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四年前,世界不再如我所愿,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长大,明白依赖与喜欢都是错。 那时我就不再依赖你了。 或许是从今天开始,我不确定。 ——周楚今】 - 里斯和桑德出现前的最后一秒,纪淮周顺着她拽动的力,老实进了屋。 许织夏一路拉他进到自己的卧室里,不敢在客厅有片刻的逗留。 芙妮和曼迪都在各自房间,如果她们看见,事态肯定要比被里斯和桑德撞破失控一万倍。 毕竟他确实是有几分姿色的。 许织夏轻轻合上门,不放心,又“咔嗒”落了锁。 身后似有若无一声透着鼻息的低笑。 许织夏回过身,看到他。 今晚他摘了墨镜,那双黑里泛着暗蓝的眼瞳,没有遮挡,既视着她。他的眼睛总是如此深邃,望进去,人仿佛也跟着往下坠。 此刻他看着她,就像幼年和少女时期的她看着那一池亲手养到盛放的罗德斯玫瑰,眼里都是爱护和满足。 消逝的那十三年,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一天天长大。 对视间,白日里那几分陌生感慢慢在许织夏心里消散。 他鼻骨上的淤痕已经很淡,但还是难以忽略,醉酒那晚出走的部分记忆回到大脑。 许织夏顿然想起,那天见他,他是带着伤的,显然同谁打过架。 过去好些时日了,他嘴角的伤痕已经几不可见,只是脖颈上系着条阿斯科特领巾。 虽然很养眼,但许织夏总有种,那并不属于他的感觉。 他一向不钟情多余配饰的,不过也许是他的品味变了,他重新戴上的耳骨夹,是否就在表示,他的生活接上了少年时的断轨。 但也可能,领巾是为了掩饰颈间那道痕迹未褪的伤口。 只是一个对视,她就思绪乱飞。 意识到这点,下一秒,许织夏就躲开视线,有点儿别扭地怨言:“你还笑……” 他还是同过去一样,时不时就要捉弄她一下。 明明有安全扣,非要忽悠她找手铐的钥匙,明知道酒很辣,非要突然给她抿一口,然后看着她皱巴巴的脸笑。 “鬼鬼祟祟。” 他漫不经心奚落,语气却又在惯着。 从小时候她喜欢在他睡着后,蹲到他枕头边上起,他就时常调笑她鬼鬼祟祟。 “人家瞧见了,我解释不清楚。” 许织夏温吞,他倒是不痛不痒:“你哥哥来看看你,有什么解释不清的?” 卧室里没有一星半点的声响,许织夏盯着地板,那里掉着一根头发丝。 她听见自己问:“我还有哥哥吗……” 情绪很宁静,但他能、也只有他能听出其中的委屈。 纪淮周突然喘不上气,目光定在她脸上,再讲不出一句话。 这四年,她的模样没有太大变化,眼廓弧度圆且阔,嘴唇鲜红,鼻子是小巧的,有着小姑娘的精致,就仗着自己底子好,依旧不爱化妆。 长发披散着,衬得她的脸更小了,从前那张鹅蛋脸线条圆润,是没有棱角的,但现在瘦了一些,也弱化了眉眼的几分青涩。 ╳茶暖不思提醒您《一眼着迷》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他的骨头回来了,却在阵阵作痛。 纪淮周眸底压着暗涌,手指陷入她浓郁的发丝,拇指指腹抵到她额鬓,缓缓摩挲。 她仰起脸,透过那双空泛的眼睛,纪淮周恍惚看到了当年那个五岁小女孩儿,眼里有着同样的孤独。 心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照顾了十三年的小姑娘,一步步牵着她登上百尺危楼,教会她勇敢,教会她手摘星辰,可似乎也是因为他,她坠下高楼,摔得粉碎。 纪淮周不是矫情的性子,但在妹妹面前所有原始的性格都会被撕碎重组。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哥哥回来了,今今。” 许织夏别开脸,良久,她才抬回起头,语气显露出女孩子在哥哥面前不自觉的嗲意,质问道:“你现在是纪淮周,还是周玦?” 纪淮周因她那点儿娇气,不由弯起唇,瞧着她慢慢悠悠地笑:“这不就是两个名字么?” 许织夏蹙着眉,眼里泛滥着很深的执拗:“这不是。” 见他愣着,许织夏扭头就走。 她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垂眸不语。 