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跃进说林学勇脾气不好,卫江南也不是太在意。 而等他正式召见林学勇之后才发现,此人岂止是脾气不好,简直就是属驴的。 并且,吴跃进对林学勇的评价,实则上并不太准确。 严格来说,林学勇不是脾气不好,他是书生意气十足。 让唐嘉打电话把林学勇请过来,卫江南原以为会见到一个梗着脖子的愣头青,见面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完全错误。 林学勇大约三十几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灰色的短袖衬衫,样式极其“古老”,四个兜的那种。 左上口袋里里插着两支签字笔。 三七式分头,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黑框的。 下边穿着卡其色的长裤,脚上是一双同样颜色的人造革凉鞋。 皮肤黝黑,嘴唇厚实,目光有些冷。 进门之前,甚至还喊了声“报告”。 搞得卫江南都有点犯愣怔,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再次穿越,回到了七十年代。 “复古电视剧”里,倒是经常见到这种装扮的知识分子。 “请进!” 卫江南倒是客客气气地回应了一句。 唐嘉抿着嘴笑。 “你好,卫县长!” 林学勇跟在唐嘉身后,走到卫江南的办公桌前,微微欠身,礼数周到,但脸上那股“不信任”的神色,却丝毫不加掩饰。 是的,就是不信任,不是傲气。 真正的精英知识分子,只有傲骨,没有傲气。 卫江南站起身来,主动向他伸出手。 “你好,林工!” 吴跃进说过,这个林学勇正经是工程师,副高职称。 召见林学勇之前,卫江南让唐嘉查过他的简历,今年三十四岁,能拿到副高职称,可见在自己的专业上,非常的有两把刷子。 林学勇再次微微欠身,和卫江南握了一下手,脸上的神情却是丝毫都不曾改变。 卫江南算是明白,为什么城投公司那边,要把他的工程管理部副主任给撤了。 就这天生拉仇恨的表情,都不用你实际得罪人,人家已经非常非常的看你不顺眼了。 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让他当上工程管理部副主任的。 估摸着还是因为林学勇的专业和副高职称。 城投公司也需要有这么一位专业人员来撑门面的好吧——你看,我们还是很重视专业人才的。 “林工,请坐吧!” 谁知林学勇依旧直挺挺地站着,丝毫没有落座的意思,淡淡说道:“卫县长,不必了,您有什么指示,直接吩咐就是,我待会还要上工地去。” 居然说一口标准普通话,还使用了敬语。 把正在给他沏茶的唐嘉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升腾起一股怒色。 什么人啊,敢这么跟卫县长说话! 要说整个大义县,现在谁对卫江南最死心塌地地佩服,那必须得是唐嘉。 这个林学勇简直了,对卫江南如此不敬。 卫江南倒是没生气,笑了笑,饶有兴趣地问道:“林工,是什么原因,让你对正常的工作交流如此抗拒?” 林学勇毫不畏惧,大声答道:“卫县长,我想您误会了。您是一县之长,我是城投公司普通的技术人员,地位相差悬殊。我想不出来,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工作交流。您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只要不违背原则,我肯定全力以赴去落实。” 卫江南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我直接交代工作。城苗公路马上就要开工建设,这点你清楚吧?” “清楚。” “我们城投公司已经开过董事会,宣布了这个消息。并且已经开始组建工程指挥班子。” “这样吗?城投的工作效率还可以嘛。” “是这样的,为了确保城苗公路保质保量,按时建成通车,县里打算成立一个工程指挥部,挂在城投名下,但这个工程指挥部,直接向我本人负责。” “我要为这个工程指挥部挑选一位负责人,有人向我推荐了你。所以我请你过来,想要听听你自己的意见。” “既然你刚才已经表过态了,会全力以赴落实我的指示,那就很好。” “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回去准备一下,两天之内,给我交一份详细的工作规划。等县里的正式文件下来,你就走马上任吧。” “城苗公路工程指挥部,由你全权负责。” 这下轮到林学勇犯愣怔了,“莫名其妙”地看着卫江南,愣了两秒钟,才说道:“不是,卫县长,怎么可能由我来负责这个工程指挥部?到底是谁向您推荐的我?” 卫江南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反问道:“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不能负责这个工程指挥部?” 林学勇答道:“我资历不够呀……我只是一个事业编的工程技术人员,唯一的资历就是当过几个月的工程管理部副主任,但依旧还是事业编。城苗公路工程指挥部,责任太重大了,我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负责这个工作。” 卫江南问道:“资历够不够,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吗?” “你是党员吧?” “是!” 林学勇挺胸答道。 “我在学校就入党了,党龄十三年!” “这就对了。” “身为党员干部,工作上服从组织安排是基本原则。至于你是不是够资历来担任这个工程指挥部的负责人,这个问题,不应该由你自己来考虑。” “你应该考虑的是,接受这个任命之后,怎么把工作做好!” 林学勇楞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唐嘉端着茶水走过来,低声说道:“林工,这是很重要的工作。县长让你坐下说,你还是先坐下吧。” 一个好的秘书,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林学勇点点头,有点愣头愣脑地坐下,显然他还是有些无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卫县长,我能请教一下吗?” 稍顷,林学勇说道,脸上那种极度拉仇恨的不信任神色,已经收敛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惘之意。 “你说。” 卫江南也坐回椅子里,眼望着他,微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