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闹闹闹得人头疼。 池旭尧坐在其中,虽无人敢拉扯他,他却也就着那少年的眼泪,多喝了几杯。 相思好苦,求而不得好苦。 唉,他初识情爱,爱的便是个世间最难追求的人。他回过头仔仔细细地想,却是也想不出何明德究竟有什么偏爱。 ? 连投其所好也难。 心心念念,以至于眼前都出现了想的那个人。池旭尧想不出答案,便有些委屈地握住了那人的衣襟。 “你也是菩萨吗?” 什么? 何明德在府中等了多日,也不见这离家出走的小王爷回来。他还没有想清楚,却实在是无法在府中枯等。谁知去了军营,却听说小王爷这几日玩得尽兴,又去城里饮酒。 等何明德再见着人时,便看到了一个两颊泛红,眼神涣散醉醺醺的小王爷。 何明德哭笑不得地听着那个“菩萨”二字,把人哄着揽在怀里,立刻便觉得这几日空荡荡的心有了着落。他和这几人打了招呼,又会了帐,半揽半抱,把池旭尧哄上了马车。 这么折腾了一会儿,池旭尧也是清醒了一点点,知道现在不能说喜欢。话压了下去,委屈却又溢了上来。他把自己埋在何明德的小腹,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 何明德无奈地拉了他一下,没拉动,便改了动作,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怀里被塞满了,心也满了,何明德没动,就着这个姿势像是在补充这几日缺失的温情。池旭尧脑袋蹭了蹭,嘟哝了句什么。何明德先是没听清,俯下身又问了一句。 “嗯?” 池旭尧闭着眼睛,一脸醉样,显然是还不清醒。不过这回倒是听清楚他说的什么了。 “你不要喜欢别人好不好?” 何明德苦笑不得,“哪里有别人?” 池旭尧委屈极了,“你还藏着他的画像。那是皇兄么?还是大哥?”顿了顿,有点难以启齿,“总不能是父皇吧?” 何明德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说的茫然,鸡同鸭讲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书房里藏了一副“别人的画”。何明德忍不住笑起来,笑得池旭尧委屈巴巴要生气了才停住。 “画里的人是你啊,傻不傻?” “怎么可能,我没有那么老。” 话题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问题上。这一次,何明德没有那么肯定地拒绝了。 半年多了。 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说不信任一人让人寒心,说信任却似乎有些鲁莽。 不过看着池旭尧委屈的脸,想到这几日分离中的心绪,何明德还是心软了。他胳膊一用力,把怀里的人托起,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面对着自己。 “旭尧,醒醒了。” 池旭尧醉眼惺忪地看着他,眼睛里含着一层水。 何明德起了点坏心思,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秘密?告诉你,我不是人。” 怀里的人那低垂的眼皮果真立刻被撑开了,含着一双被惊吓到的眼珠,十分可爱。 “我自千年之后而来,借尸还魂与你拜堂成亲。我从书上读到了你的生平,十分喜欢你的为人。” 何明德说了几句,却见怀里的人还是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忧愁地晃了晃他,“吓傻了?” “你……”池旭尧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住了,好似在寻找下一个字,可是脑袋实在是糊涂成一团了,不该喝酒的。 “嗯?” 何明德等着看,怀里的人分明是酒意上涌,人都成了酒虫,却还在努力。眼皮子合上了又弹开,脸颊泛着红粉。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池旭尧理清楚了一句话,沉沉醉意中带着欣喜,“那与我拜堂的人,是你?你来的时间可真好。” 原来他面对这样的奇闻,心中最挂念的却是这件事。 池旭尧实在是撑不住了,合上了眼,嘴角却翘着,像是为方才的发现欣喜。何明德的心被这个神情重重一击,一个念头忽然击中了他——池旭尧是不是有些喜欢自己? 这几日的种种别扭忽然又重现在心头,原来不止自己在烦恼二人的关系,池旭尧也在,甚至比自己要更进一步。 可自己尚未想明白。 如此心中便好似愧对了池旭尧一般,对他的喜爱更变作了怜爱。 