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与潇做事情不拖泥带水,柳墨十几岁时就知道这一点。 慕与潇用过的浴室,只会比她没用之前更干净,地面跟台子上也没有多余的水渍。 柳墨为了拖延时间,随口挑句刺,她辩也不辩,说做就做。 她的性格一贯四平八稳,容得下许多不合理或考验耐心的事情。 跟她妈截然不同。 晚上回程路上,韦安如佩服地问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平心静气地跟亲戚们交流的。 让她传授绝技。 韦安如说,今晚那个群视频的流程,她舅妈,她大舅,简直踩在年轻人的雷点上。 柳墨的回应都算好脾气了,给足了他们体面。 韦安如这样认为。 慕与潇认为她天真:“他们可不会觉得体面。” 柳墨淡淡的:“我下一次回绍城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我不怕得罪他们,更不担心他们在背后说我。” “黑粉的嘴,可比他们毒多了。” 像尝了口果酒,心间酸软。 她有看到,黑粉是如何把柳墨说得一无是处的,不堪入目,恶意满满。 柳墨看到的,只会更多。 她一直没说话,柳墨免不了问她态度:“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那么跟你舅讲话?” “你对他们和气,你孝顺,也不喜欢我怼长辈,是不是?” 柳墨语气宛若闲聊,轻款款得。 韦安如没插嘴,但是小动作蛮多,只为了传递给慕与潇一个消息,这是个关键性问题。 站队题,分值高,稍有不慎能直接挂科。 “你是我的嘴替,说了我早就想说但迫于我妈面子,不能说的话,很厉害。” “我谈不上和气、孝顺,多数时候只是息事宁人。如果大舅当场发难,我会站你这边,因为你是帮我。” 她没有在答题,只说实话。 当时她发自心底地畅快,憋住了想发笑的表情。 她对很多事都无所谓,不会太上心,也不会太厌恶。 虽然家中长辈很无聊,包括她妈也是,但她有余力去应付的时候,往往不会大动肝火。 没余力更不会,她很难对人发火,总能温和地躲开。 也因此,在家里她的风评比柳墨好上一些。 不过要是柳墨以为她无条件站在那一边,好像将她看错了。 她只是好说话,不是蠢货。 柳墨今晚怼了她大舅,这是挑战“权威”,毫无疑问,得罪了群里一批人。 但她喜欢,她觉得酷。 柳墨可以轻松做成她只敢想又做不出来的事情。 她曾经喜欢柳墨,就是这个原因,人怎么能抵挡住“不同”带来的新鲜和刺激。 尽管她妈后来发语音,跟她说柳墨真不会说话。 让她别傻,柳墨才不是真心帮她,那是早看一家子 不爽了,找机会发泄不满。 而且当时那个处境,柳墨是痛快了,让她难做。 慕与潇不置可否。 也没回复。 问完话,柳墨从镜子里看着慕与潇,因镜面模糊看不真切,但知道对方一定在茫然。 因为没有了动作。 柳墨转身,看向双手紧握在拖把上的慕与潇。 慕与潇这才得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一时心里苦笑。 她今天是真的信了柳墨。 因为在河边,因为他们想到嘉云,提到了柳墨的妈妈。 提到了柳墨的心病根源。 在推心置腹之后,柳墨跟她说的话,她全部信了。 做菜的时候,乡下的厨房里格外闷热,舅妈聒噪不堪。 但是她还是耐心地把每一道做好,尤其是柳墨提的那两道。 张萍其实很生气,说她难得回去一趟,居然是她做饭。 自己女儿l,平时自己都舍不得使唤,去给那些个人精做免费保姆。 张萍发来语音:“傻啊,你回去看外婆还待在厨房?妈妈要是你啊,宁愿早点走,不跟她们吃这一顿。她柳墨怎么不去?她就躲懒,光会让你忙活,你舅妈也是个二百五。” 话很刺耳,慕与潇跟她说,是自己想显摆厨艺,惊艳四座。 柳墨做饭水平一般,所以她胜了一局,心里得意。 她照葫芦画瓢,把人性说得庸俗低级,反而能得到家长的更多体谅。 其实她这话也没骗人,她想柳墨好好吃一顿她做的饭,为她的厨艺折服。 因为以后没机会了。 可是现在,才过去五个小时,柳墨就来问她这个问题。 慕与潇再次反应过来,柳墨不是她能理解的。 柳墨还是原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才不管别人的要求。 柳墨甚至比之前更会戳人心窝子,她坦然地提起姐姐妹妹。 慕与潇最晦涩、也最沉重的心思,她就随口抖落出来。 甚至带着调侃。 慕与潇说想跟她只剩下家里的这层姐妹关系,她就说要姐妹之前的接吻。 这算什么? 她根本就不在乎,对吧。 因为她不觉得这边的亲戚是她真正的亲戚。 也不在乎慕与潇的心思,慕与潇跟她说过的,陪她做过的,她都不上心。 随时可以反悔。 言而无信仿佛是她在慕与潇这的专属特权。 心底一股莫名的气涌上来,像被人耍了,但又算不上。 因为柳墨还在礼貌地问她。 慕与潇不愿回答,冷静看了柳墨一会。 柳墨得不到回应,不知尴尬为何物,哂笑说:“不想也不用生气嘛。” “当我心血来潮。