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里是两本账簿。 为首的衙差不懂账目。 但他能看懂,这两本账簿上所记录的物件明细是一模一样的,然而后面的银钱却完全对不上。 衙差再不懂,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这是阴阳账簿。 一般做这种账簿,多半都是为了逃税。 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衙差拿上账簿,带着人往外走。 迎面看到霍凝玉和芙蕖走了进来。 霍凝玉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账簿上。 衙差脸色凝重,“陆夫人,您和您的账簿恐怕得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了。” 跟在霍凝玉身后的芙蕖有些懵。 不是来搜考卷的吗?怎么变成了账簿? 她望向霍凝玉,语气里满是疑问。 “大姑奶奶,咱们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霍凝玉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转而对上衙差,霍凝玉从容又淡定。 “倘若我们家账簿真有问题,那我少不得要配合差大哥的调查,跟你们去衙门走一趟。” “可我这香料铺都还没开张,哪来这么厚的账簿?” “这分明是另外一间铺子的账簿。” 她说着上前,指了指封面上的字。 衙差顺着霍凝玉所指的方向看了眼:云佩阁账簿。 云佩阁,一个卖珠宝的铺子。 这家铺子因是江南来的货,在京都小有名气。 不过衙差想了好久,都没想起云佩阁背后的东家是谁。 霍凝玉为他解惑,“衙门有买卖地契的记录,差大哥随便回去一查便知。” 云佩阁是林氏的嫁妆之一,铺子一直在她自己名下。 这些年,是林氏在背后经营管账,这些账和霍家的公账是分开的。 本来林氏的私账到不了霍凝玉手里。 霍凝玉是在霍洵坠崖林氏生病卧床的那段时间接管内宅无意中发现的。 一直没捅出来是因为那时的林氏还是霍夫人。 事情闹大了,反而会把她爹霍正廷拉下水。 没想到自己不主动招惹林氏,林氏反而胆大包天,把主意打到了她儿子身上。 霍凝玉也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林氏敢犯她,她便要让林氏脱层皮长长记性。 上次特地带着芙蕖来藏东西,只是虚晃一枪。 这两本账簿是昨夜刚放进去的。 阴账簿本来就在霍凝玉手里。 至于阳账簿,则是昨日才在乔九缨和霍随的帮助下拿到的。 那对夫妻假装逛街进了云佩阁。 乔九缨非要个五彩斑斓的黑宝石,做珠串,要求放大的同时弄小一点,风格要复杂的简约。 一通发癫,把云佩阁闹得鸡飞狗跳。 霍随趁乱之际,用霍凝玉做的假账簿,调换了云佩阁的阳账簿。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账簿被带走,霍凝玉也按照公办流程跟着去京兆府走了一趟。 芙蕖找借口回府通知,喜滋滋地去了雨花巷。 林氏一直在家里等消息,见到芙蕖到来,她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成了。”芙蕖说:“大姑奶奶被衙差带走了。” “霍随呢?” 林氏更关心的是她这个前继子。 芙蕖支支吾吾道:“大爷他……他没在现场。” 红叶急了。 “月考舞弊这么大的事,就算大爷不在现场,事后官府的人也该直接去国子监拿人的吧?” “人呢?” 芙蕖犯了难,犹豫半天还是如实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衙差们去地库搜查的时候,并没见到考卷,反倒是搜出来两本账簿。” 她说:“大姑奶奶就是因为这两本账簿被带走的。” 红叶和林氏对看一眼。 “账簿?” “对啊!”芙蕖乐道:“我虽然不懂,但是看衙差们的表情,那账簿多半有问题。” “大姑奶奶若是因此获罪,必定会影响到霍家,到那时不用夫人出手,大爷也一样受牵连。” 林氏眯起眼,“霍凝玉那铺子都还没开张,哪来的账簿?” “大姑奶奶应该不止一个铺子吧?”芙蕖说:“我记得,那铺子好像叫什么,云佩阁?哦对对,就是云佩阁,是个卖珠宝的。”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红叶脸色唰地变了,第一时间转头去看林氏。 林氏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青黑得像要吃人。 芙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小声问红叶,“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红叶瞪她一眼,“那云佩阁,是我们夫人的铺子。” “啊?!” 