纪淮周琢磨着她心思,跟过去,双手支住膝盖,人半蹲下来,弯腰和她平视:“不管是纪淮周,还是周玦,你永远都是我妹妹。” 他是在保证,他们十三年的兄妹情,不会因为一个身份就被抹去。 如果只是幼时的许织夏,这时候已经被他哄好了,眼泪汪汪含着他买的糖画,软糯糯地叫哥哥。 但现在的许织夏,不只是青春期对哥哥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的许织夏,也是明知禁忌,却还是偷偷写了四年日记的许织夏。 现在的许织夏,听出的是另一层意思。 哪怕过去四年,哪怕他们早已不在同一户口本,哪怕不再有法律上的束缚,她依然也只是他的妹妹。 兄妹情从来无关风月。 只不过因为十三年相依为命的感情,让他们如同恶魔的左右眼,这样深刻,难以分割。 他是个骨子里有侵略性的人,是个蔑视礼教的人,只要他想,他不会在乎道德观念,就算血缘紧密相连,他也能做出在阴暗潮湿的欲望里夜夜风流的事情。 但他没有,他这个哥哥当得没有一丝杂质。 证明在他那儿,他们的关系,没有兄妹以外的可能。 许织夏不知道自己是四年前就明白其中道理,还是在这一刻恍然大悟。 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艘背德的小船,是四年前就沉了,还是在这一刻才彻头彻尾沉入海底。 总之这一刻,她想要向自己妥协了。 心很累,想挣扎都没 有了力气。 算了。 不管是纪淮周,还是周玦,都算了。 长久的相顾无言。 许织夏终于暗自吸了口气,努力不被看出勉强地牵起个笑容,温顺唤他:“哥哥,我吃过晚饭了。” 她乖得和从前没有两样。 遥远的一个画面倏而蹿出纪淮周的脑海——小孩儿眼圈红红,鼻音浓重,对着他说,哥哥,我会乖的。 纪淮周敛眸笑了下:“吃的什么?” 在便利店糊弄了个饭团,但许织夏当然不会说,只若无其事回答:“和同学吃的。” 纪淮周直起腰背,半倚半坐到桌沿:“那怎么办,哥哥一直在等你,还没吃呢。” 许织夏扬了扬睫毛:“我这里只有泡面。” 闻言,纪淮周看住她,目光穿透力很强:“叫你好好吃饭,没听话?” “不是,半夜饿了才吃的。” 许织夏又说:“哥哥不吃饭吗,很晚了。” 纪淮周下巴轻抬:“那给哥哥泡一碗吧。” 许织夏怔住,随后便听他哼笑一声,一语道破她心思:“赶我走呢?” 她眼神飘忽了下,没讲话。 他再不走,她就要装不下去了。 纪淮周不捉弄她了,揉了把她的脑袋,带着管教的口吻:“可以睡了,哥哥过两天再来看你。” 离开她的宿舍,步回夜色里,人到车前,纪淮周停住,回首仰颈,往上望了一眼。 九层的窗玻璃内透出朦胧橘光。 小姑娘不再是以前的小猫体质了。 ——你现在是纪淮周,还是周玦? 他半阖下眼,若有所思。 车子一路开到中环会所地下车库,纪淮周长腿迈下,没关门,车钥匙随手一抛。 单独候立在旁边的保镖凌空接住,心领神会地代替他坐进驾驶座,立刻将这台车子开离。 纪淮周双手抄进裤袋里,面色沉冷,先前在薄扶林道的纵容和耐心早已没了影儿。 眼底随之替上的,是三分喜好吃花酒的公子哥的浮浪,和七分不正眼瞧人的傲慢。 私人会所的鸡尾酒吧音乐节奏鼓动,氛围灯光雾斑斓,他没露面,直接走了内部通道,去往包间。 这间象征身份与金钱的会所,连通道都是人造海底隧道,全景透明水族缸,幽暗的蓝光下,时不时有双髻鲨从身边游过。 直面遇上行色匆匆的陈家宿。 一见他,陈家宿瞬间卸下浑身紧绷的劲,手搭着腰骨,心力交瘁地盯着他走近:“大佬,总算回了!” 纪淮周漫不经心:“你这胆量,是越活越回去了。” 陈家宿伸冤:“我是为我自己吗,还不是怕你私会漂亮今宝被发现。” 听见私会两个字,纪淮周皱了眉:“不会讲话了,得我教你?” 他冷淡的眼神一掠过来,陈家宿立马举手投降:“好,今今 只是你的宝贝妹妹。” 话落,陈家宿又不正经地笑了:apapapldo但是二哥??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今宝未必只当你是哥哥啊。” “有话就讲。” “所以她看见你不一定高兴的嘛。” 他的视线投过来,陈家宿站得规矩:“再讲了,你是以哥哥的身份去见她,还是以纪大少爷的身份呢,这很重要。” 耳畔又回响起小姑娘今晚问的那句话。 纪淮周沉眉:“有什么重要?” 陈家宿心虚地低咳了声。 “纪兰濯这傻仔来过了。”