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雾把夜晚打得潮湿,幽幽淡淡,一方一方的窗户格里,灯光晃动着情绪各异的人影。 远远旁观,被拉长或异化的影子里,无声困囿着诸多执念。 慕与潇站在柳墨面前,感到自己也被雾气包裹,连发丝都是湿漉漉的,没半点清爽痛快。 但她就静静站在那,把心底深处的想法吐露出来后,也没有着急离开现场。 她可以正视自己的过往和现在。 慕与潇刚开始工作时,大四还没毕业,她单独跟随采访的第一个客户,是一个退休教师。 阿姨虽然才退休,白头发却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大,她一直独居。 巧的是,她跟慕与潇一样,逝去的另一半也是女人。另一半离世五年,留下了一堆日记本。 阿姨当年就没翻完,因为在她伤心过度,想通过爱人的文字去怀念她时,发现字里行间虽有熟悉,也有遮掩不住的陌生感。 比如其中某一本的某一页,她从中敏锐地发现,居然有类似精神出轨的忠实描写。 于是从此搁置。 但是五年后,她被那堆日记扰得夜不能寐,那些文字成了她的入梦素材和走不出的困局。 慕与潇耐心十足,起早贪黑替她把日记里的文字梳理一遍,把她想看的和不想看的部分都分好类,整理成文稿给她。 也从中找到她爱人的执念,即在病中,为自己不能陪她走到老而自责痛苦。 痛苦到否定这一段,如果从来没有在一起过就好了,她会跟别的人相濡以沫,白首到老。 她们相依为命多年,她爱人临死前还在担心当这世上没有人陪伴她,她怎么办? 她能不能找到新的寄托? 所以,她依附在日记本上的执念,企图通过把日记内容重复给她,带给她充实的生活。 至于所谓的精神出轨,作为旁观者,慕与潇没有太多感触。好像那些表达还算不上“移情”,但是不算无辜。 所谓情感方面的开小差,在真实生活里,起码后面的日记记录当中,所占比,远没有当事人想的多和复杂。 且后续特别简单,那个状态没有越来越浓,反而迅速寡淡。 慕与潇记录了整个故事,劝当事人耐心看完所有日记,并在最后一本日记所剩的空白页上,将近期的生活也记录上去。 然后,她把自己所摄图片跟前因后果,写成一篇往生稿。 最后,把导入了往生稿后在内部网站里生出的休止符,打印出来,贴在日记本上。 因为在实习期,那是个相对简单的工作,慕与潇记忆犹新。 在第一篇往生稿里,她颇有感悟地写,“人是被欲求和执念寄居的躯壳。” 死人是。 因为活人是。 慕与潇回忆自己写过的话,回忆了别人的情感故事,然后回到了当下的夜色中。 她跟柳墨平心静 气地说:“清水与不清水,想你与不想你,抱歉或不道歉,都不代表什么。” “柳墨,那只是不同时期的我在成长,你没必要为我说的话上心。” 正如,她不会再对柳墨的话多上心了。 因为有渴求,因为有执念,她曾经为许多事情投入过反复的思绪和自省。 她在这些方面孤立无援,在没有任何人做参谋和同伴时,她跟自我和解了。 对同性产生情愫。 对柳墨产生生理反应。 在迷恋柳墨多年,在她们的关系(准确说是身体关系)到达她没奢望过的最高值时,她选择断开联系。 在重逢后,依旧心绪不宁。 她都挣扎过。 她花了无数时间,说服自己平静且坚强地去接纳自我,享受自己的每一个念头与选择。 所以慕与潇现在沉默的瞬间变少了,她能够坦然地告诉柳墨,自己是会在看爱情小说时想到她。 但是,慕与潇也会告诉她。 她想她,与她无关。 人放不下的,其实是自己的成本和纯粹。 没有柳墨的这些年,她过得未必不好。 但是柳墨一出现,她就想到她付出了真诚感情和懵懂年华的过往。 潜意识翻滚,像打碎了的玻璃,怂恿她,制造所谓的“破镜重圆”。 “我没必要。” 柳墨点头,“明白了。” 柳墨转而又说:“潇潇,你其实没有喜欢别人对吧?你没有跟别人在一起过。” 慕与潇还沉浸在思绪中,没想到是个陷阱,“安如告诉你的?” 柳墨蓦然展颜。 “我们见面的第一天,你说你不会给我添麻烦。你告诉我刚分手不久,你那时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是在撒谎。” “我以为过去几年,我已经不了解你了,但那一刻我还是看出来你在骗我。” “因为你故意骗我,又是在这种事情上,我心情还不错,这些天你也能感受出来。对吧?” 柳墨问她。 慕与潇才恍然,自己那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回答,在柳墨眼中又是“好玩”了。 