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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7 章(1 / 1)




夜色浓稠如墨,有几粒明亮的星子点缀其中。楼阁之上,有纤细窈窕的身影依偎着栏杆举目远眺。
元滢滢看着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的平静湖面——湖水宛如被打磨的平整光滑的宝石,在黑暗中幽幽散发着光彩。
伙计呈上最后一碟饭菜,在桓瑄的朗声呼唤下,元滢滢才转身落座。
三春楼是本地最大的食肆,多用来招待显赫人物。元滢滢只远远看到过三春楼灯火通明的景象,却是连靠近都未曾有过。
她轻轻垂眸,看着桌面摆放的琳琅满目的各色菜肴。元滢滢抬眼向桓瑄望去,只见他姿态随意,想来对三春楼的奢靡舒适早已经习惯。
各种饭菜均是色香味俱全,且用精致的瓷碟盛了,端端正正地放在桌面。唯有桓瑄面前的一碟子黄米糕,显得格格不入。
元滢滢轻抿唇瓣,柔声开口:“米糕本是答谢桓公子的。桓公子何需邀我前来三春楼……”
桓瑄用了半口米糕,纯粹的米香充斥着他的全身。元滢滢的厨艺算不得好,米糕也比不得擅长厨艺的师傅们做的精致可口。但不知为何,桓瑄却觉得,无人能做的出这种味道——米香中掺杂着令人安心的滋味。
桓瑄听到元滢滢的话,手掌微顿。他听闻三春楼的夜色甚好,才突发奇想邀元滢滢一同观赏。只是依他的身份,是万万做不出邀一个寡妇同赏夜景的事情。桓瑄便借口吃米糕,需寻一个景致尚好的地方,才能胃口大开,让元滢滢前来三春楼,送米糕给他。
桓瑄轻咳两声,似是在掩饰心中的不自在。
“此处的景色虽好,但一人观赏,难免显得寂寥。我邀你前来,也算有个陪伴。你只需安心看景用膳便是,无需追问许多。还是说,你只想送罢米糕便离开,不想多同我讲上半句话,更不愿留在此处赏景?”
说到最后,桓瑄的长眉不禁深深拢起。
元滢滢轻声道:“并非如此,能看到如此好的景色,我很是欢喜。我知道能够大饱眼福,都是因为桓公子的缘故呢。”
她言语中并无奉承,却让桓瑄比听了一百句奉承言语还要开怀。
桓瑄拈起一块米糕,遮掩住自己上扬的唇角。
三春楼的景色,是夜色越深越为壮观。四周一片静谧,凭栏望去能看到湖水幽深,周围的树木轻轻拨弄枝叶。微风拂过脸颊时,让人心中越发感到平静。元滢滢匆匆用过两口,便站起身来,望着不远处的夜景幽幽出神。
殊不知她轻闭眼睑,正感受着风抚摸脸颊的滋味,而桓瑄的心思,哪里还停留在米糕上面。他乌黑的眼眸,径直地看着元滢滢,目光深沉地扫过元滢滢的每一寸肌肤。
在桓瑄看来,自然中的景色再美,看多了也会觉得疲倦。但元滢滢不同,昨日她纤细的脖颈令人出神,今日和月光同色的肌肤便让人挪不开视线。好像每一日,元滢滢都能展现出不同的美丽,让人不禁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再注意不到什么远眺美景。
风卷起元滢滢的衣裙下摆,发出呼呼的声音。她身姿飘逸,如此模样更像是仙人般,有乘风归去之姿。
桓瑄眸色发沉,胸膛处有什么快要倾泻而出。他喉咙微梗,下意识地喃喃着“滢滢”二字。
话一出口,元滢滢只惦记着美景,未曾听到,但桓瑄却是一惊,他何曾如此亲昵地唤过女子的小字?
桓瑄正凝眉,忽有侍卫来报。侍卫在桓瑄耳旁低声言语几句,桓瑄方才的恍惚思绪顿时散去,眼睛中一片清明。他立即站起身,发出的声音引来元滢滢侧目。
“我有急事要处置,你好生待在这里,待赏够了景色,我命人送你回去。”
桓瑄自然不可能因为自己的离去,便让元滢滢随着他走。既然他有麻烦要去处置,不如便让元滢滢一人赏景用膳。
元滢滢轻轻颔首。她轻抿唇瓣,走到桓瑄面前,看着他皱的深切的眉峰,柔声开口:“再麻烦的事情,桓公子也能游刃有余地处置好,只是需注意自身安危。”
桓瑄展眉,语气轻松道:“那是自然。”
本不是什么为难事情,那李文珠送信前来得不到宗以成的回复,竟然坐立难安,打听了宗以成的住处偷偷跟了来。李文珠身份特殊,又为女子,侍卫们处置起来自然束手束脚,只能前来禀告桓瑄。在桓瑄眼中,并没有男女之分。他虽然不喜宗以成,但桓冉欢喜。桓瑄以为,桓冉和宗以成解除婚约的方式有很多,但绝不能是宗以成被旁的女子勾了去,抛弃了桓冉。
桓瑄匆匆而去,为的正是解决李文珠这个麻烦。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江暮白不似众人一般,脸颊绯红滚烫,酒意醺醺。蔡富商之事,江暮白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不会因为旁人的奉承威胁,而有所让步。江暮白并非固执木讷,只是他苦读圣贤书数十年,深知君子需有风骨,莫要做那随意攀附的墙头草。
但众人相邀,并不提及蔡富商之事,只说是江暮白任知府不久,理应为他设宴款待。且这些人中,多有官职比江暮白高的,而且打着的是接风洗尘的名号。因此,江暮白虽然知道他们另有所图,但推辞不得,只能前来。