陈家宿说着躲开视线:“我讲纪大少爷你,在睡女人,没空……” 他永远只有度春宵一个借口。 纪淮周指了下他鼻子,懒得搭理他,抓着他领子把人拽开到一边去。 陈家宿跟上去:“二哥,那几个保镖都是纪伯的心腹,你再多往港大跑两回,我真要瞒不住了。” “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就不会为了见她一面,亲自露面资助什么研究所了!” 纪淮周斜睨他。 陈家宿叹气:“你要实在放心不下今宝,乔爷就在港区。” - 那天许织夏去听了心理学科研中心的实训课。 课上讲了弗洛伊德的潜意识概念。 潜意识能操控人的行为,当逻辑无法解释,或情感难以面对时,潜意识会自动给出答案。 而催眠大师艾克瑞森说,任何一个行为背后的动机都是对的。 实训课结束,已是晚八点。 托特包背到肩上,许织夏准备离开,刚到门口就遇到了谈近。 淡近笑着上前:“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织夏觉得,他是特意在等她。 尽管相识不足两周,但谈近给许织夏的感觉,就像高中时的齐恒,眉清目秀,举止得体,专业上的话题与她十分投合,他们总能聊到一起。 许织夏莞尔:“催眠真的能操控人的意识吗?” 谈近自然而然地陪她同行:“虽然没有算命那么玄乎,但催眠真的不是江湖骗术。” 他又提到了算命,有故意调侃的成分,许织夏难为情地笑了笑:“学长,我很相信科学的。” “我倒是很向往做个相信命运的人,相信命运,说明看破了红尘。” 走出研究中心,夜幕低垂。 谈近侧首,眼里笑意不减:“天黑了,送你回宿舍?” 许织夏意外愣了两秒。 他问得太过自然,没有半分刻意的痕迹。 潜意识的拒绝刚到嘴边,许织夏迟疑片刻,她的潜意识突然又给出了另一个答案。 从那晚开始,从那句永远都是妹妹开始,她就该同过去的自己和解。 这四年困住她的,或许不是被凝视的欲望,也不是被审判的道德。 真正困住她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她 应该像个正常女孩子,试着和男生正常地相处。 许织夏恍神顷刻,回眸淡淡笑回:“好啊。” 从港大到宿舍,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们颇有闲情雅致,一步步并肩慢慢走着。 天边悬着一轮明月,脚下月影融融。 从今晚的课堂聊到学术,谈近又说道:“这几天赶deadle,总是梦到交不出被博导痛批。” 许织夏轻笑:“你太焦虑了。” “确实,梦境都是人潜意识里隐藏的欲望。”谈近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不过有一回很奇怪,梦里居然不是博导,而是一个女孩子。” 话音刚落,许织夏还没来得及细思,迎面和男人对上了目光。 她眼睫忽颤了下,不由放慢脚步直至停下。 谈近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看见这个阶级感强烈的男人,双手慵懒揣在裤兜里,人倚在路灯下,阿斯科特领巾水墨深蓝带抽象纹理,这高贵考究的搭配在他身上,显得他一身英伦的优雅。 谈近不由问:“认识吗?” 许织夏不着痕迹绽出笑:“是我哥哥。” 谈近又看了眼男人,没有怀疑:“那不打扰你们,明天可以约你吃个午饭吗,我们顺便聊聊课题。” “好。” “明天见。” 谈近离开后,许织夏无事发生般向前走过去,用以平常心,笑盈盈望住他:“哥哥。” 纪淮周垂下眸子:“大晚上跟男生待一块儿?” 许织夏眨了下眼睛:“他是港大的学长,人很好的,我们很合得来。” 纪淮周不自觉皱眉:“你们在谈恋爱?” “还没有,不过我二十多岁了,谈恋爱没问题。”许织夏乖顺地说:“小姨和小姨父一定都会开心的。” 她披着长发,几缕夜风拂过,将她鬓边的发丝吹到脸颊。 纪淮周一瞬不瞬注视着她。 四目相对不得语。 彼此都安静了良久,纪淮周手指勾住领巾,慢慢从脖颈扯落,另一只手掌从她耳朵滑到颈后,拢住她柔顺的长发。 “哥哥呢?” 真丝领巾一圈一圈缠绕上去,扎住她凌乱的黑发。 他在这时候静静问:“你觉得我开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