难怪,柳墨不仅没听进去她的话,还“变本加厉”。 她自嘲地笑说:“当时只是不想你担心我是刻意出现,对你纠缠不清……” “才撒个谎说自己刚分。” “那你就不担心,我理解成你是因为刚分手,寂寞无趣,才想办法回头来撩我吗?” 柳墨好笑地问她。 慕与潇低着头理起衣服上的褶皱,但有的褶皱偏偏不会平,起码手不能让它们听话。 她懵了一样,抬起头,“可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没把我想成那样吧?” 柳墨从她的茫然中,找到了那个夏天的慕与潇的影子。 “你猜猜。” “希望,你没有那样想我 。” 那就意味着,??魎?祙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连觉得她“好玩”都算不上,是当她可笑呢。 “我没有,因为你不是,我看出来你在骗我。” “那就好。但柳墨,我虽然撒谎,但也不至于从来没喜欢过其他人,没有别的情感生活。” 她试图强调,“所以……” 柳墨帮她完善:“所以你看非清水文的时候也会想到别人,是不是?” 话题在饶了一个大圈子以后又回到了清水文。 “是。”慕与潇只能说。 柳墨微笑着,像一副柔和明媚的山水图。 她放过了她们方才所有的话题,因为慕与潇不喜欢,慕与潇没想好怎么应付。 “你知道今晚,我还回忆了我们在外婆家的什么事情吗?” “你说我才知道。” 慕与潇心里却在推测了。 “你帮我洗衣服,你妈看见不高兴,你骗她说我们轮班。” 慕与潇似乎都不记得这么件小事情了,想了一下,“那我妈肯定信了吧,不然我肯定会印象深刻。” “她信了。” 柳墨开玩笑:“就像今晚信你在给我调肩带一样。” “刚刚在房间,安如问我,去卫生间跟你做了什么,真是调肩带吗?” “我说不是调肩带,但也没做什么,只是单独说说话。” “她问我为什么柳墨的胆子能这么大,都不怕我妈怀疑。” 慕与潇在柳墨含笑的目光下淡定说,“我告诉安如,你看我妈不痛快,生怕她思绪能闲着,甚至生怕她不怀疑什么,当然不会多顾虑我。” “你看,我也不是好人。我恶意揣测了你,我坦白,你可以生我的气。” “生气?你那样揣测我,也没生我气啊,你不都配合了嘛。所以潇潇,你真了解我,又对我总是包容。” 柳墨不以为意,轻佻地,用食指抬起慕与潇的下巴。 “怎么办,我更喜欢你了。” 喜欢。 柳墨有说过喜欢她吗? 慕与潇不知道答案是“没说过”,还是“说过但被她有意忽略了”。 但,“更喜欢”从何说起呢? “不怎么办。” 慕与潇消极回答,但是温柔地吻了她,与她相拥在床上。 床单跟枕巾、被罩都是她们小时候流行的布料和花色,复古有余但情趣不足。 不过接吻的时候,没有人会睁着眼看四件套。 因此,她心底蹿出一个更为不堪的想法,她为什么要让柳墨这么看穿她,戏弄她,妄图掌控她的情感和情绪呢? 她可不可以,肆意而为? 就在柳墨那也恶劣起来,又能怎么样? 反正,她们也不会有更多的交集和更深的关系了。 恰逢此刻,柳墨乌发散乱了一枕,跟她说,“我想体验,你看的非清水文的部分细节。” “你体验过的。” 慕与潇轻咬着她的耳垂,解开她的衣扣,“但是我有读更多的新书和情节,可以跟你分享。” 在柳墨准备好接纳她时,她突然停下。 看了一周,“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我不在乎。” “其实是我没准备……” “准备什么?” 柳墨明知故问,顶着慕与潇的局促说:“知道了,因为上次你也没准备,我们凑合用的是酒店里的东西。” “当时体验感一般。” “那……” “不用不行。而且我也没准备,我以为这种东西都是谁用谁带。” “你啊什么。你刚才说的,你又不是没有别的感情生活,这规矩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种规矩。 慕与潇只知道,这一回合又输掉了,她根本不可能凭借着这方面的“本事”,处在上风。 那是很可笑的想法。 她表面平稳,内心丧气地回到房间,想一个人抓狂一会。 但出乎预料,韦安如醒了,正在床上玩游戏。 抽出功夫看了她一眼,也没打算放过她,“趁我睡着差点夜不归宿,有故事吗?” “有事故。” 出房间时,柳墨说,“下次记得准备,别半途而废了。” 她恨不得直坠入春夜,在雾林里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