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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气灯-瀑布镇 身体里根本没有小方遥……(1 / 1)




记忆迷宫。
方遥终于找到了自己。
这是继离开第一间有人牢房后找到的第二间,顺着绿色晶体光的牵引,看来是没有走太多冤枉路。
但出乎意料的是牢房里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毫无疑问就是自己,从年龄到外貌都一致,唯一区别是牢房里的自己穿着一身材质不明的奇怪装束,正神情淡漠地自言自语,不时抬眼轻掠,像在锁定或者警惕什么东西。
另外一个则是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缩在墙角小小一团,脸都看不到,头发倒是跟自己很像的深棕色。
窗外的方遥蹙眉,那这算谁的记忆?自己的,还是这个小孩儿的?这个小孩儿又是谁?
牢房里的方遥突然抬手按了按耳朵,透视窗外的方遥微微挑眉,发现里面的自己好像不是在自言自语,更像在使用某种隐秘的设备进行通讯。
惹人好奇的地方太多了,无论是多出的另一个小孩儿,还是正在跟不知名方通讯的自己,方遥很期待,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去开了记忆牢房的大门。
……
就在方遥被浓重迷雾吞噬的一刹那,记忆迷宫里迎来新伙伴,仿佛走掉一个就要补充一个似的。
不对,应该是补充了五个。
“咱们一起进来了?”狭窄的监狱走廊上,一匹好人看看左右空荡牢房,再看看身边四位兄弟姐妹,“初到陌生地”的惊慌和“我组团来的”安全感完美对冲。
“不科学啊,”选了太岁神id的痞帅青年环顾四周,“这种迷宫类的地图,应该把咱们打散了,让每个人都单独行动才更有难度。”
ke走到最近的一间牢房前拍了拍无人的透视窗,检查材料和硬度:“从五个人可以一起挤在小黑屋里忏悔,就不怎么科学了。”
于天雷不爱听了:“我那不是想提高效率嘛,神父一个一个聊也是很辛苦的,反正咱们进度都是0,一起聊多热闹。”
“关键是神父竟然同意了你荒谬的提议,”痞帅青年皱眉端详于天雷,“你给他塞钱了?”
于天雷:“我能干那种事儿?”
痞帅青年:“你就长了一张有钱乱花的脸。”
于天雷:“……”
“那个神父,我感觉不太好,”武笑笑犹豫半晌,还是低声开口,“他总说我们有罪,还想让我们也认可,就像是……”
“典型的pua,先打压你,说你不好,有罪,再让你听他的,”于天雷忽然放低上半身,水平正视还没来得及低头的武笑笑的眼睛,认真叮嘱,“你们女生都心软,可不能上当。”
武笑笑本能往后躲了半步,对这样的关心有点陌生,飞快点了一下头,原是想尽快结束对话,可在看见于天雷那一脸远比自己好骗的傻白甜,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你也是,别上当。”
“牢房打不开,”ke从透视窗到牢门再到墙壁都检查完成:“除非有爆破装置。”
“你摸摸自己身上没准有。”痞帅青年对ke暴力狂的刻板印象是抹不掉了。
一匹好人分析道:“那个神父让我们进来找记忆,可这里却是监狱,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记忆像犯人一样被困在牢房里?”
“那就找人吧,”ke完全行动派,“找到有人牢房,应该就是记忆闸门。”
痞帅青年没意见,武笑笑也默默点头,只有于天雷脸色凝重盯住半空,手上捏着圣诞袜吊坠。
“怎么了?”一匹好人问。
“本来想再看一眼主线行程……”于天雷缓缓开口。
痞帅青年:“然后?”
“我就说遥啊遥不在咱们里面吧,”于天雷终于将视线转向四位队友,“但他现在可能要出事。”
四人听的一头雾水,默契地都选择从自己吊坠查看。遥啊遥唯一出现的地方只有旅途列表,并且由于他独树一帜的【兴奋】状态,让每一个失忆者最初查看旅途信息时,都或多或少留有印象。
此时的遥啊遥还是列表里独一份的状态,在一水的【理智】和少数【心神不宁】中,依旧醒目——
遥啊遥【濒临崩溃】
……
幽闭的黑暗空间,高耸的四面围墙,这仿佛是一口深井,只有极高处的窄口透下来些许光,那是夜的光辉,圣洁而冰凉。
小小的方遥不断地向上攀爬,又一次次从光滑的墙壁摔下,他的双手都破了,在墙壁上留下乱七八糟的小血手印。
可他顾不上疼,像是想极力逃离某种巨大的恐惧,每次重重摔下,白团子一样的稚嫩身体都会立刻爬起来,再往墙壁上冲。
成年的方遥静静看着这一切,忽然感到手指一阵钻心的疼。他茫然抬起手,小小的,白白的,都磨破了,鲜血淋漓。
啊,方遥一瞬恍然,原来监狱里那个缩在墙角的小孩儿是自己,此刻正在徒劳攀爬的人也是自己。
外面下雨了,雨滴顺着四面墙壁往下淌,这让墙壁的最后一点摩擦力消失,攀爬与逃离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一个沉重的躯体被从高处窄口投进来,落在方遥身后的地面上,“咚”地一声,死物般的闷响。
方遥想回头看,可身体里的小方遥却好像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带着他再次冲向墙壁,拼命敲打,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爸爸,放我出去——爸爸,我求你了——”
独属于孩童的奶声奶气,竟然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
身体里根本没有小方遥,他就是小方遥!
