,两柄银蝶刃横着互相摩擦,竖着互相摩擦,斜着互相摩擦,硬生生变出了千八百种不重样的调子。 卫厄掏刀子的速度太快。 直播间绝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耳机基本还塞耳朵里,下一秒金属兹啦兹啦的声音就在耳边炸开了……也不知道卫厄在哪里进修的阴间音乐,就两片刀子,左右一刮,声音又尖又利,又让人难受得鸡皮疙瘩蹿了一背。 【快住手、自己人!!】 【救救、救救,诡话破烂app的音量为什么没办法调】 【妈耶我的手机都要被我摔出去了】 满直播间的惨叫里,万家大宅,万家大宅里,癞头和尚将碗啪地盖上。 那条“转播”徽商魏少房间声响的耳虫母虫自诞生起,第一次萎靡地、软趴趴地趴在木板上。而耳虫的主人,癞头和尚压根没功夫去照看自己控制的耳虫母体。 他刚刚可是货真价实,侧着脑袋,仔细分辨了半天那恐怖的音乐是什么, 合上水碗的瞬间,癞头和尚“哇呀”一下,趴在木圆盘边沿大吐特吐。 燕塘春酒楼上房, 两柄银蝶刃被“锵”一声丢到了桌面上。 卫厄冷笑着,往椅背上一靠,终于大发慈悲停了这场深夜演奏会。 噪音停止。 直播间如蒙大赦。 直播间和耳虫一样,同样瑟瑟发抖。 【麻麻,我刚刚看到了真正的地狱】 【卫神出手,不留活口,我感觉我的魂儿已经跟癞头和尚一样,被卫神拉刀片拉成了十几断了】 【……啊,谁懂啊,我的鸡皮疙瘩到现在还没消下去】 【真正的大招,是敌我不分的】 【卫神:皮这一下很高兴】 毫无准备的直播间,被卫厄这猝不及防的一手折磨得满屏幕的哀嚎。就在这时候,新的直播间系统提示在右上角弹出: 【角色长生门“癞头和尚”对万家卫厄的初始印象已生成:有钱的徽商大少爷,有钱的大肥羊,可发展成长生门新财主】 还没等直播间弹幕吐槽这是什么来一个洗脑一个的大魔坑,新的印象备注就又弹了出来: 【擅长丧魂夺命的噪音,另请他人来发展为好】 在噪音前头,“丧魂夺命”四个字加了行颤巍巍的着重号。 直播间:“…………” 哈哈。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有人面都没见过,就让副本里的角色心有余悸。 人类玩家在副本里威风到这种程度,这原本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然而…… 耳边回荡着卫神刚刚二两下制造出来的阴间音乐,同样险些被一波带走的直播间:…… 就、不是很笑得出来。 一波追魂夺命的“阴乐”折磨得房间里的耳虫瑟瑟发抖,他走到哪里,耳虫躲到哪后,卫厄总算当了回人,没再乱折腾。十几只耳虫躲在上房离他最远的角落。夜幕降临,寒露深重。 万家堡里给万家老爷守寿的蜡烛点燃了起来。 天黑后,卫十道跑上来,说白天遇见的,万家老爷请来的那五路晋北梆子就要开始唱戏了。 问魏少要不要一块儿去看。 “那青花脸可是晋陕最出名的花脸角儿,”卫十道乐呵呵地,一脚打挤在门框底下的耳虫上踩过去,倍儿殷勤地来劝说魏少这年轻后生,“原本都快退台不唱了,不知道万家老爷给了多少钱,才又将他请出来。” “这是北路梆子的标杆旗,看一次少一次,魏少您真不一块儿来?” 卫十道说得殷勤但絮叨。 “魏少”眼皮半掀,一个冷刀子扫了过去。 这位公子哥是不耐烦了。 卫十道麻溜地闭嘴,喊上铁哥儿,挤出燕塘春,去看戏去了。 旧时做戏,大多是在下午,演到深夜的少。但万家堡请来的五路晋剧梆子都是在夜晚唱的。具体情况,卫十道白天已经打听清楚了——五路戏班子都要唱二出剧,前两出,万家堡人人都可以去看。 最后一出,却是专门唱给五财神的。 等唱到第二出的时候,万家家丁就会将人都赶走,只留戏班子自己在台上唱。 戏的锣鼓声在夜风中响起,黄土戏梆子的腔调在万家堡响起,婉转细腻,又带黄土风情的弦乐混杂板儿声响起。咿咿呀呀,二人轮转。在燕塘春酒楼二楼能模糊听个大概。 演过了前两出后,第二出的求神戏开场前,万家家丁就敲着锣赶人了。 卫厄听得楼底下卫十道、沈富勇、二狗娃他们看戏回来的动静。 等过了得有两刻钟。 估计是清场清得差不多了,第二出戏才复又开始:“房檐上流水桶来接,这遭走的我心不歇……” 模模糊糊的唱戏声打远边传来,卫厄挑开了点窗户,在夜色中,朝戏台的方向看去。一开始还瞧不出什么,蓝幽幽黑沉沉的暗夜里,就远处一个红幽幽的戏棚子,烛火不胜,连人影都是模糊的。 但卫厄运转起梅轩秉诡诀, 耐心等待了许久后,罡气覆盖在双眼上,卫厄终于模模糊糊看见,黑暗中有一丝丝白色的轻烟,从各个方向,朝戏台上飘去。 