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日光透过帘子,影影绰绰,这男子大半张脸都陷进阴影里,轮廓尤显锋利深邃,堪称俊美无双,形销骨立。 大概是经过了片片竹林后,照进车内的光线强了些,他才看清这人脖颈上有条疤,几乎与下颚线重合,不仔细看还瞧不出两样。 傅屿川看着看着,不自觉地靠近几分,马车忽然颠簸了下,头差点就要撞上对方结实的胸膛。 他眼疾手快撑住坐塌,才堪堪稳住倾斜身体,只是宁知韫还是醒了,正疑惑地注视着,坐姿怪异的他。 这样搞的就好像……自己投怀送抱似的。 不由的脸一红,挣扎着起来,保持面上冷静,咳了几声,“路有些颠簸。” 宁知韫没说什么,挑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这是到了何处了?” 陈泽楷闻声道:“公子,穿过这峡谷,便到京城东郊了。” “好,”他转头看向还红着耳尖的傅屿川,双手枕于脑后,懒懒往后一靠。 目光有些深沉,语调却还是放得松散,“公子可知,这峡谷做甚最容易?” “东挞峡谷地势险峻,”傅屿川沉思后,缓缓道,“最易……设伏。” “公子聪慧,”宁知韫继续观察着车外,山头任何风吹草动,都没能逃过他眼睛。 见他这般警惕,傅屿川情不自禁地跟着提心吊胆起来。 此次离京,没有任何人知晓自己行踪,太子党羽应该不会追来此处吧? 正这样想着,忽然只觉得地面震颤不止,不远处似有乱石自山顶滚落。 傅屿川眉心轻跳,与旁边之人四目相接,双眼睁大,“这是……” “嗯,你没想错,是山崩。”宁知韫放下帘子,闲闲道:“严格点来说,还是人为山崩。” 话音落,两侧山壁轰然崩塌,巨石自山顶滚落,如细密雨滴,马匹受惊腾跳后仰,如同无头苍蝇般,狂奔起来。 “殿……公子!马受惊了!小的驾驭不了!不听人使唤。” 傅屿川心惊挑开帘子,眼看前方碎石滚滚直下砸落,当机立断高喊:“策马掉头!” 狭隘山谷尘烟四起,面对山崩地裂的飞来横祸,他们如同锅中任人宰割的鱼肉,无路可逃。 宁知韫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流畅下巴微扬,姿态懒散,“哎呀,这不,果然如在下所料,公子遇上歹人了吖。” 眼瞧着,就要被滚石砸得脑袋开花了,傅屿川实在不明白,这人怎么还能如此悠闲地说出这般风凉话。 “公子设法上马来,总归不单单是来看我这柔弱之人笑话的吧?” 他说话间胸膛起伏不定,断断续续地喘息着,更加费力蠕动着苍白无血的嘴唇。 柔弱不堪。 “公子智慧,真是非常人能及。”宁知韫雅痞地勾唇笑笑,将马车上窗帘掀开。 在漫天沙土间,他沉稳声音传来,“看见最高那处树丛了吗?” 几架弓弩缓缓调动方向,准头堪堪指向飞沙走石中的马车。 “嗯,能看见。”傅屿川靠过去细看,点点头,被险恶寒光闪了双眼,惊诧道:“有弩箭埋伏?!” “嗯哼,”宁知韫颇为自得,仿佛是他的计谋得逞了般。 “啊——”车外面传来惨叫,“公子!马儿跑不出去了!只能下车往高处躲!” 傅屿川正要开口应好,身旁低低哼笑了声,“马是好马,你没本事跑出去,不要赖马。”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傅屿川蹙眉问道,马上便呛了满口沙。 “字面意思,”宁知韫闲闲散散地笑着,伸了个懒腰,“在下能带你逃出去。” “只是出去了,公子便就欠在下一个人情了,日后是要讨回来的。” 不等傅屿川衡量、拒绝,男人紧实有力的手臂圈上了腰间,带着他两步蹬跳出车厢,翻身上马背,策马狂奔。 对身后看呆的陈泽楷道:“抛了马车,骑上马跟我走!” 傅屿川被他强硬掳上马,圈禁在怀抱中,身后男子提起腿边缰绳,声音就响在头顶。 “公子,抓紧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攥着马鞍上的布料,低低地回应,仿佛染着局外戏的笑,“嗯。” 宁知韫宽阔温暖的胸膛,紧贴着傅屿川的后背,随着马匹飞奔,一同上下颠簸。 这让他觉得非常不适,怪异不已。 “公子小心!”陈泽楷策马在后面追赶,“山顶上有弩箭手!” 他话音刚落,寒光冷闪弩箭破风而来,在战场上真枪实战淬炼出来的敏锐直觉,让宁知韫背后如生了双眼般。 千钧一发之际,他单手揽住傅屿川腰腹,凑近人耳边,“低头伏身。” 压着人矮身低伏,右手骤然勒住缰绳,骏马急停,前蹄高扬,马头向右面偏侧,在原地转了半圈。 正好避开了,那威力不容小觑的弩箭,暗箭与马脖子急速擦过,“铿”地插入土石半寸,被滚落的碎石尘沙碾压埋没。 “看来,公子招惹了个大麻烦,非取你性命不可呢。” 身后策马的男子语气中,不见半分慌张恐惧,反而有些说不出口的激动喜悦。似乎跑马跑了个酣畅淋漓。 谁? 真是谁要杀他吗? “取我性命吗?”傅屿川感受到后背上传来的体温,淡然地抬袖掩住口鼻,“为何不是要公子性命呢?” 宁知韫愣怔了片刻,黑沉目光盯着雪白脖颈上的玫红色星星点点,胸腔漫出几声肆意的笑。 “公子多虑,在下不过一届粗人,从未树敌,何人要我这贱命有何用?” “贱命,是吗?”傅屿川侧头,眯着眼睛,情绪半遮半掩,看向男子。 勾唇淡笑。“靖安将军性命,何来贱命之说?” 宁知韫分神,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同样语气道:“七皇子殿下真乃火眼金睛。” “还真如同传言所说,”他极为轻浮万种风情地笑着,“七皇子美若天仙,明眸皓齿,倾国倾城。” 傅屿川自是听出了,他话中没带着恶意的调侃,不恼也不怵,反笑,“谢公子夸奖。” 陈泽楷跟在后面,见两人还有说有笑的,焦急不已,“公子!明处弩箭越来越多了!” 果然,要命的冷箭带着劲风,再次从高处破空射来,头顶坠落的巨石遮天蔽日,阻断两人视线。 “真可惜,”宁知韫忽然说,“还没来得及看京城梅花呢,书上说百闻不如一见。” 他右手攥住缰绳,将傅屿川搂在臂弯中,立即翻身下马,半吊在马匹一侧,跟着马儿步伐狂奔。 这番非人操作,虽傅屿川对漠北将士耍马技艺早有耳闻,却也是叫他看直了眼。 惊诧的舌头打结,目光落在对方长腿上,“你……你这两条腿是如何跟上它四条腿的?” 宁知韫气息竟稳得不像话,胸腔中甚至还漫出浅笑,“当然是因为本将腿长。” 他如此这般,还能控制马匹灵活转向,躲过了滚下的巨石。 大概是被夸昏了脑袋,转头却迎上了泛着寒光的,险恶的箭头,穿肩破膛而过。 “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