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脸,只瞧见自己的兄长死死盯着虚景,他似乎头风病要发作,额头青筋跳动,眼前似乎有些模糊的不停的眨眼。 不看也好,可宣衡拼命要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她的挣扎却不是小打小闹,使劲推搡了几下,戈左满嘴是血地往后撤了撤,却咧嘴笑了起来。 羡泽恼怒起来,抬手给了他两巴掌,她使了十足的力道,戈左偏过头去,一边脸上甚至浮现了红印,只不过红印还没鼓起来便消退下去,他缓缓转过脸来,面上仍然挂着笑,不依不饶地说了几句什么。 羡泽脸色犹豫起来。 戈左明明是自己挨巴掌,却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脸颊,她转过头去。 宣衡二人也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只能瞧见戈左轻轻吻了她嘴唇几下。她背影似痛苦似为难,但终究没有再伸手挣扎,戈左手臂环住她加深了这个吻,而……从虚景之中,只能看到她似抗拒似无力的手,搭在戈左布满纹身图腾的肩膀上,只是指尖还在颤抖。 内室一片死寂,二人都没有开口。 “……必然是伽萨教抓住了她的弱点。”宣衡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宣琮侧过脸去,心里好笑。 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年他在千鸿宫里对着“嫂子”低头不见抬头见,宣衡不知道多少次,故意让他撞见二人亲密,甚至是明知他在不远处却要执意与她亲吻。 他当时给自己心里找理由,都是“兄长抓住了她的弱点”“她有自己的谋划不得不低头”。 现在反倒是他宣衡,要远远地看着自己的“亡妻”跟别人亲吻相拥。 哈。活该。 真活该。 宣衡站起身,衣袖带到了桌子上的茶盏,砰的摔碎在地也没有在意,手指攥得皮质手套都发出嘎吱作响,却浑然不知,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伽萨教怕不是挟真龙以令四方,他们死、不、足、惜!” 宣衡冲动的指令几乎要在嘴边说出口,他真的想不顾什么三大仙门的围攻计划,直接出手带她离开,但如果真的成为第一个出手的人—— 不。清醒点! 她已经能化成真龙,不太可能寄人篱下,她一定是在演戏!她说不定都已经知道他在这里看着! 这世上敢强迫她的人都已经死得七七八八了,更何况她跟伽萨教的渊源更早,甚至早在他们成婚前—— 她从来都演技精湛,可他为什么每次都会被她带动情绪,会被她随便漫不经心的几下拨弄就昏了头! 但就在这思索的转瞬间,戈左那边似乎因为得到的消息紧急,已经抱着她骑翼虎离开,二人身形掠向乌叶卡的方向。 宣琮轻飘飘的话语传来:“哥,她走了,你追不上了。” 宣衡却隐约看到她在翼虎背上回头,好似朝他所隐匿的方向看来,心里有几分不大好的预感…… …… 不过羡泽一开始 也没想到戈左会是这个反应—— 她垂首从阴兵居住的石窟走出,戈左就立刻跟上来问道:“妈妈找到那个孩子的位置了吗?你要去找他了吗?” 羡泽正若有所思,抬起头来看他一眼:“怎么可能这么快确定他的方位。” 戈左眉毛拧起来,立刻道:“你难道要亲自去魔域找那孩子?魔主对你虎视眈眈,绝对不可以深入魔域啊,妈妈可能不记得当年——” 羡泽:“当年?你是说二十多年前,魔主现身的时候?” 戈左抿着嘴唇,又不大愿意说,他习惯性搂上来,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那时候的事你肯定不爱听……妈妈,你想再吸金核吗?四下无人,不如我们——” 羡泽却不愿意转换话题,道:“二十多年前,你有没有见过那魔主使用过边缘灰白的黑焰?” 戈左:“什么?” 羡泽转脸看他:“你曾经被江连星用匕首刺伤过不是吗?那给你肋下留下了一点无法愈合的伤疤。” 