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自己的一双儿女,檀溪霎时白了脸,只觉得一股凉气窜上颅顶。 “檀夫人若执意隐瞒,可知孤寻到明斟雪后,明将军的血脉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帝王的语气蓦地重重压下,似是仅剩的耐心耗到极点,独孤凛怒喝道:“说!明斟雪她身在何处!” 院中老弱妇孺尽五体投地,连声求着“饶命”,檀溪四肢颤抖不止,却还是咬着牙,隐忍道:“臣妇不知!” 她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帮明斟雪他们抢夺到更多的生机。 檀溪早在决定将明斟雪送走的那刻起,便做出了豁出一切的打算。 包括她的性命。 独孤凛怒了,反手自禁军剑鞘中抽出一把利剑,指向檀溪的头颅。 “好,好,难怪明斟雪她敢对孤冷言相向,原是明家人都有如此血性。” 檀溪紧紧合上双眼,下定决心抵死不言。 剑刃削至妇人的颈侧,独孤凛堪堪停了手。 一个念头不合时宜地划过他的脑海。 他不能再伤害她的亲人了。 可恶,明明是明斟雪屡次私逃有错在先,为何自己要时刻顾及她的感受! 独孤凛眉头紧拧,燥郁至极。 “报!!”暗卫首领藏风策马疾驰而来,翻身下马跪拜在帝王面前:“禀陛下,属下已追踪到皇后娘娘的踪迹,现下那辆马车已离都不足十里。” 檀溪闻言猛然抬起头,苍白的唇止不住哆嗦。 独孤凛含怒冷冷瞥了她一眼,将剑扔回禁军手中,急不可待便要上马去追。 “陛下——”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悲鸣,独孤凛转身,只见明斟雪的长嫂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痛声道:“今日之事是臣妇一人所为,与我檀氏无关。臣妇愿以死谢罪,只求陛下放过舍妹。” 末了,她缓缓起身朝禁军队伍走来,语调凄婉,似是在为明斟雪求情,又似是在劝说独孤凛: “斟儿她,已经够苦的了,是明氏对不住她。望陛下,能善待舍妹——” “拦住她!!!”独孤凛暴喝一声,禁军匆忙去拦。 为时已晚,檀溪已经撞上了那柄锋利的长剑,血溅三尺。 明斟雪心下不知为何越来越沉重。 两个孩子哭累了,便倚靠着车厢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她正要倾身取来绒毯为孩子们盖上,迅疾驰骋的马被缰绳猝然一勒,明斟雪并车厢里的孩童险些被甩出去。 猛地撞上厢壁,明斟雪撑着身子起来,小腹那股钝疼感瞬间再度袭来。 她面色疼得隐隐发白。 “檀叔,怎的了?”明斟雪缓了缓气息问道。 帘外寂静无声,兵戈之声隐现。 身后的孩童也察觉到情形不妙,害怕地往明斟雪身后躲。 明斟雪壮着胆子,伸指将将触到帷幔,帷幔先她一步被挑开。 “啊!!” 一只大掌以强悍的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明斟雪一把拽下马车。 明斟雪脚步酸软,落地后踉跄着勉强站稳脚步。 映入眼眸的是她无比熟悉的帝王华服,金丝穿入绣成招摇的龙爪,耀武扬威。 她每每看到龙袍便会不受控制想起那日龙椅之上的荒唐。 娇嫩的下颌蓦地被发狠掐住抬起,明斟雪疼得倒抽一口气,被迫撞上帝王阴冷的眼眸。 “孤的皇后,好能耐。”独孤凛面带愠色,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明斟雪唇瓣翕动,说不出话。 “小姑姑,小姑姑!” “你是何人,快放开小姑姑!” 芸姐儿桓哥儿突然钻出马车,拼命拍打着独孤凛的腿,想将他推开。 明斟雪方才尚能稳定心神,现下陡然大惊失色。 “芸姐儿桓哥儿,不要碰他!回到马车里去,快回去!”明斟雪急得流下了泪,小腹的一抽一抽,痛感更甚,她却也顾不得了。 一双孩童只是倔强地横在明斟雪身前,使出吃奶的劲儿想要保护她:“坏人!你是坏人!你快放开小姑姑!你不能带走我们的小姑姑!” 不能带走……带走…… 明斟雪突然想到什么,只觉一道闪电当空劈下,炸的她头脑嗡嗡。 她猛地抓住独孤凛的手臂,死死盯住那双阴冷的幽眸,音调不可自抑地颤了颤:“嫂嫂呢?