认知达成统一的这个瞬间,关于旅途的记忆——瀑布镇、教堂、一切的一切——全部变得遥远而缥缈,关于儿时的记忆却那么清晰,方遥回到了幼年,回到了噩梦般的“训练室”。
身后摔在地上的人已经站起来了,沉重的呼吸正在逼近。
方遥知道那是人,一个被父亲精神感知到理智崩塌、发疯发狂的人,这是父亲给他的“训练”。
幽闭空间里响起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像随着空气徐徐而动的音波,慈爱而威严,逼近又遥远。
他说:“方遥,回头,面对他,感知他,控制他。”
他说:“方遥,生命与生命之间的强弱,不在□□,在精神力。”
他说:“方遥,不要让爸爸失望。”
方遥终于在抽泣声中,颤抖着回过头。
一个和父亲一样高大的男人,但已年迈,脸上沟壑纵横,面颊凹陷,棕红的头发稀疏褪色,夹杂着些许银白,年轻时应炯炯有神的眼睛,已在眼窝中苍老。
可他却死死盯着方遥。
风烛残年仅剩的生命与黑暗都凝聚在了那双浑浊的瞳孔里,在与小孩儿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苍老男人猛然伸出手狠狠掐住小孩儿脖子,毫无理智的疯狂与残忍从他的瞳孔中迸射而出,嘶哑的喉咙里不断重复一句话:“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方遥后背紧紧靠在墙上,拼命抓挠脖颈上枯槁如树枝的手,可小小的身体在大人的力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的双脚渐渐离地,窒息的痛苦让他连挣扎都变得那么微弱。
“爸爸……救我……”
这是他唯一也是最后能喊出的声音。
可来自父亲的回应依旧沉静如水。
他说:“方遥,抬起脸,看着对方的眼睛。”
他说:“方遥,想一想爸爸怎么教你的。”
他说:“方遥,不要抗拒你的精神感知力。”
奄奄一息的小孩儿再没有不听话的力量,他的意志完全崩溃,顺从地抬起眼,木然看向狰狞的苍老男人。
他不需要发动什么攻击,对生命体的精神感知几乎是他的天性,呼吸一样自然,眨眼一样轻松。
一幕幕不堪被读取,那是苍老男人这一生的黑暗印记。
方遥要做的仅是打开对方的精神屏障,让这些黑暗如洪流将一切摧毁。事实上父亲已经帮他做了百分之九十,他只需要再感知一点点,这个已经发疯的老人就会彻底走向自我毁灭。
只感知一点点。
父亲说的对,这不是杀人,是自保。
方遥的目光不再动摇,被他凝视着的苍老男人肉眼可见变得痛苦,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正在慢慢脱力。
可是电光石火间,那张苍老的脸开始扭曲变形,像被干扰信号的图像,周围的环境也在诡异的闪烁里恍惚错位。
幽闭深井变成了家里餐厅,他仍被掐着脖子按在墙上,在窒息里双脚腾空,而不远处,还有一个小方遥正哭着扑向妈妈。
小小身躯想要阻挡父亲对母亲的控制,但窒息中的方遥还是远远看着母亲脸上的痛苦逐渐加深,在与自己丈夫的对视中,她仿佛意识到死亡在逼近,失望与绝望将她的情感完全湮灭,最终连痛苦都消失了,只剩化不开的悲伤。
“妈妈——”
方遥完全崩溃,他想挣脱掐住自己的人,和那个脆弱哭喊着的小方遥一起去救母亲,可他的精神感知早断了,只能在脖颈上越来越加剧的力道里,渐渐失去挣扎,在浮上湿气的视野里,看着母亲倒下。
【死吧。】
一个声音和他说。
不是父亲,不是母亲,不是任何一个小孩儿曾听过的声音,却比他听过的所有声音都更加慈爱,神圣,令人心往。
【只有彻底的分崩离析,才能看到新大陆和光。】
方遥聆听着圣音,身体忽然获得自由,一切恐怖景象消失,他变得轻盈,死亡似乎成了美好的代名词,它可以斩断疾苦,消弭仇恨,让灵魂前往无忧国度。
只是雨声很烦。
即使潮湿氤氲都已不在,四周变得温暖干燥,那片下雨的地方早就飘得很遥远,却仍偶尔有那么一两声,像雨滴落在沙土。
方遥在恍惚中摸自己的衣服口袋,似乎这里应该存放着某些能让他抵御雨声的东西,苦的,酸的,辣的,直冲鼻腔的,所有意想不到对味蕾的刺激都包裹在糖衣里,令人心安的味道。
可他没找到。
【尘土仍归于地,灵仍归于赐灵的神。】
雨声又来了,甚至盖过了令人心驰神往的圣音。
