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如珠,帐篷如同一叶小舟,在风里摇曳晃悠,雨水顺着边缘潺潺流下,很快流逝。 这实在不是李闻昭曾计划过的换身场景。 在这样一个雨夜,破烂狭小的帐篷里,火焰跳动像他不安分的心。 偏偏旁边还杵着个卫蔺。 将壶里清水倒进杯盏,桑眠并无多少犹豫,接过那掺了药的水便一饮而尽。 卫蔺嗓子发紧,往她那边挪近半步。 起初并无异常,很快似有一把火从下腹烧起来,与换身那日感觉一样,桑眠紧紧皱着眉,指尖掐入掌心,本就有伤口隐隐作痛,此刻更尖锐锥心。 好片刻。 她溢出一声喘息。 但什么也没发生。 仍旧是李闻昭的身体。 桑眠抿紧唇,额上沁出细密汗珠,脑中却在思索曾经换身那日,除去茶水后二人还有何动作,须臾,她毫不迟疑隔着火堆拥住李闻昭。 太烫。 身体或是火。 热腾腾蒸着两人。 李闻昭胸腔里心跳得极快,他闻见桑眠身上因疲惫一天而产生的汗味,从鼻息间消散,随之而来的是淋过雨的,潮湿清亮,最后是她因隐忍而颤抖的身体。 贪婪作祟,他紧紧锢住纤弱薄细的肩。 桑眠蓦地睁眼。 干脆果断退开身子,还不忘伸手将李闻昭身上自己玉佩解下系在自己腰间。 卫蔺知晓,这是换回来了。 腰间手臂痛楚随之而来,桑眠紧皱着眉,还不等反应,下巴被卫蔺一擒,那粒止痛药被迅速塞进口中。 “得罪了。”他退到原来位置。 这药果真如同卫蔺所言止痛效果极佳,方入口不多时,腰背后背钝痛已减轻消失。 李闻昭本以为自己换完身子以后,也需要自伤来维持清醒,可真的换回来,他才知晓,原来桑眠所受疼痛不比自己少。 垂眸看了看尽是划伤的手,更不必提喉中仿佛是被刀剌过一样的痛,连吞咽都类同吞针。 是啊。 今日在废墟中呼喊翻找一天,能撑到现在便是很不容易了。 可她仍旧一声也没吭。 春药药性本就不强,这会儿更被浑身上下疼痛压制,李闻昭一丝一毫的旖旎心思都没了。 桑眠离开这里往女子帐篷去,这里唯留下两个男人。 卫蔺想也没想,一拳挥去。 火苗被劲风扇得晃动一瞬。 “仅这一拳。” “想揍很久了,李侍郎若是不服,大可以打回来。” 李闻昭被揍得半个身子歪过去,他抬手擦去嘴角鲜血,直起身子,眼中带着讥诮。 “我仍是那句话,你与阿眠绝无可能,就算阿眠与我和离,她也绝不会去做你太子侧妃。” 卫蔺眉峰弯起凛冽弧度,声如寒冰: “本宫不是你,你要娶平妻攀富贵,但本宫是太子,看上一人,就再容不下别的女子,太子妃位,有且仅有一位。” “呵。”李闻昭讽笑。 “谁人不知昭仪娘娘宠爱万千,在后宫说一不二,她要太子殿下娶太傅之女你敢不从?再说,阿眠身世平凡,你若真有本事娶到她,那无势力助益,太子这位置不知你可还能坐得稳?” 李闻昭所言其实不无道理。 “况且你也说了你是太子,人言可畏,我希望你能与阿眠保持距离——” 他顿了顿,其实即便他不说,换回身体后的桑眠是一定会自觉避开太子的,她那样怕麻烦,怎么会上赶子给别人留话柄。 “若是连娶心爱之人都不能做主,这太子做了也无甚意思,大不了不做便是。” 卫蔺并不在意,况且他了解自己母妃,母妃最在意的是太子之位,是未来太后身份。 李闻昭也离去。 雨势越发大了,水流湍急奔腾。 好在花丘势高,暂时并无积水。 翌日一早,雨霁天晴,暖阳倾洒,带着一缕清风。 桑眠醒来时李闻昭已驾马往北姑去。 “找了个暗卫跟着,你不必担忧他有何危险。”卫蔺道。 她一愣,想说自己没有担忧李闻昭,但又觉得没必要跟卫蔺解释,便只是神色淡淡同卫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卫蔺盯着她背影。 “小没良心的。” “主子,按照您昨日吩咐,物资粮食已经按需分好下放给各灾民,同时也做了幸存者相关登记,昨夜雨下的大,救援困难,只又从坍塌建筑里找到不足十人。” 九思眼底挂着乌青,身子仍是挺拔如松,同卫蔺汇报道。 “嗯,辛苦,先回去休息会儿。” “是,多谢主子。” “还有——”他迟疑道,“昨日雨下的急,今天一早就看到不远处田埂被冲塌,有两具尸体在里头,是桑家三老爷夫人与儿子。” 昨日争吵卫蔺有所耳闻,他不在意摆摆手:“随便将尸体埋了,别留着污染水源。” “是。”九思告退。 - 而正如桑眠所言,上京得到南洲地动天灾消息时已过了近四日。 恰逢容尚书容晏回家省亲归来,正在与天子汇报路上见闻,百姓民生,言道“盛世太平,皆因圣上治国有方,仁德布于四海。” 听得是龙心大悦,再一看急奏,霎时震怒,忙将太史令召到御前。 一道奏章劈头盖脸扔下去。 圣上怒声质问:“你看看!四日前在南洲,地动山摇,屋宇崩塌,天灾大祸,可你身为太史令,居然没有任何察觉,朕养你是干什么吃的?” 太史令腿一软,跪倒在地,急忙求饶。 “陛下饶命!” “前番臣夜观天象,见南方天际确有异像,然臣以为是太子殿下适往南方所致。” “毕竟太子乃国之储君,德才兼备,所至之处,必是祥瑞满溢,蓬荜生辉。故臣未以为意,只道是太子之德辉映照于天,乃吉兆之显。” “却不曾想到原来是引发天灾,实在惶恐。” 他抖如筛糠,一个劲儿磕头认罪。 容晏面色凝重,顺着太史令继续道: “陛下,太史令的确有仰观天卯察天示之兆之责,可他也说了,适逢太子殿下南下查案,这本以为是吉兆却成了灾祸……” 他犹疑,停在此处没有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