池旭尧的脑袋一点,磕在了何明德的肩膀,还挣扎着想说什么,何明德轻抚他的背,低声哄他:“没关系,休息吧,明日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池旭尧再也支撑不住,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立刻便睡了过去。片刻,他忽然又挣扎地动了一下,就着这个姿势,一仰头在何明德的下巴亲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既然来了,就是本王的人了。” 这回是真的睡过去了。 何明德感受着那温热的呼吸,头一次感觉脖颈上的肌肤是如此敏感。低下头,先是看到了纤长睫毛下投注的阴影,划过鼻梁,视线停留在那殷红的唇珠上,竟鬼使神差地把手指按了上去。 柔软的。 是他喜欢的触感。 …… 翌日。 池旭尧捧着一颗昏沉沉的脑袋醒来,头疼欲裂,后悔不该一时不察,喝了那么多。水碧听到他醒了,忙给他进了一碗醒酒汤。 一碗又酸又辣的醒酒汤喝下肚,昨晚那些失踪的记忆突然找了回来。 他的哽咽……他的吃醋……他质问何明德是不是喜欢父皇…… 他木然地又嗦了一口没有汤的碗。 自己是不是还亲了何明德一口? 真亲了还是做梦? ……想不起来了。 水碧在一旁道:“王爷可还有不舒服?侯爷交代给王爷备下醒酒汤,还吩咐若有不舒服,可以请唐大夫来。” 嗯,侯爷。 池旭尧再往前想,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一些对话。 借尸还魂? 他忽然掀开被子下床,边匆匆问道:“侯爷呢?” 水碧诧然地帮他穿鞋,道:“说是有事,一早去浮月楼了——欸,王爷,外头冷,加件披风。” 池旭尧心急得很,想把那梦幻一般的记忆问清楚,少有地失态了。刚到门口,便撞进了一个怀里。 来人把他接在怀里,“嘶”一声。 “一大早这么精神?看来酒是喝少了。” 池旭尧先是脸一红,接着想起正事,焦急看他。何明德看出他满腹疑惑,也不再调侃,把人带进了书房。 想想,还是先从那副画说起。 “这幅画的面容,是你三十至三十二岁时留下的。这是你传世的唯一一张画像。” 借着这个开头,何明德把一切娓娓道来。 从他少年时期就喜欢的晏武帝开始,到选专业,到下墓地,再到穿越。 说完了,终于能正大光明地感慨一声:“我少年时视晏武帝为偶像,他内兴制度,外攘四夷,稳重威武,让人心生向往,没想到少年期的他,却是如此。” 池旭尧看了看画像上的,确实与自己面容相似,只是那气度如同二人。 听到何明德的这句点评,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行为,他不由得有几分羞愧。原来他与何明德的向往模样,相差如此之多。 少年的心立刻便有几分自卑来了。 此时又听见对方慢悠悠地道:“可惜史官从未曾提及,晏武帝少年时期是这般率真可爱,否则我一定会对晏武帝更有好感。” 池旭尧立刻抬起了头。 何明德点了点画像上的脸,笑道:“你看,你的容貌会恢复的,历史记载,唐远游就是那个能治好你的神医。” “抱歉从前不能告诉你,让你难过了那么久。现在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池旭尧的心中有很多问题。 原来你在我不知的时候,为我做了这么多。 我为何会登上皇位? 皇兄怎么了? 我做得好吗? 我什么时候可以恢复容貌? 也想知道许多关于何明德事情。 你从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你现在开心吗? 你还会离开吗? 还有很多的问题挤在脑子里,吵吵嚷嚷地。可是一看进何明德的眼睛里,这些问题都消失不见了。他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我昨夜,是不是亲吻你了?” 他这直白一问,让何明德想到他入睡之后的柔软触感,脸一热,点点头,故作调侃:“想不到你喝醉之后居然如此,以后可不能让你独自与旁人喝酒。” 池旭尧立刻便有些不高兴了,“因为是你,方才如此。” 他的神情是如此诚挚与直白,何明德实在是无处可逃,不能再敷衍这颗诚挚的心了。 何明德也认真起来,边想边说,“旭尧,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仍旧是不真实的。我每一日醒来,都会觉得自己仍在梦中。” 窗口,一束光斜射进室内。何明德伸手去握,却是什么也抓不住。 “倘使这是大梦一场,我又何必让自己沉溺在虚假的情感之中。” 或许是半年的时间太短,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总之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就好像是一场梦,没有真实感。 在梦里谈感情,是疯子才会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