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时候，祁允薇感觉有人在给自己盖被子，但她睡得昏沉，只当是梦境。 直到第二天一早大夫来给她看病，隔壁斜对角的李闯低声问了句：“昨晚来看你那人是谁？” 能在牢内光明正大地进出，想来必有来头。 祁允薇听见此问，面露疑惑，这才从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想起好像是有人来看过她。 晏翎鹤？ 除了他，也不会有别人了。 可他又不放自己出去。 有病。 李闯见她低头凝思，以为她并不知有人来看她，转而问：“你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 祁允薇一口喝完汤药，语中愤懑地说：“顶撞督主。” 李闯微微一愣，表情似有些意外，倒也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中午的时候，他看见祁允薇的饭菜与他们的不同，心中对祁允薇的来头也有了些丈量。 祁允薇的牢在最里面，能说话的就只有李闯，但他几乎只是问了一句答一句，还时常走神。 她观察了他一天，觉得他是个人狠话不多的危险人物，原因无他，就因他的沉默寡言和那双死鱼眼一般的眼睛。 傍晚方梨来看祁允薇，大包小包，好些东西，惹得南牢众人一通热议，特别是王麻子和黄三，他俩是牢里最吵的，还动不动就打架。 “督主有没有放我出去的意思？”祁允薇压低了声问。 东厂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方梨能来，一定是晏翎鹤的授意。 方梨摇了摇头，“你且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起身时她瞥了眼李闯，眼中骤然一冷，李闯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视线偏过头去。 祁允薇在南牢的第四天，牢里出了一件大事，黄三把王麻子给打死了。 能被关到东厂的人，多半都涉及权贵，牢里一下热闹起来，牢犯之间开始互相推扯，势必要把对家身后的人拉出水面。 晏翎鹤就等着这样的局面到来，他好坐收渔翁之利，于是故意撤了些狱卒，降低戒备。 “主子，这两天要不要把祁姑娘换个地儿？”尹拓问道。 他这几日过的是心惊胆战，生怕祁允薇出了什么事。 晏翎鹤闻言没有回他，反倒问了句：“关在她对面的李闯，底细查清楚了吗？” 尹拓摇头，“只查到他是西北来的流民。” 晏翎鹤眸色沉了沉，上一世祁允薇被关地牢，就是这个李闯告知的。 他想探探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就目前来看，两人似乎并不相识。 “今晚让他们闹，明日把看守都换成玄衣卫。” “是！”尹拓答得响亮，玄衣卫这群新兵蛋子也该拉出来磨练磨练了。 这边祁允薇正在打理茅草，与周遭乌烟瘴气的一团像是两个世界。 “李闯，你看我这样会不会挡到你的光？”祁允薇窸窸窣窣捯饬半天，终于满意了，她笑着问对面牢里躺尸的李闯。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虽然不懂李闯为什么总说挡他光，但她不嘲笑也不忽视，而是坦诚地尊重。 就像她第一次见到邓洵，他说自己不是谢秉丞，她也一样不解，但她选择尊重。 也正因为她这种包容和尊重，让不怎么与人搭话的李闯，这些天零零散散回答了她好些话。 “李闯，你眼里的光是什么样的？”祁允薇躺在刚铺好的茅草床上好奇一问。 李闯睁开眼，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认真地想了想，正要组织语言回答，牢里忽然乱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祁允薇弹坐起来，发现李闯牢外已经围了几个人，都是平日里看李闯不爽的人。 他们趁乱打伤狱卒，偷来钥匙，把李闯拖出来。 李闯整个人懒懒地，像一只正在午睡的病虎，并不想搭理这群人的叫板，可恰恰就是他这种不作理的态度，让人火大。 “你拽什么拽，看你那目中无人的样子。”说话之人说着就是一个厉拳，直把李闯打出血，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李闯两眼一抬，“你挡我光了。” 他的死鱼眼由下往上看，那种骨子里的孤傲和冷漠赫然乍现，那人不由脊背一寒，但又仗着人多，他无所畏惧地踢他一脚，怒瞪着牛眼，“老子今天就是专门来挡你光的。” 他说着让几个小弟都把人围起来，李闯忽感一片黑暗。 祁允薇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她不敢说话，一旦开口，这些人的矛头可能就会转向她了。 但是，李闯嫌她咳嗽却给她叫来了狱卒，他明明话很少却有问必答，他总是对着光发呆却总能提醒她脚下的虫…… 她慢慢站起身。 李闯陷入黑暗，他闻到汗和血、热气和土的腥味，他的脑子好像漏风了，死命地叫嚣着他要见光，要见光，他的身体骤然绷紧，在他就要撕碎这些遮挡物的一刹，他听到了祁允薇的呼喊。 “来人，有没有人，这里有人闹事！”祁允薇终于看到有狱卒来，第一时间就大喊。 “找死，乱喊什么啊你。” 几个人从李闯身边散开，视线转移到祁允薇身上。 “嘿呀，怎么没发现这里还有个俊俏的小娘子。” 那人说着就要过去，忽被一只劲手拽住。 “不准过去。”李闯低低的声仿佛压着一把忍耐已久的刀。 “我今天就要过去，你要怎么着。”那人说着，其他几人已经拿着钥匙去开牢房了。 李闯牙关一紧，正要发力，狱卒及时赶到。 这些狱卒都知道祁允薇是“不可动之人”，急忙把那些人赶走，边打边骂的，这更加激起了记恨，眼神狠狠地剜他们，“你俩给我等着。” 狱卒不耐烦地踹了几下，“瞪什么瞪，快滚回去！” “李闯，你没事吧？”那些人一走，祁允薇上前问道。 李闯面无表情地擦了嘴角的血，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眼前就出现了一只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