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竹桃窜过来,像个兔子一样跳到她身上,羡泽一个趔趄差点没抱住她,她嘴里像是倒豆子般呜哇乱叫,羡泽只听到乱七八糟什么“羡泽你怎么也来这鸟都吃屎的鬼地方了你知道我们每天吃的都是什么恶心东西吗还没有水洗澡这日子我不想活了可是你身上怎么还香香的”。 羡泽脑袋都被震疼了,拍了拍她后背,道:“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按理来说这魔气——” 刀竹桃嘴巴拧了一下,不接话。 胡止道:“江连星给我们分了一些特殊的灵力,就像是糖浆一样能挂在我们身上,让我们在魔气中存活,但……” 羡泽想起自己之前用“神魔不分”的灵力给江连星浇成了拔丝小土狗,江连星竟然会分享灵力,救助他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走上屠戮仙魔道路的性格啊。 羡泽转过头看向江连星。 只是她以前回头习惯性平视他,现在都要不得不仰头,小土狗也变成了大狼狗,她笑道:“江连星,你做得好呀!太不容易了,要是你们真的葬身魔域……我都不敢想。” 胡止和刀竹桃都知道,江连星一路上强忍着不耐烦,带这么大队人马进发,就是为了羡泽这一句夸奖。 几个人拿眼睛瞧他。 江连星喉结动了动,他将她的头纱从脸上拿下来几分,垂下眼面无表情道:“没什么……羡泽在也会这么做的。” 刀竹桃翻了个大白眼。 羡泽笑了一下,想伸手摸摸他脑袋,只是手才抬到他耳朵的位置,她就看到那明晃晃的进度条。 简直就是催命,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任务。 羡泽想到那三日倒计时,心情糟乱一片,也实在是无法动手拍他脑袋,便放下手来。 江连星心里一惊:为何羡泽不愿意摸摸他的头呢?是他太脏了吗?还是……还是她觉查出来他不对劲吗? 刀竹桃拽着她往山洞中快步而去:“羡泽!你快来,曲秀岚大师姐要死了,好几个人都撑不住了,只有你能救他们了!” 羡泽松开了握着江连星手臂的手指,被刀竹桃牵着往山洞中走去。 进入山洞,她才发现洞中还有将近十个人。 有六个都是她认识的明心宗弟子,甚至还有她之前夜间疯狂订购灯影肉丝的鲁廿师姐;另外四个人她依稀有点眼熟,但他们脸都脏兮兮的,其中有个男修惊叫道:“是你!那个在秘境里洗头发的——” 啊。羡泽想起来了。 千鸿宫的大馋小子张师兄。 而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就是曲秀岚和禹笃,她们二人是除了江连星以外修为最高的大弟子,因此也受魔气毒害更深,而且她们应该都为了自保或者保护其他人出手过,调用的灵力更多,她们的经脉受损也就更严重。 山洞内燃起烈火,是因为胡止正在敲打矿石,那些矿石应该是穿山甲们挖掘而出,因为地底太深,靠近凡界,所以那些矿石中混入了一些灵石。 胡止正是将这些灵石锤炼出来,用灵石内蕴含的灵力想要为两位大师姐恢复经脉。 但灵石品阶太低,灵力微薄可怜,此刻提炼出的几块拳头大的充满杂质的灵石,摆在昏迷的二人身侧,微弱的散播着灵力。 真若是羡泽晚几日才找到他们,这两位大师姐恐怕就要死在这脏兮兮的席子上了。 羡泽走近一些,弯腰握住了她们的手掌,先将自身体内灵力缓缓渡过去,而后掌中也再度浮现那半透明淡金色的灵力,如糖浆一般顺着手腕攀到她们身上。 果然,曲秀岚和禹笃上如黑雾般的死气大大散去,二人也从几乎休克的状态缓缓吐出几口气,像是睡着了那般沉静。 羡泽施法之时,也有人好奇的看着羡泽身后的尾巴,还有她头上的犄角;但更多的是被她体内渡出的,好似完全不受魔气影响的灵力而吸引。 所有人也都意识到:她跟江连星一样,能在仙魔两界行走自如。 只是江连星是更偏向魔域的暗面。 她就是更靠近凡间灵力的阳面。 而且她的灵力如此厚重广博,如海浪一般不动声色的荡开,甚至缓解了周围好几位弟子的不适。 