你一定先去过嫂嫂的宅院了,你把她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 帝王眸中炽盛的怒气倏的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虚空。 这点变化被明斟雪敏锐看入眼中,她顿时如遭雷劈,茫然无助地摇着头。 “你把她……”顾虑到两个孩童还在身边,明斟雪顿了顿不敢直说,只是伸手在脖子上一抹,问道:“是这样吗,是我想的这样吗?” “斟儿……”独孤凛来时冰冷浓重的戾气霎时散了,他松开对明斟雪的钳制,试图将她拥入怀中。 “你别碰我!!”明斟雪厌恶地推开独孤凛,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独孤凛,你的手上究竟沾着多少人的血啊……” “我求你了,你把我也一起杀了罢,眼睁睁看着亲近之人一个个离去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身下钝痛骤然增重,明斟雪捂住小腹疼得浑身颤抖,她艰难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脑中一根弦骤然崩断,明斟雪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耳畔传来嘈杂的哭喊声。 “小姑姑!小姑姑!” “斟儿!!!” 独孤凛将明斟雪软绵绵的身体一把打横抱起,失声疾呼道: “来人!传御医!快传御医!” 袖摆突然被什么拽了拽,独孤凛目光一落,看到小童满脸泪痕给他指着明斟雪裙裳下腰处:“小姑姑在流血,流了很多血。” 独孤凛视线陡然巨颤,瞬间只觉得天昏地暗。 莫大的恐惧感似潮水般来势汹汹将他吞噬,独孤凛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害怕。 作者有话说: 两天之内必然重生! 第7章 何以至此 “斟儿乖,生下他。” 明斟雪醒来时一瞬失神。 疲倦至极,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她怔怔盯着锦帐顶出神,直至视线中的明黄帐子自模糊变得清晰,她这才发觉自己躺在独孤凛的龙床上。 又回到了那座金雕玉砌的囚笼。 明斟雪苦笑了下,掀开锦衾正要起身,忽见自己的贴身衣物被换了一套。 昏倒前的记忆霎时一股脑涌入脑中,种种混乱嘈杂的声音自耳畔炸开,兵戈声,孩童的哭泣声,还有那个人…… 若非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独孤凛会露出这般惊慌失措的神色。 想到什么,明斟雪倏的变了脸色。 她挣扎着起身,要去寻两个跟随自己一起南下的孩童。 殿内守夜的宫人听着里间动静忙撩开帷帐。 “娘娘使不得。”宫人见她披衣下榻,惊呼了声。 明斟雪见着来人,一把拉住她的手,急切问道:“芸姐儿桓哥儿呢?被带去了何处,可还……” 可还活着? 明斟雪心里没底,声音越来越低,心头像坠了块巨石般沉重。 “小小姐小公子好着呢,陛下担心他们吵到娘娘,吩咐嬷嬷将人带去别殿好生安置了。” 宫人仔细扶着她回到榻上歇着,出去片刻端来一碗药。 “娘娘将药喝下罢。” “药?喝什么药?”明斟雪一怔,恍然想起先前晕的委实奇怪。 “安胎药,娘娘有身子了,月份太小又受惊见了红,太医署有名有姓的御医齐齐守了一日一夜才勉力将小皇子保了下来。” 明斟雪如遭雷劈,面上“唰”的褪了血色。 怎么会,怎么会在这时有了身子…… 腹儿流有独孤凛的血,她有何颜面面对明家。 宫女将汤匙送到她嘴边,见明斟雪偏开头不肯吃药,登时犯了难。 “娘娘快按时用药罢,耽搁了时辰,对您和小皇子都不好。”温好的药又被放凉,宫女无奈,换了一碗欲再劝上几句,明斟雪直接拉住锦衾将头一蒙,转身装睡一声不吭。 “娘娘。”宫女不敢硬喂,局促地杵在榻前不知所措。 正进退两难之时,匆匆脚步声自殿外飞快倾轧而近。 独孤凛正在早朝听政,听闻人醒了,急得当庭罢朝疾步奔赶来。 黑沉的眸子里露出劫后余生的欣喜,然而视线甫一落在宫女端着的满满的药汤上,独孤凛眸中的光亮瞬间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