方遥烦躁地抬手捂住耳朵。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包括时间。
雨声,圣音,连同宇宙中所有的响动,全部消失。
然后方遥听见了自己——
“我不喜欢下雨声。”
“……”
“原来除了吃糖,捂住耳朵也行。”
自己在跟谁说话?中间模糊掉的那句,明明应该有一个人在应答。
【死吧。】
【你不要害怕,因为我与你同在。不要惊惶,因为我是你的神。】
圣音成了思绪的干扰,方遥烦躁不已:“闭嘴——”
天地刹那光明。
晴空耀眼,沙丘连绵,一泊静湖像月亮落在黄沙大漠,方遥躺在湖边草丛里,浑身湿透,鼻子嘴巴里还呛着水,激烈地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气。
主线行程:【煤气灯探戈】(+20,当前进度35)
盒子寄语:在记忆中死里逃生的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一身狼狈的方遥,仰躺在地对着半空信息屏淡然一笑,虚弱,却愉快。
虽然上一秒他才差点把自己溺死,但这一秒什么都想起来了,也算值。
他叫方遥,来自云-0127,仙女座星系域内外全面安全调查局-域外分局调查员,目前休假中。
说“目前”不太准确,这个时间点应该也是假的,因为现实里的他正以失忆状态参与一场奇怪旅途,而现在这场旅途将“目前”这个时间点以前的记忆都还给他了,以后的仍是空白。
……真的都还给他了?
方遥望着足以令人晕眩的强烈日光,总觉得那些最黑暗的年少时光里,仍缺了些什么,像拼好的拼图少了一块,又像写好的字漏掉一笔。
思索片刻,无果。方遥不再浪费时间,转而关心起目前处境。
显然,此时此地仍是他的“某段记忆”,并且不需要他费心回忆,因为置身其中,有一种很真实的“正在发生感”。
方遥完全清楚自己在哪里,正打算做什么,以至于贴合在手腕内侧的隐形通讯器响起时,他没半点意外。
通讯接通,只有接听者能收到的音波传至耳内,一个年轻男声,活泼亲切:“小遥遥,度假怎么样啊……”
啪。
通讯结束。
几秒钟后,提示音再起。
方遥理都不理,起身拍拍衣服上沾的沙土,视线越过湖面,眺望远处一些隐隐约约的帐篷。
那边是月亮湖营地。
“方遥——”通讯器直接传出声音,对方使用了紧急工作情况下的强制通讯功能。
“嗯。”这一次方遥总算给了回应。
年轻男声松口气,下一秒又哀怨起来:“喊昵称才能体现我们同事关系的亲密,你怎么总是冷酷无情。”
方遥蹙眉,认真考虑要不要将通讯器彻底关闭,强制也无法接通那种。
好在对面开始说正事儿:“你不在云星?”
“我在休假。”方遥提醒。
“那也跑得太远了吧,”对面直截了当地问,“你现在在哪儿?”
方遥看看周围环境:“天很蓝,水很清,昼夜温差有点大。”
年轻男声:“……”
方遥:“有事?”
年轻男声:“没事不能找你闲聊?”
方遥:“没时间。”
年轻男声:“你不是在休假?”
方遥:“所以没时间。”
通讯器里安静片刻,收敛玩笑,语气正经起来,“方遥,你是不是在地球?”
方遥:“地球坐标,北纬37°30′至40°,东经102°20′至106°,这个范围内的沙漠区域。”
年轻男声:“……要不要回答这么精确!”
方遥:“你问的。”
年轻男声:“不怕我告诉组长?”
方遥:“他知道。”
年轻男声:“啊?”
方遥:“他对每一个组员的行踪都了如指掌,但没必要的他不讲,所以他是组长。”
年轻男声:“……我怎么感觉你在内涵我这个副组长?”
方遥:“没有。”
年轻男声:“这还差还不多。”
方遥:“是明示。”
年轻男声:“……”
他为什么要想不开跟这家伙通讯!
可该说的还是要说,毕竟大家一起从新人过来的,他不想看着方遥惹麻烦,甚至是以身涉险:“听我的,赶紧回来,这只笛谬的抓捕工作既然交给总部了,就跟咱们域外分局再没关系,而且总部那边也已经派队过去了。”
“我知道。”
“那你还追去地球?”
“我在休假。”
“……”
“没事了?”
有事也不聊了,不然年轻的副组长怕自己被气得只剩一口气,熬不到当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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