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刚接手,不宜动作过大,李青便没有主张开垦,以先稳定住基本盘为主。 佃户基本上都是现成的,还是原来那些人。 李青丶朱佑材携军队来回观光』,以达到震慑目的,散农的耕地早就被李浩兼并了,这次兼并的多是地主,适当的亮一下拳头非常有必要。 年轻国王倒也配合,经常帮着震慑刺头』,此外,佛郎机人也有意献媚,希冀李家能给他们点汤喝。 对于这些唯利是图,且野心勃勃的小人,李青看不上眼。 可鄙视归鄙视,至少就眼下来说,这些佛郎机人很有存在的必要,也有利用价值,于是,便也从指缝中漏了点碎渣』,不让其吃饱,却也让其尝到了点甜头。 暴力兼并终归是有后遗症的,想反噬降到最低,就要兼顾到方方面面。 九月之后,又忙碌了一个多月,十一月初,才总算将不满情绪彻底压下去。 至于未来……李青倒也不是很担心。 首先,地租只交了十年,年轻国王绝不至于为了十年地租就跟李家交恶,其次,李家的商品份额是一年一结算,并非一锤子买卖,为了李家的商品,对方也不敢耍心眼。 两利相权取其重,这个道理年轻国王还是明白的,更别提还有朱佑材这个重量级人物,为李家站台了。 本地有王室,佛郎机人,之外又有交趾王,这些个地头蛇又敢如何? 又能如何? 这次在满剌加消耗的时间超出李青计划预期,可收获一样大大超出预计。 考虑到时间关系,加之这一波吃的着实满嘴流油,李青也看不上小打小闹了,还要留出一段时间给朱佑材调养,便没再去其他地方,直接回了交趾…… …… 大明皇宫。 最近朱厚熜比较糟心。 事实上,自从下江南回来之后,他心气儿就没怎麽顺过,还是老生常谈的阁部之争。 起初,朱厚熜以为内阁大学士的人选从六部筛选,事情不会闹太大,可事实是六部尚书丶侍郎对内阁的敌意的确不大,可侍郎之下……却是势同水火。 这股力量不容小觑! 朱厚熜本就失了先机,又因判断失误,导致矛盾一直没有得到有效解决,反而愈发严重,以至于都有些弹压不住了。 尚书丶侍郎,受下面人影响,不得不转变态度,又有都察院煽风点火,这让见识过蒸汽机,眼界大为开阔,本欲大展拳脚的朱厚熜,又是无奈,又是气恼。 同时,也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许多时候,不是皇帝有一腔抱负,欲励精图治,就能上下一心,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因为下面这些人都是人,且都是人精,有自己的价值观,亦有私心,不可能不内耗。 此外,张璁专权的问题也确实存在,甚至有往跋扈上发展的趋势。 这就让朱厚熜更牙疼了。 可话说回来,这还真不能全怪张璁,也不是张璁飘了』。 不专权,不跋扈,对方阵营会更有恃无恐,加大攻讦力度。 话语权的争夺本就是你死我活,且一条鞭法的反对力量,一直都在,从未消失。 这项国策是张璁的政治资本』,也是他的生态位,这个阵地』不容有失。 如此一来,就陷入了恶性循环。 张璁专权,六部攻讦,六部越是攻讦,张璁越要专权。 朱厚熜能看明白问题本质,却苦无解决的办法,同时,对张璁也逐渐厌恶。 张璁的苦衷他能理解,可理解归理解,专权这件事,朱厚熜难以容忍,换之任何皇帝,都会不痛快。 这要换个人,朱厚熜都不会纠结半分,直接罢黜就是了。可问题是关乎一条鞭法,而一条鞭法又是李青再三强调必须逐步贯彻的国策。 权力场上的失败,往往伴随着政治清算,当一个顶级人臣被逐出权力场后,他的主张也会随之消亡。 这点,历来如此,不以皇帝意志而改变。 所以,朱厚熜很难受。 非常难受。 乾清宫。 朱厚熜再无之前在金陵时的轻松惬意,臭着一张脸,写满了火大』,小太监躲得远远的,唯恐遭了池鱼之灾。 也只有黄锦敢在这个时候,上赶着接近。 「皇上有烦心事别闷在心里,对龙体不好。」黄锦轻声说。 朱厚熜气郁道:「问题你都看到了,还要朕说什麽?」 黄锦想了想,迟疑道:「皇上何不公开表态支持内阁?」 「……要是能这麽简单解决,又何至于到了如今境地?」