江暮白不饮酒,只喝着浓茶,此举便引来旁人的调侃,说着江暮白可是瞧他们不起,才连盏薄酒都不肯喝。
江暮白神色平静:“并非如此。我不胜酒力,喝了恐会失礼,便以茶代酒。”
在座众人却是不肯,唤着伙计给江暮白斟酒。清甜的酒液滑进江暮白的茶碗中,他凝眉,语言微微发沉:“我不擅酒。”
说着,江暮白便要起身离开。仕途需要他和这些人虚以委蛇,但并不意味着江暮白需要委屈自己,对他们千依百顺。江暮白若是不想饮酒,今日这盏酒是喝不下去的。他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见伙计身子一歪,满杯酒液便洒了江暮白一身。
他素白衣袍沾染了褐色痕迹。浓郁的酒香涌进江暮白的鼻中,让他不禁皱眉。
江暮白素来喜净,衣袍被弄脏了眸色顿时冷了下来。其余人见状
,酒意顿时散去,不再劝江暮白饮酒,七嘴八舌地说道,江暮白脏污了衣袍,该如何回去。
伙计面露慌乱,忙道三春楼准备的有多余的衣袍,虽比不上江暮白身上这件,但可以拿来让江暮白更换,这样不会失了体面。
江暮白拢眉,暗道只能如此,不然他穿着一件沾染了酒痕的衣袍走出去,实在不妥。
待江暮白走后,其余人面面相觑,继续饮起酒来。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便是李大人的门客。众人开口询问,门客想要震慑江暮白,可是要捉奸在床,看到江暮白和女子厮混在一起,借此威胁于他。
门客摇首,即使江暮白和青楼女子厮混,不过是背上一个风流的名号。世间男子哪个不风流,自然起不到震慑江暮白的效果。
“男子风流常见,但若是和多个女子厮混,便是荒唐了。而行事荒唐的知府,是不得百姓信任的。”
众人暗自咋舌,不曾想到门客的打算,是让江暮白和几个女子厮混在一处,到时他们突然出现,以此为把柄要挟。江暮白便是再正直的文人风骨,为了保全名声也只能低头,任凭他们摆弄。如若不然,江知府放浪不堪、在三春楼和女子厮混的名声,一日之间便可以传遍全城。
江暮白褪下脏污衣袍,正要换上崭新的衣裳,忽听得身后传来响动。
“谁?”
江暮白目光凛冽,回眸望去,只见三个容貌娇媚的女子款款走来,或执灯,或捧着衣裳,朝着江暮白柔笑。
那绵软的手掌朝着江暮白伸来:“妾久仰江知府威名,今日一见,才知江知府不仅品行端正,人也生的俊俏。妾情愿伺候在江知府身侧,夜夜陪伴……”
江暮白冷声道:“滚开。”
他向来是温和好言语的脾气,平日里待人宽容,这时露出冰冷的神情,让三女皆是一怔。
但她们并未放在心上,想着门客的嘱咐,继续靠近江暮白。
“江知府整日,只忙着那些枯燥乏味的案卷,可曾亲近过女子?江知府知道吗,比起几案的墨香,女儿香更能让人沉迷呢。”
江暮白拢眉,他没有嗅到什么女儿香,鼻尖萦绕的只有浓郁刺鼻的香气,让他心思烦躁。
江暮白厉声呵斥,但他的身形摇摇欲坠,眼前出现了重重幻影。
见状,三女越发肆无忌惮。但她们的手掌未曾触碰到江暮白的衣裳,便被江暮白冷冷推开。
江暮白双眸猩红,满是怒意。
“滚开。”
他仍旧是如玉书生的模样,但眸底冰冷,神情凛冽,让三女不禁身子发颤,若是她们再不肯相让,恐怕江暮白不会动她们,而是会狠狠惩戒她们。三女侧身相让,江暮白便脚步踉跄地走了出去。
泥人尚且有三分气性,何况江暮白只是平日性子温和了一些,并非不会发火。他只要仔细思索,便能知道那些人在三春楼设宴,是为了算计他。江暮白扶着栏杆,险些摔倒,他不会被任何人威胁做事,更不会让他们的诡计得逞。
只要……离开三春楼,到了街道上,江暮白便能唤侍卫带他回去。
但江暮白的双脚仿佛被灌了铅,移动半步都格外困难。他没有饮酒,想来是换衣时,三女身上的浓香使他变成如今模样。
江暮白的吐息加重,身子里似乎有火苗在飞窜,扰得他周身上下都是滚烫的热意。
门扉被推开,江暮白头顶传来一声娇呼。
“江大人,你……你怎么了?”
元滢滢睁圆眼眸,忙去搀扶跌坐在地面的江暮白。他的鬓发微散,眼眸中尽是溶溶水意,和平日里的江暮白,很不一样。
元滢滢身上的清香,并不浓烈。江暮白轻嗅一口,只觉得脑袋变得清明。可这些香气远远不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江暮白手臂扬起,半揽着元滢滢的腰肢,将脸颊贴紧。腰肢间佩戴的叮当佩环的微凉触感,让江暮白发出喟叹。
他轻轻摇晃着脸颊,试图让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佩环的凉意。
江暮白的这幅模样,像极了撒娇卖痴的孩童模样,尤其是他眼神迷蒙,口中不受控制地发出的轻哼声音,似浪花拍动礁石般低沉悦耳,让元滢滢耳朵发软。
“江……江大人……”
元滢滢的声音轻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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