羡泽缓缓松开手:“让她俩休息片刻吧,但我看你们都或多或少受到魔气侵扰,恐怕经脉状况都不太好——”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看到众人齐刷刷将目光汇聚到洞口处。 刀竹桃、胡止等人只是皱起眉头,警惕的拿起武器,而千鸿宫的几位弟子惊愕不已,几乎是要从地上爬起来。 啊。 她就说自己忘了什么。 羡泽转过头去。 宣衡握着锁链,依靠着一点灵识,顺着声响摸索走至洞口处,他显然感觉到了洞内多人混杂的气息,微微皱眉道:“……羡泽?” 山洞内一片寂静。 明心宗弟子们依稀认出来了,有些恍惚的看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宣衡。 而千鸿宫弟子几乎是要倒退几步,目光写满了不可置信。 草。 千鸿宫的心态,如同落魄贵族被迫进入血汗工厂,然后发现工厂院子里拴着他们的国王正在当狗—— 她们惊疑不定的看着羡泽。 她一时间也有些尬住了,但此刻只能硬着头皮面对。 羡泽转过头,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道:“我在这里。” 她伸出手想要拽住他的手,宣衡却习惯性地将锁链递过去,羡泽手顿了一下,还是握住了锁链,然后牵着他朝洞中走去。 千鸿宫几个弟子看到脖颈上还有着磨伤和……其他莫名痕迹的宣衡面无表情的走过来,节节后退,尖锐爆鸣:“少、少宫主?!” “少宫主怎么会掉到魔域来!” “你你你对少宫主做了什么?!” 宣衡动作一僵,皱紧眉头。 他这才意识到,之前他一直以为掉入魔域已经身亡的千鸿宫弟子, 竟然还活着! 明心宗众人目光缓缓在二人之间挪移,直到有个声音伴随着杀意,冷不丁道:“……羡泽,你为什么会跟、跟他在一起?” 江连星脸上满是不可理解与愤怒,黑焰从胸膛猛地窜起,蔓延至双臂,他紧盯着宣衡,仿佛随时都会冲上去撕碎宣衡。 羡泽刚想抬起手解释,但抬手的动作又把宣衡拽的往前略微一踉跄。 宣衡大致感觉到了周围微妙的氛围,他自己率先开口,选择了最给自己留脸的说法:“……我们起了冲突,我输了半招被俘虏了。” 呵呵。输了半招。 羡泽心里冷笑,嘴上戳破,但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我救了他。但他不服管。而且这样还能伪装成人贩子。” 千鸿宫这几个弟子本来就清规戒律出身,又比较憨,只顾着对那位传闻中铁血手腕、严苛律己且平日高高在上的少宫主如今被铁链拴着的画面震撼。 但明心宗几个弟子都是在世道上闯荡过才加入明心宗,明显看出了宣衡干净的不正常的头发衣衫,还有脖子上被魔域大蚊子猛嘬留下的痕迹。 他们渐渐回过味来,之前就有传闻,羡泽被西狄圣使叫妈妈,曾女票过垂云君,死去的前夫也可能身份神秘,现在怎么又牵着三大宗门之一的掌权人啊啊啊啊! 就这复杂的原生家庭,江连星不变态就怪了! 但张师兄脑子在不该灵光的时候灵光了起来:“……少宫主掉入魔域,难不成是千鸿宫出了什么大事?难不成是有人故意陷害?” 羡泽看着这群弟子们都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天真面容,不好说自己屠了一堆长老,宣衡也不能说自己被人一脚踹下来,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意外。” 江连星猛地将脸扭向羡泽,蹙起眉头。 他们在一起隐瞒什么。 羡泽为什么会跟宣衡有秘密! 宣衡说着这话的时候,明显晦暗的双眸都没有看向张师兄,而是看着周围一片空地:“不必担心。” 一直在盯着他看的江连星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明心宗弟子也感觉到了宣衡的不对劲,他们都对当初两个宗门会面时这个严肃的铁屁|股印象深刻,他看人永远都是目光如炬,锐利逼视,但此刻明显像是双目失明…… 但千鸿宫几个人根本不敢抬头看少宫主,因此都没有发现这一点,只是心里震撼,面上讷讷不敢言。 羡泽岔开话题:“说起来,这群忌使追杀你们,说是你们劫了犯人?你们劫了谁?” 江连星终于从宣衡脖颈上收回了目光,望向羡泽,道:“是师兄。