洗漱完,不想浪费这份清爽。” 心血来潮。 接吻还有这样的说头。 慕与潇不由地想到,曾看过的关于柳墨的小道消息。 所谓的知情人士爆料,当时慕与潇认为,已经构成造谣了。说柳墨事业旺,桃花运也旺,男女通吃,感情方面没断过。 柳墨并不把亲密的行为赋予意义。 这点,慕与潇清楚,所以之前几天才沉溺放纵。 慕与潇收敛起情绪,将她抱到怀里,从轻到急地吻了她。 直到柳墨的呼吸和心跳全部被她打乱,她才满意。 她停下来。 抚摸着被她吻得柔润的唇, 她说:“是这种吻法吗?” 柳墨眉眼促狭。 慕与潇捧着她的脸,摸到她并不寻常的体温。 “明天我打算去趟你妈妈的老家,也就是你真正的外公外婆那儿l,你想跟我一起吗?你不想我就自己过去。” “没有人在了。” “但该去一趟,我想那是对她来说重要的地方。” 慕与潇提醒:“而不是只看对你有意义的地方。” 主角从来不是柳墨,只是她一直被柳墨牵着走,节奏全乱。 “所以我们要早起,并且我会正式采访你一次,你想说的,希望都说给我听。柳墨,你不要耗着,我们要做正事了。” 她还没有放弃她的工作。 她像走出迷雾,再也不会被外在因素干扰一样,冷静地宣布自己的工作计划。 “请你配合我们。” 柳墨胡乱点了点头,伸手把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开了。 感受到柳墨手温,冰得让人怀疑进了冬天。 慕与潇反握住她,“这几晚你睡得好吗?今天早上,为什么那么晚才出来?” “你觉得我好不好?” 静默之后,慕与潇平静地评价:“你太喜欢反问了。” “你不喜欢?” 又是一句反问。 “没有一个记者在提问时,会喜欢被反问。柳墨,你在耽误你自己的事情。” 柳墨偏要反问:“我说睡得不好,今晚你陪我睡吗?” “我在聊工作。” “我也在聊,安抚我的情绪和不适,是你工作的一部分。” “但安抚方式我有权选择,我陪你也不能治本。” 柳墨嗤笑了一声,抽出纸巾擦了嘴,语气里有慕与潇曾经很熟悉的排斥和不耐。 “那你就安心做你的工作,不用关心我有的没的。明早九点钟,我们再聊。” 直到她离开,慕与潇都没有想明白,明明她们才加了微信,今晚总归是应该开心的。 她只能想到一个原因,柳墨心情很不好,不够理性,也无法维持稳定情绪。 好消息是,陈夏找韦安如并不是为她们低效的工作进度。 坏消息是,公司那边有更急的事情,需要韦安如回去。 韦安如 买了明天的高铁票,一早就要回去。 慕与潇不明白:“什么事情只能你去做?” “不知道,她不说。” “算了,你在这收尾,照片你也可以拍,拍完发给我,我再帮你处理。结束以后你就回柳墨工作室那里,把车开着。” 慕与潇沉默了。 韦安如看出她的不情愿,也很怕她撂挑子。 毕竟想走的人好不容易打算坚持坚持,不想走的却被召回。 韦安如安慰:“抛开你们的那些事情,不谈亲情那啥情,柳老师人很不错。你跟她说清楚,你们好好推进工作,她肯定也不会为难你。” 慕与潇就问她:“怎么抛开?怎么不谈?” 韦安如给她出了一堆主意,作为她情感顾问,给了她许多实用的建议。 但是慕与潇觉得都无用。 慕与潇当晚失眠了。 好不容易睡着,梦见跟柳墨接吻,梦里她倒是享受,亲完还笑了,说了些有的没的。 惊醒,慕与潇看手机,柳墨五分钟前点赞了她一条朋友圈。 朋友圈是半个月前发的,拍的是下班后,一个人宅家的电影时光。 她发信息,问柳墨为什么没有睡,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柳墨一直没回。 等着等着,她睡着了。 隔天一早,她索性不睡了,抱着电脑边工作边等在客厅。 韦安如向柳墨说明了情况,柳墨表示理解,还抱了抱她。 然后韦安如打车离开。 家里只剩下两个人。 慕与潇调整心态,按部就班,拿出录音笔,“柳老师,我们开始吧?” 柳墨漫不经心地开口:“想去看电影吗?” “不看。” “中午吃火锅?” “不吃。” “昨晚没睡好,我们补个觉好了,时间还早。” 柳墨提议。 慕与潇说:“我不困。” “你昨晚为什么失眠?” “因为你不配合我。” “我配合你有什么好处?” 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 就像韦安如坐上出租车后问司机师傅,“我坐你的车去车站,你给我什么好处?” 离谱。 慕与潇心知跟柳墨沟通不能按常规思维,她还能怎么办,给陈夏发信息说自己也要走吗。 就顺着说,“好处……今天,只要我的工作计划完成,剩余时间你安排。看电影,吃火锅,都行。” “别的也行吗?” “都行。”慕与潇重复。 “你快点问,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我给你发一份我妈的个人资料吧。我们不是还要出门吗,要不要边开车边聊。” 柳墨看了眼表,见慕与潇还在慢吞吞的,催促说:“专业点行吗?别耽误我的时间。” 慕与潇:“……” 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