戈左怔怔的点头。 他心里默默记住:江连星。那个如此受她重视的孩子,叫江连星。 羡泽紧蹙眉头:“在明心宗的时候,魔主分|身用同样的黑焰凝成的长|枪,刺穿了我的胸膛。跟江连星的能化出的黑焰一模一样。当年魔主现身西狄,你见过它使用黑焰吗?” 戈左却摇摇头:“没见过……魔主驱使的只是很强大很纯粹的魔气。而那个江连星的黑焰,能让人皮肉仿佛被吞噬,我不断愈合,它也在不断灼烧,最后是我把周边的肉都挖出来,才得以痊愈。如果魔主也能用那种黑焰,那多年前我早就死了。” 羡泽沉思,呢喃道:“难道是我想错了吗?可如果是江连星跟魔主密切相关,一切才解释得通。葛朔的死……他师兄的消失,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全知全能’……” 甚至他思路清晰地要给她安排去处,完全不像个命苦又修为弱小的十几岁少年的所作所为,她当时只以为龙傲天幼年体就是这么逆天,便没有在意,现在看处处透露可疑。 戈左也说过,说不定她被伽萨教带走后,早就恢复了大半的记忆,应该也不会在明心宗被魔主分|身所伤。 那为何系统一开始要求她将他养成龙傲天? 羡泽紧皱眉头。 戈左没太听明白她的话语,但显然她发现一些细节,证明之前那个孩子——江连星,其实跟魔主有关联,甚至还背叛了她。 说不定连她内丹核心被抢夺,都跟江连星有关。 戈左却心里陡然恼火起来:他还记得,那个叫江连星的少年,虽然身负魔气,武艺刁钻,但修为实在是上不了台面。他能在这世道上隐藏身份存活下来,说不定正是因为妈妈的庇护。 甚至说,羡泽失去记忆,却大老远跑到明心宗,从最底层的弟子做起,恐怕都是为了给那个没有才能的孩子,委曲求全铺路罢了! 相比于他硬是挤在她身边叫“妈妈”,江连星真的被她当作 了孩子。 可他丝毫不珍惜,甚至是背叛了羡泽! 戈左伸手抚了抚她脸颊:“背叛妈妈的孩子,就该被杀掉。他躲去了魔域,是要去见魔主吗?阴兵会找到他,到时候我会将他的皮扒下来,将他扔进滚水锅里——” 羡泽看他情绪也到位了,偏过头状似伤心的低声道:“我当时明知道他有魔气,却强行隐瞒下来。一直以来我想要变强,就是怕有人欺负了他,甚至觉得世上只有我们俩相依……” 羡泽说的话,在外界不论谁看来都是事实。 甚至连江连星都挑不出毛病来。 毕竟她的真实想法不会有人知道。 羡泽还在纠结自己需不需要掉一两滴眼泪。她知道自己说出口出去,戈左必然会号令“阴兵”去搜寻江连星,甚至当魔主的气息再度出现在凡间的时候,他们会第一时间上去围追堵截。 不过羡泽还需要查出来,为何系统会一开始让她将江连星培养成龙傲天,如果这两个任务同时存在,她到时候在分析情况,做出选择。 如果选主线任务,必须要杀他,就让戈左抓住后,自己拿着葛朔的霁威剑亲自拿江连星的血祭天;如果选支线任务,那就将他囚禁起来,对戈左对他的虐待装作不知,来达成“龙傲天”结局。 羡泽垂眸道:“那个孩子……不,他已经不是我的孩子了,戈左你会听我的话吗?你会有一天也……” 此刻羡泽的垂眸轻语,却因为她眼眶里入戏的点点几不可见的水光,被戈左当成是她正深陷痛苦,无法自解。 戈左两只粗糙的大手,轻轻拢住她脸颊,手指揩过她根本没有湿润的脸颊,却总觉得只要手抹过,她的眼泪就永远不必落下来。 他用从未有过的轻柔声音道:“我绝对不会。妈妈不要伤心……他不值得,不是妈妈轻信了人,是他利用了你的失忆……妈妈就当从来没有见过他,你有那么一大片天空,而他就只是粘在你鞋上的一块小泥巴罢了。” 但他说完这番话,羡泽的眼神始终还望着远处,并未落在他脸上。 戈左受不了。如果是叔父也就罢了,他是真龙天生亲近的蛇妖,他是伽萨教的圣主,最不济他也曾有过一张美丽的脸庞。 可那个不起眼的少年有什么?! 羡泽疼爱他那么久,他却是现在一切状况的罪魁祸首之一?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戈左几乎是哀求般道:“妈妈,不要想着他了——你看看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你!