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蘸墨的动作稍顿,正欲转头打量,祁允薇忽而一个转身,一脸抱歉地问:“督主,纸放在哪儿?” 说完立即伏跪在地,“请督主恕罪,奴婢初来书房,恐怕伺候不力。” 祁允薇瑟瑟颤抖,把方才压下的惧意全都发泄出来。 晏翎鹤慢看两眼,移开了目光,抬手指了指放纸的柜格。 取了纸,祁允薇静静候在他身旁。 可晏翎鹤似乎只是在单纯练字,半天不提死契。 祁允薇抬头望月,估摸着谢秉丞这会儿怕是已经出了颐华坊。 死契得快点签成。 晏翎鹤一边写字,一边留个眼神观察祁允薇。 犹记得前世她第一次服侍他,也是为他研墨,但她当时抖得跟个筛子一样,战战兢兢,别说磨墨,连站都站不稳。 现下能让她既怕又勇地主动靠近,原因无他,还是因为她的情郎。 想到这里,晏翎鹤不免犯恼,正欲说话,祁允薇突然一个歪身朝他凑近。 “督主,奴婢想跟您签死契。” 她眼神诚挚,直勾勾地看他,嫩脖处因惧意而突挺的筋骨,为此刻求怜的场面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久违的身香盈面扑来,晏翎鹤按耐不住的心躁,身体开始发烫发热,同时伴随着呼之欲出的绞痛。 “奴婢想跟您签死契。”祁允薇用乞求的语气重复她的诉求,身体往前又靠了些。 晏翎鹤不受控地转向她,两人距离一下拉近,几乎脸贴脸。 发烫的鼻息喷了一脸,烫吻只在一线之间。 祁允薇方寸大乱,呼吸急促而紊乱,前世一幕幕溽热湿烫的画面袭来,她本能地别开视线,身体不自觉变得酥软。 夜风轻拂,竹声簌簌。 晏翎鹤的手情不自禁抬起,祁允薇绷紧身体,后背一层层刺汗滚过,深恐下一瞬他便剥光她的衣服,将她扑倒在桌。 “这、这是奴婢拟的死契,您看下。”祁允薇哆嗦着摊开契纸。 晏翎鹤的手陡然停住。 呵,她还真是不忘初心。 晏翎鹤转眼恢复神色,压回体内欲火,正要细看,祁允薇突然上前挡住了视线,忙道:“我已经提前按好了手印,一式两份,您按这里就行。” 她说的火急火燎,连“奴婢”的自称都忘了。 在晏翎鹤做出反应之前,她又迅速抓起他的手,在触到手的那一刻,祁允薇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森冷冰凉的手变得炽热火烫,这是他兽性大发的前兆。 得快些。 祁允薇忍惧把住他的手,飞快往提前备好的腰间湿血处一按,再使出连她自己都佩服的演技,娇柔一问:“督主,您愿意收下奴婢吗?” 晏翎鹤整个愣住。 她竟然敢主动拉他的手。 即便她眉眼间尽是谄媚,即便她另有所图,他多想一直被她这么握住。 愿者已上钩,祁允薇知道他这是把她当成白月光了。 她拿住筋骨分明的大手放至按印处,“督主,您愿意吗?” 晏翎鹤不愿意,但他贪恋此刻拉着他的手,更怕拒绝后她离去的背影。 “嗯,愿意。”他轻回。 “多谢督主。” 祁允薇立即趁热打铁,把住他的拇指往契纸上一摁。 契成,约立。 指尖重力一压,她的手一放,晏翎鹤瞬间后悔。 这死契他不该签的,放她走才是这一世最正确的选择。 祁允薇急忙拿起契纸,连步退至案前,朝他深揖道:“死契已成,婢此生追随。” 她说着微微抿唇,继续道:“您看那上面的第二个条件,是不是现在就得差人去办?” 说完,她垂头看向地面,表现得像只乖巧的兔子,盼主恩允,又像只惹了祸的小猫,等待权者的判词。 晏翎鹤依言往契纸上看去,刚看一行,身体忽然一阵绞痛,他运气压下,接着往下看。 随着目光的移动,他眼底渐渐发颤,泛起苦涩的怒意,抬头看向案前低头垂首之人。 为了他,你都敢使美人计了。 好,好得很。 斜长的凤眼布满阴鸷,“既已签了死契,你的要求本督自会满足。” 祁允薇暗松了口气,作揖躬身道:“待会他来恐怕要一晚上照顾奴婢,还请督主准允。” “啪嗒”一声,晏翎鹤手里的墨笔被折断。 “好……”他几乎龇牙。 这一怒使得体内躁火愈演愈烈,自下腹爬满周身,灼烧经脉,啃咬肉骨,他握拳忍耐,痛到额头青筋一根根暴起。 必须即刻去一趟后山。 “你退下吧。” “是。” 祁允薇走后,晏翎鹤的汗珠滴落到契纸上,他瞪着眼珠死死盯看那两个附加条件: 第一,她要自由出入府的权力。 第二,即刻让谢秉丞来府看顾。 第一条尚且不论,这第二条实在让人怒火中烧。 “即刻”、“谢秉丞”、“看顾”几乎每一个字都让晏翎鹤磨牙凿齿。 “把尹拓叫来。”他沉声道。 安荣闻言微顿,尹拓是专门负责杀人藏尸的亲侍,一般只有见不得人的腌臜事才会叫他。 也不知是哪个倒霉蛋,惹了他家督主,自求多福吧。 初秋月皎,格外清朗。 祁允薇备好门锁,只等谢秉丞人一到,就把他锁屋里。 可她等了好一阵,还不见人,越发心焦,顾不上脚伤,拿上拄拐赶紧出府。 刚走出角门,听见仆院大门处有动静。 “到了,扔门口就行。”安荣隔老远捂着鼻。 尹拓肩上扛了个人,“确定?” 以往都是丢乱葬岗,丢门口还是第一次。 “确定,就这里。”安荣嫌弃地指了指门边草地,“丢吧,赶紧办完了事,明儿督主早朝,我还得起早。” 说完,嘣咚一声,肩上那人被摔了个狗啃泥,随后两人快步离去。 祁允薇从门柱后探出头,过去查看。 从背部身形一眼便知这人是谢秉丞,他浑身都是臭酒味。 祁允薇用拐杖粗暴地戳了戳。 谢秉丞支支吾吾咕哝两声,自己翻了个身,这一翻差点把祁允薇吓到。 他脸上挂了彩,鼻涕、血渍、淤青、红肿,还有刚磕的泥,乱七八糟混在一起,跟坨那啥一样,嘴角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呕吐物,实在恶心至极。 不过,他活该。 “阿丞,你怎么了,快醒醒……”祁允薇泼水去了他脸上的污秽。 谢秉丞依旧毫无反应,这下祁允薇放了心,忍着脚痛,拽住衣领拖尸一般把他拖进了杂物房。 一道树影遮住了清亮的月光,祁允薇脸蔓仇火,眸如寒冰,凌铮铮地盯着地上的谢秉丞。 她翻箱倒柜找来一把剪刀。 地上的谢秉丞睡得四仰八叉,许是风冷,他侧身蜷缩起来。 一道举着剪子的黑影慢慢爬到他身上,从宽敞的腹部到起起伏伏的胸膛,最后颤抖着在颈动脉上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