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叶凌僵硬了一瞬:“就是碧海宗那位小师叔洛修。” “你与他十分熟识?” “啊,不,不算熟。”叶凌略微紧张。 “不算熟,隔着这么远,白大夫也能听出他的声音?” 这……他不是听的,是“看”的。 叶凌头大:他跟他解释不清。 “出口在这里。”他动作利落下床,把出口位置指给萧渊看。 指完了,才想起他“看”不了。 他隔着袖子抓起他手腕,把他带到那一处:“就是这儿,屋顶后有机关。” “不过,你确定要现在出去吗?”叶凌看了眼他不能聚焦的眼睛。 萧渊点头。 这里逼仄,若太多敌人围上来,他不便施展,容易误伤叶凌。 手指上抬,他召出长枪,带着冰寒煞气刺出,瞬间,便击溃了那隐蔽的机关。 好嘛,听到有人来,他这“病人”一下子生龙活虎了。 叶凌怪怪看他一眼,却被他揽住腰一带,恰巧避开掉落的石块。 “你来指路。”萧渊在他耳边温声低语一句,揽着他纵身一跃,离开那困了他们几日的房间,进入一条通道。 “有人!”这通道就在那大殿一侧,他们的动静,立刻吸引了旁人注意。 “是夏阳侯!”萧渊脸上的面具太过显眼,要认出他实在不难。 “他只有一人!”——又有人出声。 这话叶凌很不能同意:“他比你还瞎。” 他不是人吗? 萧渊轻笑一声,枪花一抖,将破空而来的一物迅疾打了回去。 叶凌不由看了眼他的眼睛:“你看得见?” “我是魔头,杀人何须看。” 萧渊揽紧他的腰,一句废话也没有,一点预告也不给,长枪带着煞气,平扫而出。 殿外数十个人,看衣服,是几支仙门的弟子混在了一起。他们有的在观望,有的似陷入迷阵木木呆呆,但紧盯萧渊动作,准备伺机动手的,也有十几号人。 然而萧渊长枪扫出,如一道黑色恶龙,游弋场中,摧枯拉巧。 “你,你的实力,为何未被压制?”有人被那冰寒枪尖点中,失去战斗力,瑟缩着问。 萧渊理也未理,枪花一抖,将他扫开。 短短数息,他已清理出一条路。 但,前方,一道声音让他暂时停顿—— “白大夫,你被他绑架了?”洛修看着叶凌、和萧渊放在叶凌腰间始终未离的手,神色认真问。 “没有。洛——道友怎会这样想?”叶凌古怪看向这位小师叔。 洛修也古怪看向叶凌:不管怎么看,白医修的眼睛,还是跟凌儿很像啊。 “洛道友,你要拦我们的路吗?”见洛修挡在他们前面,叶凌蹙眉问。 碧海宗也是二十四宗之一,那日密谋并未 见洛师叔参与,但不知他—— 正想着,洛修已侧身让开。 一无仇二无怨,他干嘛要拦他们的路。 不过——“白大夫要不要跟我们一道走?人多好有个照应。” 萧渊放在叶凌腰上的手陡然收紧。 “人多……也不一定是照应。”叶凌看了眼倒了一地的二十四宗弟子,欲言又止。 萧渊冷硬的唇角勾了下,又迅速放平,揽着叶凌向前走。 “等等——”叶凌挣开他,走向洛修。 萧渊手上一空,脸色陡然阴沉,正要拉回他,却听他问: “洛道友,你这灵兽,卖吗?” 片刻,叶凌和萧渊重新上路,座下,多了一头追风兽。 追风兽比灵马稍矮胖些,但脾性一样温驯、身形一样矫健,而且有一身雪白长毛,让叶凌十分喜爱。 喜爱到摸了又摸,摸得追风兽都喝醉了一样,脚步直乱。 “若他拦我,你帮谁?”冷不丁地,萧渊开口。 “什么?谁拦你?”叶凌听得一头雾水。 “洛修。” “洛师叔不是那种人。”叶凌随口道。人家非但没拦他们,这不还把追风兽送给他们了吗? “他是哪种人?”萧渊身上黑气冒了冒。 但叶凌坐他前面,没看见。 “好人。”叶凌答。“清风明月,随和率真。” 追风兽突然“嗷嗷”叫了一声:坐后面那个人抓疼了它华丽的长毛。 他还凉冰冰的——真想把他甩掉。 追风兽步伐忽然跳脱起来。 “乖,好好走路。” 叶凌手上蕴含灵气,拍拍安抚追风兽,又回头看了眼萧渊黑洞洞的眼睛,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腰上:“你抱紧我,别掉下去。” 他堂堂夏阳侯,怎么会掉下去? 萧渊抿紧唇,修长手指,扣紧叶凌腰眼,身上肆虐的黑气,到底淡了许多。 腰有点儿痒。 但顾虑他还瞎着,叶凌坚强地忍下来。 “若,我跟他果真打起来,各执一词,你信谁?”那瞎子问。 各执一词?他说的,莫非是日后要因那“偷天换日”秘术、问罪碧海宗的情景? 他自然信萧渊,不过,那时,他已经不在了吧。 “洛修是讲道理的人。”叶凌说。二十四宗倒也不全是恶人,解释清楚,以洛师叔的为人,说不定能成为萧渊的盟友。 叶凌不希望自己走后,萧渊又孤军奋战。 但,这话,不是萧渊想听的答案。 “你信谁?”他固执地,又问一遍。 “信你。”叶凌答。他自然信他—— “信什么?”闭关的豆子不知何时醒了,不高兴地嘟囔。“哥哥忘了他都怎么骗你的吗?” “怎么骗我?”叶凌还真不记得。 “ 花盆!小苗苗!小狼、喝药!” 啊……叶凌这下被唤起了回忆,看萧渊一眼,眼神复杂起来。 萧渊脸色却不错,身上黑气又淡了淡。 不过,淡的有限—— “原来白大夫那位来自西南的朋友,是叶家子?”他忽然阴瘆瘆开口。 嗯?叶凌钝钝抬起头来,瞪着大眼装傻:“你说什么?” “那面盾牌。”萧渊开口。“洛修说了,是送给叶凌的,怎么到了白大夫手上?” 哪面盾牌?叶凌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神色僵硬了一瞬:“我跟叶凌算,算是朋友。” ap “看来你二人关系很好。”萧渊波澜不惊说。 “啊?倒,倒也没那么好。” “上好的灵器都随手赠予,怎么不好?” 萧渊问着,周身黑气又浓了浓:碧海宗晚辈弟子成百上千,那位小师叔,怎不每个都送这样一份见面礼? “你,你说这个吗?”叶凌把紫光盾放出来,“他只是借给我玩儿的,我这就要还回去了。” 他说着,看清盾牌的样子,不由心疼得抽了口气:“怎么变这样了?” 紫光盾先是被那凌云阁的暗器炸黑了一片,抵御遗迹的甲胄人攻击时,又被划伤了不少。 叶凌蹙眉摸着那盾牌,冷不防,萧渊伸手,把那盾牌收去,摸了摸。 “坏了,拿这个去还。” 他收起紫光盾,从自己储物戒中取出一面光华内敛的玄铁盾牌,递给叶凌。 “你这个……”叶凌拿着巴掌大的玄铁盾翻来覆去,心情复杂:“是玩具吗?” 好黑,好小,好丑啊…… 萧渊薄唇抿紧,没说话,输送少许煞气进盾牌,“轰”的一下,一面厚重、肃穆又古朴沧桑的盾牌,带着凛然霸气,立在半空。 叶凌隐约觉得,就算来一支军队,它都抵挡得住。 “怎么变小?”他来了兴趣,兴致勃勃问。 萧渊撤了煞气,把又变回巴掌大的盾牌交给他。 叶凌迫不及待输入自己的灵力,“砰”,盾牌果然变大,他眼睛亮亮的,又收回灵力,看着盾牌变小……反复试验了好几回,经豆子提醒,他才留意,萧渊眼睛一直黏着他。 “哥哥你出息点,别这么土老帽的样子,他肯定在笑话你!”豆子气哼哼。 “你多虑了。”叶凌弯弯唇角,继续“土老帽”,“他看不见!” 不过,片刻,他收起盾牌,眼底多了抹思虑:他要瞎到什么时候?要告诉他,他这“病”是臆想吗? 那他会不会……很没面子? 反正叶凌代入自己,是肯定会的。 正纠结,追风兽踏上一段颠簸山路,萧渊似乎怕摔下去,禁锢似的抱紧叶凌,脸抵近他:“你不要跟他们做朋友,好不好?” “跟谁?” 跟任何人。 朋友,就该忠诚不二。就像,他只有一个小 黑,小黑也只有一个他…… “叶家、碧海宗,他们与我有仇,你要做他们的朋友,就不能做我的朋友。”