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法成托着茶杯,坐在了沙发上,说道:“我看报纸报道,阳阳父亲那个厂子已将正式开工了。”
“是的,开工那天,市里的新闻媒体邀请了省报和国家经济报进行的报道,也是为了提高知名度、扩大宣传。”
“嗯,侯明这次带回来的项目落地了吗?”
薛家良说:“看情况问题不大,我今天听原来的那个外事办主任说,过两天投资方要来正式谈,这个外商祖籍是青州人,从小在青州郊区长大,跟田教授还是邻居,粉粹四人邦后才出国,跟幼年随父出去的哥哥相比,他的家乡情结就重。”
龚法成点点头,突然说道:“老曾可能要退。”
薛家良一惊,说道:“要退?为什么?他还不到年龄啊!”
龚法成表情严肃地说道:“是啊,他想提前辞职。”
薛家良又是一惊:“是不是对现任的有些做派看不惯?”
龚法成说:“他那个脾气,除去看得上玉成,他谁都看不上,不过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毕竟是高级干部,政治觉悟和思想觉悟还是有的,再说,就他那个性格,绝不会因为看不惯谁就逃避的人,他是越看不上谁越要跟谁作斗争的人。”
“那……”薛家良欲言又止。
龚法成叹了一口气,语气低沉着说道:“是因为这次体检。”
听到这里,薛家良的头皮就一阵发麻。一次体检,能足以让一位省部级高官提前辞职,想必是得了重症。
薛家良不敢问了。
“爸爸,龚叔叔怎么了?”
这时,公然走出来,她的手里拎着一袋垃圾。
龚法成一看这话被女儿听到了,赶忙坐正身体,说道:“没……没怎么,你听到什么了?”
薛家良走到公然跟前,接过她手里的垃圾袋,几步了走了出去,扔到院门里侧的一个装垃圾的木箱里,又快速走回。
这时,公然已经坐在爸爸的身边,问道:“我听到你跟家良说曾叔叔因为这次体检想辞职。”
薛家良也问道:“是不是……检查出了问题?”
龚法成表情严肃地说道:“是的,肠癌晚期,情况很不好,目前,这件事班子成员中只有我还有医院个别大夫知道,还属于严密封锁期,就连德子和白兰都不知道,他不准扩散消息,包括那娘俩。”
公然急了,眼圈随之就红了,哽咽着说:“怎么会这样?”
薛家良说道:“别人不告诉可以,总该让儿子知道,不然这病怎么治呀?”
龚法成说:“昨天他来找我,可是我没在机关,正在省群众来访接待中心调研,他给我打电话,扯着嗓子让我回去见他。我寻思,他从来都没有这样不顾我工作就让立刻回去见他,就问他有什么事,结果他对我破口大骂,说道,我想见你这个老东西不行吗?我一听口气不对,心想肯定有事,所以就提前结束调研。等我在招待所接待室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看见我那一刻,什么都没说,就掏出了医院的检验报告……”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拿过一看,当时就蒙了,不过,我尽量保持镇静,还跟他开了两句玩笑,我说,不就是个小肿瘤吗,您这一辈子怕过什么?什么没经历过?那些黑白道上的威胁、恐吓,吓倒过您吗?结果他说了一句话,立刻卸掉了我身上的铠甲,我比他还软弱无力。”
“曾叔叔说什么?”公然问道。
“他说,法成啊,黑道上的人身报复我不怕,白道上的政治迫害我也不怕,就是死到临头我都不怕,可是,我怕这个小肿瘤,它不会立刻要我的命,而是一点点地折磨我,最后把我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折腾来折腾去,还得把我送到马克思那儿去,说白了,我不怕死,怕死的过程……”
听父亲说到这里,公然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