芙蕖傻眼了。 都到了这份上,林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霍凝玉为了报复她险些绑架了陆长生的仇,特地给她设了个局。 难怪昨天傍晚云佩阁的人过来说霍随夫妻过去闹了一通。 她当时只当是那对夫妻闲着没事发羊癫疯。 如今想来,他们是偷账簿去了。 “废物!” 接连几个人都把事情办砸。 林氏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抄起桌上的茶杯就朝着芙蕖的脑袋砸去。 芙蕖不防,脑门被砸得鼓了一个包。 她这才反应过来霍凝玉这些日子对她的“信任”,不过是看穿了她之后的将计就计。 她的自作聪明,在霍凝玉眼里就是个跳梁小丑。 芙蕖感觉天都塌了,瘫在地上浑身发软。 林氏没再看她。 做假账逃税的罪责不小,一旦被揭发是躲不掉的。 为今之计,只能先逃。 再顾不得别的,林氏匆忙去往内室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红叶手脚麻利地帮她打包好要带走的东西。 然而主仆二人刚走出房门,就看到院门外早已被京兆府的官差团团围住。 就连逃跑,都晚了一步。 林氏心下一沉。 最终被官差押送去了京兆府。 霍凝玉也在那。 林氏见到她时,眼神怨毒得朝她啐了一口。 可惜离得远,并未沾到霍凝玉身上。 面对林氏的恼羞成怒,霍凝玉则淡定得多,面上保持着从容的微笑。 京兆尹早在拿到账簿的第一时间就让户房负责京都赋税的小吏调出云佩阁的缴税记录来比对了。 这不比对不要紧,一比对,云佩阁多年来前前后后逃了有近五千两的税。 按照大晋律例,逃税五千两以上,处死刑。 五千两以下,若积极补缴者,打十五大板,没收一半家产。 拒补缴者,打十五大板,没收一半家产,再酌情量刑。 林氏逃的税还没超五千,死罪是免了。 当被京兆尹问及是否愿意补缴时,她忙不迭点头,保证会配合官府,积极缴税。 最终在霍凝玉的亲眼见证下,林氏趴在春凳上硬生生挨了十五大板,惨叫声响彻整个京兆府。 最后是红叶叫人给抬回去的。 乔九缨“放心不下”,早早就来衙门外等着了。 见林氏被人用担架抬着,乔九缨一路跟随,嘴里念叨。 “前婆婆真是太不小心了,账簿怎能随便乱放到别人铺子里呢?” “这得亏是放我姑姐那儿,才仅仅挨了十五大板没收一半家产,这要是放到别人那儿,今天就得开席了。” 林氏趴在担架上,已经痛得说不出话,再听到乔九缨的这番锥心之言,简直生撕了这疯婆子的心都有。 可她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地看着乔九缨,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 “乔氏,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乔九缨满脸笑眯眯。 “都已经不是婆媳关系了,前婆婆还能像关心爹娘那样关心我,我实在是太感动了。” “你!” 林氏胸口起伏,扯到背上的伤口,又疼得五官缩紧。 乔九缨两手一摊,无所屌谓。 “我的报应在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报应就是我。” “……” 林氏彻底气晕了过去。 —— 那十五大板力道不小,林氏后背上的伤要养好些时日。 再加上没了林父的加持,她赖以生存的嫁妆被没收了一半。 最近这些日子消停了不少。 此次月考,霍随不出意外地又拿了个甲等。 乔九缨听着知墨挺着胸脯站在那报喜,她啧了一声,看向一旁圈椅上坐着喝茶的霍随。 “这个拙是一点儿都不打算藏了?” 霍随挑眉,“考个甲等不能证明什么吧?我每次都是随手一考,感觉没什么大不了的。” 乔九缨:“?” 乔九缨:“啊对对对,我们大爷考不好还得回家继承家业,多糟心啊!” —— 江老夫人六十大寿这天,霍凝玉备好贺礼,带着儿子和乔九缨坐上马车直奔江家。 让人意外的是,站在大门外迎宾的既不是管家,也不是一般下人,而是世子江令舟本人。 他一身喜庆的暗红长袍,对待客人们的态度十分热情。 见到霍家马车停下,江令舟走了过来。 霍凝玉掀帘时正巧与他四目相对。 不太愿意看到这张脸,霍凝玉准备移开目光。 江令舟却没出声,怕自己嘴笨又说错话。 他从袖中掏出了一早准备好的几张纸对着霍凝玉竖起来。 霍凝玉再一次看到那个字迹,呼吸一顿。 只见上面写着:此前多有冒犯,是我不对。 他又抽出第二张:霍小姐能赏脸光临江家,是我的荣幸。 之前还称呼她为“陆夫人”,短短时日不见,就成“霍小姐”了。 霍凝玉出于礼貌,微笑着道了句江世子太客气了。 却不料他又抽出了第三张纸。 这张纸上的字,直接把霍凝玉看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