妈妈,你摸一摸我的伤疤,你要不要我金核里的灵力……你让我不要烂在地里,我的命都是你给的——” 羡泽以前也觉得江连星肯定不会呢。 她故意苦笑了一下:“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捉住了江连星,你绝不可在我没有嘱咐的时候,自作主张处置他。我要你削掉他的左胳膊,你就不许多踹他右腿一脚,你能做到吗?” 戈左听得出来,她是还可能想留江连星一条命,心里几乎想将他碎尸万段,咬了 咬牙,面上神情都因为两鬓青筋凸起而变形,却还是点了点头:“……好。” 羡泽看向他:“戈左,你若是有一天背叛了我,我也会刺穿你的喉咙,把你钉在神庙的石柱上——” 他面上表情一紧,却咧嘴笑了:“妈妈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又要硬了。” 羡泽:“……” “这些年,妈妈从来都看不见我,只有需要我为你杀人,和你想杀我的时候,才像是真的看见我。”戈左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她,咧嘴笑了起来。 羡泽心里一跳。 这小子不笨,看得出来她借刀的意图。 戈左忽然扣住她后脑,双臂紧紧搂住她,拥吻上来。 他嘴唇不那么柔软,这个吻更像是他傻笑背后藏着的真正的狼子野心与蓬勃欲|望,她几乎是立刻就要感觉到他舌尖的横冲直撞—— 她恼火起来。 她不信几十里外的千鸿宫不会紧盯着这处要突袭的平台,这个吻被宣衡看见倒是无所谓,她不爽的是他突袭强来的行为。 羡泽牙齿毫不留情的咬向他嘴唇,手在暗处捶打向他腰腹,戈左嘴唇被咬的血肉模糊,甚至因为她满是灵力的一拳打的闷哼痛楚,都依然用炙热的手扣在她脖颈后侧,二人胸膛起伏,几乎要因为剧烈的情绪而缺氧。 不止是她在愤怒,他满是茧的手掌几乎也要因极度压抑的愤怒而在颤抖,她伸手推开他肩膀,戈左终于撤开唇,下巴上全是血,两双灼烧的双眼对视,他似挑衅似高兴般的咧嘴笑起来:“妈妈的牙齿真用力。” 她再也忍不了抬手扇过去! 戈左压根没躲,生生受下这用力的一掌。 这可比之前在陵城用力多了。 可他喜欢。 戈左笑得反而像是哭,手指抹了抹嘴上的血,也摸了摸横亘面庞的伤疤:“我会做的,我会听你的话来决定如何处置他。但妈妈就不能给我一点点小的甜头吗?就算是狗,也要给块肉骨头也好。” 羡泽又是一巴掌甩过去,他这第二下挨的不明不白,抬起头委屈又伤心的看着她。 羡泽怒道:“只有野狗才会因为肉骨头而做事,没了肉骨头就反咬一口。你也想这样?!你若是我养的,便不该讨要任何事,有个眼神你就该乖乖去做!” 戈左仰头看了她一眼,泄气道:“……可妈妈连眼神都不给我!” 羡泽又软化些口吻,半真半假道:“如今我不正看着你吗?现在我身边可用之人不多,你不要让我觉得无法信任。下次也不要做这种事,别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戈左靠过来:“哪种事?是亲你,还是不打招呼亲你?可你从来不肯主动亲近我,你妈妈再给我几巴掌吧,或者是干脆抹了我的脖子划烂我的嘴,然后亲我一下安慰我——或者杀了我,杀了我吧,我的金核永远都在妈妈身体里,我跟妈妈再也分不开了。” 羡泽:“……”疯狗! 戈左努力还想笑,但笑得不那么好 看了:“妈妈不要想那些人,只要想着我——最乖的我。” 羡泽抿了一下有点发麻的嘴唇,道:“你可不怎么乖。” 他实在是会察言观色,感觉到羡泽已经没那么恼火了,又将脸凑过来道:“妈妈,再亲亲我吧……我知道,妈妈跟叔父已经亲过了,是觉得我没有长分叉的舌头吗?要不给我舌头剪一刀吧?” ……他怎么知道的?难不成是因为早晨,弓筵月露出了舌头,但她并没有吃惊,就暴露了? 这算什么啊?叔父要的他也要有? 羡泽还没说话,他就又凑上来,故意蹲伏身子,仰着脸,绿色双瞳眼巴巴看着她:“我之前还从来不知道亲嘴的滋味呢,教教我吧……刚刚光疼了,妈妈跟别人亲的时候,也这么发狠咬人吗?” 