朱厚熜气笑道,「你当朕没表过态?要是朕说啥就是啥,就不会有这糟心事了。」 黄锦挠挠头,讪讪道:「龙体为重,既然愁也解决不了问题,那就不愁了。」 「……」 朱厚熜没将一肚子火气发在黄锦身上,只得道:「去,将恭妃唤来。」 黄锦这次没敢多言,麻溜去了…… 忙完差事,黄锦站在殿外檐下,仰望灰蒙蒙的天色,不禁叹道:「又快过年了啊,时间真快……也不知他啥时候能回来,唉。」 若是李青在,皇上定不会这麽闹心,这冷冰冰的皇宫也能热闹些……黄锦很思念李青,一股朔风袭来,更是觉得冷的厉害…… 「下雪了。」一个小黄门喊了声。 黄锦凝神去瞧,果然,一朵朵小雪花从天空飘落,随着凛冽寒风送至檐下,冰冰凉凉,冷风刺骨。 黄锦叹了口气,吩咐道:「天要下雪,就让它下吧,暂时不用清扫,皇上喜欢踏雪。」 「是,公公。」小黄门求之不得,忙不迭点头。 黄锦在檐下又待了一阵儿,不由更觉无趣,便去找了陆炳…… 不料,陆炳正在忙着准备武举。 黄锦只好悻悻回了司礼监,见下面人做事井井有条,便烤起了红薯…… 唉,赶紧过年吧,过年就不闹腾了。 黄锦的小眼睛满是忧愁,再不复之前的心宽体胖姿态…… … 交趾,小院儿。 李青从汉王府回来时,李雪儿已然准备好了果肉蔬菜,满满一大桌,还包了一箅子饺子,水都烧上了。 唐伯虎倒是跟大爷似的,见他回来,笑嘻嘻道:「就等你调配佐料丶蘸料了,今儿过年,吃火锅。」 李青好笑点头,开始忙调味工作。 「咱们啥时候回去?」唐伯虎边看小人书,边问。 「你想回去了?」 「还不想,」唐伯虎讪讪道,「我还没玩儿够呢,这次出海,路上用了不少时间,在满剌加时又没彻底放开,总觉不尽兴。」 李雪儿揶揄:「整日吃喝玩乐逛青楼还叫放不开?」 「呃……,不一样嘛,你们都忙着事业,我心里过意不去。」唐伯虎乾笑道,「眼下就不一样了,正事忙完了,我玩起来也没心理负罪感了。」 二人:「……」 「这次汉王出钱出人,着实帮了大忙,要多待一段时间。」李青想了想,道,「初夏时再走吧。」 唐伯虎啪』一下合上书,坐直身体笑道:「正合我意,恰巧躲过寒冷与燥热。」 「路上不一样热?」李雪儿泼冷水。 「哈哈……越接近大明,越凉快嘛。」唐伯虎走到桌前坐下,提起酒壶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啜了一口,咂咂嘴,「不知不觉都嘉靖八年了呢。」 李青忙碌的手一顿,轻轻叹息:「是啊,真的挺快。」 李雪儿岔开话题,「水开了,先下饺子吧?」 「嗯好。」李青点点头,优先调配蘸料…… 交趾的冬天不冷,不是相较于大明,而是真的不冷,水缸都不结冰。 年轻人只需里外两件衣服就成,衣服不需要很厚实便能度过冬日,上年纪的人也只需一件袄子便冻不着。 只可惜,这麽好的气候却不在大明…… 饺子很快漂浮起来,三人开始动筷,李青调的馅儿,李雪儿包的皮,味道很不错,唐伯虎食欲大开…… 「先生,此番回去之后,你是不是就一直待在金陵,哪也不去了?」唐伯虎啜了口酒,问。 李青说道:「肯定会先歇上一段时间,五年之内也不会再出海了,嗯…,之后还要去一趟武当山。」 「去武当山好啊,带我一起。」 李青没好气道:「你这身体还是省着点用吧,别真破罐破摔了。」 「嗨,闲着也是闲着。」唐伯虎说道,「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有你,我奢侈点也无妨。」 李雪儿问道:「去武当山不单是为了张祖爷爷的道统吧?」 「嗯。」李青直言不讳,「资本日益强大,有些事该提上日程了。这些我早就计划好了,眼下正是时候。」 唐伯虎挠挠头,一头雾水。 李青没解释,只是笑道:「这是明年的事了,到时候你身子骨若是支持,带上你也无妨。」 李雪儿明白深层原因,沉吟道:「会不会……有点早?」 「是有点,不过,也要给我那些师弟们一个适应的过程不是?」 「适应什麽?」唐伯虎问。 李青放下筷子,轻轻说道:「适应我这个长生不老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