师父为您寻找仙丹时,是带着师兄一起去的,一直以为师兄和师父一样遇难,没想到他只是掉入魔域——” 羡泽一愣。 师兄? 啊。她依稀记忆起来,在他们离开住的地方准备去明心宗拜师时,江连星用剑在葛朔的墓碑上刻了四道,他说是师父、师母师兄和他。 但羡泽记忆中,仍然没大有她失忆前十几年与葛朔相处的回忆,对这个师兄也…… 不过其他几个明心宗弟子也有些惊讶:“师兄?师父,原来江连星你不是羡泽的亲生儿子吗?” 宣衡目光微动,侧过脸来。 江连星只是“嗯”了一声,不等羡泽问,江连星就握住她胳膊要去看师兄。 他也是想跟她独处,跟她离开众多目光之下。 只是江连星牵着她,她牵着宣衡。 江连星急急迈步,羡泽被拽着走几步,宣衡在后头闷哼一声。 嚯。当时画面就跟三人四足比赛似的,牵一发动三人,精彩极了。 宣衡听到江连星的声音,也意识到这个“徒弟”刚刚对他的杀意与挑衅,拽住锁链皱起眉头来。 江连星没想到他一个阶下囚、栓链狗还如此会装腔作势,眸色一沉怒视过去。 羡泽感觉自己被两边同时拽住了,抻得像是饭后的裤腰带—— 明心宗几人几乎要把巴掌捂在脸上没眼看。 羡泽两眼望天。 左手是找到了就杀的徒儿,右手是睡完了就扔的前夫,她应该先对哪边撒手? 不过,她更好奇师兄是谁,想了想果断松开了拽着宣衡的手,跟着江连星往山洞深处走去。 握在她手中那端锁链被扔在地上,宣衡意识到她毫不犹豫的离开,愣了愣。 张师兄这拍马屁的小脑瓜又亮了,堆笑又惴惴的走过来道:“少宫主,要不我替您把这个摘了吧?” 其他几人心里大叫:你小子聪明不了一点!要是你能解开,少宫主也能解开,那不就更说明他不愿意摘! 宣衡板起脸道:“不必。” 他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又道:“这上头有法术禁制,你解不开的。” 张师兄以前的位阶可轮不上跟少宫主说话,这会儿趁着能说,又立刻多聊几句:“这羡泽我也打过几回交道,看着温柔,但特别张狂。而且还有江连星,之前在秘境时候就跟她形影不离,夜里还给她洗头发呢。” 这话说完,宣衡脸色更臭了,他侧耳听着江连星和羡泽离去的脚步声,忽然在没有人问的情况下,自顾自道:“你该叫她一声少夫人。” 周围两拨弟子静了静。 千鸿宫弟子瞪大眼睛:啊……不是说少夫人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天下第一守丧鳏夫的老婆活着回来了? 明心宗有几个人翻了个白眼:则在当初试炼结束,羡泽被掳走的时候,就听过宣衡提起过这件事。 当时他们都觉得离谱,但现在看来,二人这姿态恐怕是真的…… 但狗链子还拴在脖子上,这幅死装出的“夫妻做派”是想干什么啊?! 刀竹桃果然尖叫一声大骂道:“你还有脸说,人家装死都不愿意跟你在一起,还不反思一下,当鳏夫当了几十年脑子里的水都晒不干——唔唔唔!胡止,你别捂我的嘴我就要说,什么狗屁少宫主了一把年纪还ap039少ap039,这么爱装,怎么没人把你挂起来打、唔唔唔!” …… 另一边,羡泽只是因为吵闹短暂回了个头,就看向山洞内躺着的人。 山洞内用旧衣服和草叶垫了个软铺,她远远就看到了一个修长纤细的身影深陷在软垫中,淡金色的长发哪怕沾染不少脏污,也像是绸缎般有着淡淡辉光。 她走近些,看到一张苍白虚弱却也难掩清妍俊秀的面容,就像是草窝里的白壳鸡蛋那般脆弱。满含少年感的稚拙英朗,配着白水中透出几分妩媚的天然清秀,羡泽难以形容,却感觉到了冲击般的熟悉。 一瞬间这张脸与她枕臂而眠、饮酒缠吻、相拥欢愉的诸多瞬间都涌入脑中。 可他又比她回忆中那鲜活蛮横的面容,年轻纯净许多。 羡泽喃喃道:“……鸾鸟。” 江连星一愣:“什么?” 羡泽猛地回过神来:“我连你师兄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了,他叫什么名字?” “华粼。万千光华的华,波光粼粼的粼。” 果然跟她记忆中的鸾仙一个名字。 难不成眼前这个淡金色头发的少年,就是葛朔带回来的那枚鸾鸟重生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