本来就是滚刀肉的体质,配上厚脸皮和会撒娇,真是让人没招。 羡泽:“你少装。” 他从言辞之间已然知道她的态度,脸上神色立马亮起来,手撑在她膝盖上,凑上来又快又轻地亲了她一下。 羡泽:“……”真会演啊,又不是刚才紧紧搂着她的样子了。 戈左看她眯着眼睛,立刻道:“妈妈还在生气我刚刚太用力了吗?要不再扇我几巴掌!” 她冷哼了一声。 他看她没有扇他,立刻得意,摆出笑脸,又凑上来亲了好几下。 虽然只是轻啄几下,可他目光逐渐黏在她唇上,胸膛起伏,似乎越亲越无法自控,他几乎想要扑上来,但终究是顿住,只是两只手撑在翼虎背上,仰着脸乞求似的望着她,舔了舔嘴唇上的血痕。 羡泽居高临下望着他,目光挪下去,与他热情“纯真”的脸,在一个画面里的,是他被顶起来的皮袍。 戈左咽了下口水,压了压腰带,羡泽嘴角勾起来,还没开口,他已然理解了她的意思,呼吸粗重的凑上来,两只手臂揽住她的腰,毫无章法又有些狂乱的挤进唇间,羡泽只感觉是一阵风在席卷。 她承认,这股莽撞与激|情让她心情愉悦,再想到背后几十公里的那个死人脸,说不定会去气得要死,她也挺高兴的。 不过,以宣衡的性格,绝对不会提前破坏埋伏袭击,那就好好看着吧——坐得住的前夫哥,以后值得看的事情还多着呢。 啊不。以后他可能也看不见了。 只不过这个吻到后头,戈左臂弯里的热度,他极度亢奋却不敢表露而颤抖的双手,还有那几乎是让头晕眼花的不管不顾的亲法,让羡泽也没余力想宣衡的死人脸了。 只不过她搭在戈左肩膀上的手有些抖——刚刚扇他有点太用力,手麻了。 戈左撤开唇的时候,眼睛都像是水里的绿玻璃珠子,他唇角不自觉的笑着,轻声道:“……妈妈怕不是嘴里有蜜糖,把我嘴唇都黏住了。” 羡泽轻笑了一下,她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唇上嫣红,面颊也有些热度沾染的绯色,戈左几乎感觉心都要从胸膛里撞出来了。 戈左最煎 熬的一点,便是他知道若是想真的占据羡泽的视线,最好的办法是杀了叔父;可叔父一死,他只靠武力难以撑起伽萨教大局,她必然也会失望愤怒,飘然离去…… 他必须容忍叔父那副与她作配的姿态,他也只能在这种四下无人的时刻对她撒娇。 戈左伸出手指,轻轻抹了抹羡泽嘴角,脑子里还惦记着正事:“走吧,我们要尽快回去了。” 羡泽骑在翼虎背上,也忍不住回头似无意间往空中看了一眼。 不知道宣衡看得开心吗? …… 翼虎翱翔的速度很快,而且到中途,羡泽已经看到有一支骑着飞兽的队伍,正在远远的襄护在两侧,似是怕他们遭遇袭击。 她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劲。 戈左飞高,羡泽看到乌叶卡就像是被蚂蚁分走的糖块,正有七八支队伍朝各个方向离开,驮兽满载着货物与帐篷,骑着异兽的伽萨教信众襄护队伍两侧。 “是百姓在搬迁?” 戈左点头:“他们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自然可以离开避祸了。” 羡泽注意到,乌叶卡连绵成片,如百家衣补丁般交织在一起的帐篷,因为迁居的驮兽背了太多东西,而偶尔打开让路,这一让,让她瞧见了底下路面与水渠的轮廓。 竟是个极其精妙得如迷宫般的阵法! 她出入城中这么多天,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恐怕一是因为平日商铺常有木板、绒毯盖着地面;二是这阵法的构造由寻常百姓完成,她感觉不到灵力流动。 这阵法是为了什么? 如此再看来,为了百姓离开而压草劈出的八条路,都是朝着各不相同的方向,像是阵法延伸出的灵线,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羡泽恢复部分记忆,也略懂阵法,这灵线是将多个大大小小的阵法相互连通。 戈左对这一切心知肚明,说明这叔侄俩,虽然没少陪着她,却也一点没耽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