戏台子,就像五个口朝外的道斗。 五个道斗,斗口的朝向,正是位于万家堡正中心的万家大宅。 一丝灵光闪烁,万家堡里到处漂浮着耳虫,卫厄没有做多余的动作。他往下一瞥,看到酒楼院子草料棚子中,罗澜舟窝着似真似假地在呼呼大睡便关了窗户。 离万家老爷的大寿越近,万家堡的来往车马越来越多。这万家宝老爷富甲一方的名头似乎不是盖的,结交的人远远超出了一地乡绅的范畴。甚至连偏关县城里的官老爷们,也都专程坐车来庆祝他的六九大寿。 万家堡这条,街道上倒处是热闹。 因为要接待的客人太多, 流水大宴,从万家大宅里一直铺到了街边。 万家老爷大寿,有身份的贵客去祝寿,堡里的镇民因为平日里受万老爷的“照顾”,今天都得在大宴上帮忙。打一早起,就在揉面洗菜,只有有身份的人才能进万家大宅。 其他的普通贵客,赶来巴结万老爷,都是去得越早越好。 燕塘春酒楼里的魏大少爷,一觉睡到日上二竿,才换了身长褂,点上卫十道、铁哥儿、沈富勇、刘二牛四个小厮,乘坐上燕塘春酒楼这两日花大价钱替“魏少”置办的雅致轿子,手肘轻搁,不紧不慢地朝万家宅过去。 刘二牛沈富勇威武地呵斥着开道。 燕塘春酒楼,是由掌柜的去参加寿宴,留管事的在酒楼负责酒楼营生。 管事的站在酒楼门口,踮着脚,伸长脖子,欣赏着燕塘春出钱买的上好长褂,燕塘春置办的上好轿子, 啧啧称赞: “不愧是徽十一行的掌事大少,瞧魏少这衣品,多贵气风雅。” “魏少这轿子的派头,多不一般!” “连小厮的衣服都这么气派,真真不愧是徽行魏少!” 直播间:“…………” 哈哈哈,你们清醒点啊!那小厮的衣服都是你们出的钱,你们跑的腿啊! 这边魏少一行人威威风风地过去了, 那边罗澜舟趁着热闹,混迹在人群里,准备找机会,溜进万家大宅。 看隔壁一队的卫厄一身公子哥的行头,又是乘坐抬轿,又是四个小厮开道, 酸得脸都快扭曲了。 万家家丁打清早起,就在万家府门口守着。 家丁们一边接来客的手里寿礼,一边有专门的领事大声地将客人送的贺寿的礼物唱出来。这也算是一种无形的“人前显贵”。晋西地头的富商大贾多。来客一面是为了和万老爷攀扯关系,一面是为了显摆争较身份高低,送的礼物一件赛一赛贵重。 【卫神到底要送什么寿礼啊】 【不知道啊,卫神就没出过酒楼买东西吧】 【既然是徽商典堂掌事,没送个能压全场的,容易暴露身份吧】 瞧着“魏少”一行,威威风风到了万家大宅的门口,前边的贵客们贺寿的礼物一件一件,流水般的送了上去,直播间的观众手心里又开始捏出了汗了。 万家大宅的大门口,卫厄由燕塘春置办的轿子刚到,人还没下来呢,万家的管家就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 “哎呦!徽十一行——典堂魏少到了——”一面是记恨魏少私底下对自己的轻蔑,一面是想借徽商典堂的人都要来给自己贺寿,涨涨威风,万家老爷专门跟管家吩咐过。管家这声唱名,唱得又高又响亮。 徽十一行果然是名声响亮。 四周的客人一片哗然,顿时投来了惊诧的目光。 万家的家丁刚要上前, 卫十道这会儿十分有眼色,先一步,一副嫌弃万家家丁,觉得他不配给自家少爷掀轿帘一样,抢先一步上前,将魏大少爷接了下来。 周围来祝万老爷寿的晋陕商人都伸长了脖子,跟公鸡一样去看这徽商堂口大少爷长个什么模样—— 轿子帘一掀,一领深黑长褂,单手负在身后,阴沉俊美的公子哥打轿中下来。他长身玉立,皮儿白得跟大姑娘似的,眉眼里却有种渗人的寒气。下了轿子后,也不看周围的人一眼,无视了门口迎接的万管家,抬步径直往府内走。 不大不小被落了个面子,万家管家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清了清嗓子:“徽十一行典堂魏少,送寿礼——” 他拖长了音唱喝着,众目睽睽之下, 那年岁极轻,不像好人模样的魏少,手一伸,一柄金光闪闪,珠宝夺目的宝刀落到了家丁捧着的红绸托盘中。 四面顿时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万管家的一双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比那天的燕塘春掌柜的更夸张过分。 瞧清那把刀的瞬间, 直播间缓缓:“…………” 草。 卫神,您真就一把刀空手套白狼,套到底吗?! 为了能继续更新维护本站内容,请书友们动动手点一次广告,再开启广告拦截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