萧渊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叶凌,分外郑重。 嗯,语气虽郑重,这话却莫名幼稚,像个小孩子。 不过,叶凌理解他。叶家的确和他有血海深仇。 “好。”叶凌随意忽悠他。反正他很快要走了,想交朋友也没空。 萧渊手指猛地一紧,又不动声色放松。 “谢谢。”他低语一声,悄然又贴近他一丝,将他圈禁为所有,唇几乎擦着他头发。 叶凌什么也没察觉。前方是岔路,他控制追风兽停下来,让萧渊选路。 “我看不见,你选。”萧渊让叶凌选。 但叶凌坚持让他来选:“你运气好。” 他把两条路的方向指给他知道:“一条在左,一条在右,你从心,随便选一条。” 萧渊指了右边。 叶凌毫不犹豫,立即驾驭追风兽拐进右边岔路。 不过,运气好不好另说,萧渊选的这条路,是真崎岖。 “抱歉。”牵着罢工的追风兽,好不容易钻出一片密林,听见叶凌“咕咚”坐在地上,萧渊有丝理亏。 他运气何曾好过,也不知怎么,叶凌一说,他就真选了。 “不走了,休息一晚再说。”叶凌真走累了,而且,天也黑了。 他仰头,看向满天繁星:“这里的星星也好看。” 萧渊跟着仰头。 “真可惜你看不见。”叶凌在草地上躺下来,眼睛里倒映着星河,明澈无比。 萧渊把空洞的眼睛转向他,又默默收回。 他从储物戒中掏出几根杆子,和大小零件,摸索着,很快搭出一顶四角攒尖的简易幄帐。 模样有点儿像星际世界的帐篷。 叶凌起了兴趣,从草地上爬起来,钻进帐篷里。 “这是怎么做到的?”他看不懂,不明白人类的手为什么能那么灵巧。 不过,这不妨碍他在帐篷里躺成大字。 “你们真厉害,什么都会。”他由衷感慨。 “你们”?为什么不是“你”?他夸的……还有谁? 萧渊抿了抿唇,摸着搭好帐幕,用力抻开。 就在抻开那一瞬,他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画面:更纤细简洁几乎看不出骨架的幄帐,宽大的、像是充了气的垫子,他躺着,空出一个人的位置。 那里本不该空着。 奇怪地念头闪过,萧渊头重重一痛。 “又怎么了?头疼?”叶凌看见萧渊抬手撑了下额头,手背青筋浮起。 萧渊摇摇头,又点头:“有一点。” 古怪的画面已经消散,萧渊再也想不起来。但一股压抑的、深沉的情绪,如刺刀,在他心口翻搅。 他很不舒服。 许是能调动魔煞之气,那些狂躁、乖戾也回来了。 只有贴近叶凌,他才能静心。 叶凌走过来,扣住他手腕,他好受一点儿,不动声色嗅闻了下叶凌的味道:“我没事,躺一会儿就好。” 你确实没事,躺都不用躺……叶凌收回元灵,神色复杂看着他进帐篷躺下,想了想,披了件衣服到他身上。 随后他站起身,准备去帐篷外面看看追风兽,但动作到一半,就被萧渊紧扣住手腕:“去哪里?” “去喂小胖。”——短短半日,他和追风兽处得极好,已给它取了个响亮的好名字。 萧渊松开他:“喂完就进来。” “怎么,你一个人害怕?”叶凌笑问。 “外面有蛇虫。”萧渊顿了下,平静答。 蛇、虫? “咳!小胖才吃过辟谷丹,想来还不饿。” 叶凌说着,在萧渊旁边从容镇定躺下来。 “你这帐布,耐咬吗?”过了半晌,他问。 “火烧不烂。” “唔,甚好。”叶凌放松了些,“睡吧。” “嗯。”萧渊闭上眼睛,很乖顺。 似乎怕挤到叶凌,他睡在帐篷最里侧,双手静静搭在腹部,很是安分守己。 但是——叶凌喉结滚了滚—— 但是,为什么,自己从脖子到脚踝,缠满他黑气做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