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墨是“坏人”这件事,慕与潇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她不是绝对意义上各方面都美好的人,但话说回来,慕与潇没遇到过完美的人。 柳墨的那点儿l小坏,大多数时候不至于伤筋动骨。 比如她现在说的话,慕与潇才不会当真,她又不是缺心眼,她只是为了吓唬自己。 今天非要来家里吃这顿饭,多半也是为了吓自己,总不可能真想她小姨和她小姨的厨艺了。 慕与潇在心里警惕着。 下午商量时,明知答应会有诸多风险,等于主动给柳墨可乘之机,让她在她小姨面前折腾和折磨自己的神经。 但是,“答应柳墨”像一个根深蒂固的指令,使她不能理智地去拒绝。 被慕与潇评价成坏人之后,柳墨先是微怔,之后品出慕与潇说这话的可爱之处。 笑容从漫不经心转为明朗,像是得了好评一样。 她贴到慕与潇脸前,又亲了一下慕与潇的嘴唇,然后抽纸,耐心温柔地,将慕与潇唇上残留的口水擦干净。 擦的时候,将戴着素圈戒指的一截中指,抵进慕与潇唇里,碰到一排闭紧的贝齿。 她只等了须臾,慕与潇就分开了,由着她又往里一些。 但她怕慕与潇不舒服,也没太过分。 黑瞳安静着,里头满是她,任她动作欺负的慕与潇使她心念微动,拿出那截手指。 她摩挲着指腹,轻声说:“我坏吗?潇潇,如果我好一点……” “咚咚——” 慕与潇才吞咽了被迫多生的津液,靠住台子,正认真等柳墨把话说完。 卫生间的门乍然被敲响,惊得她意识到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 张萍也纳闷:“潇潇,你们都在里面吗,洗个手还要关门啊?” 慕与潇不是一般尴尬。 柳墨比她淡定得多,换了个镇定如常的表情,主动开了门。 摸着肩膀解释:“内衣带子没调好,不舒服,关门让潇潇帮我弄一下。” 张萍立即投来目光。 弄一下?慕与潇眼前一黑,心虚得汗都要滴出来了。 就一定要找这种借口吗? 暧昧不清的。 她发誓以后要由她来负责编造,也好过把命运交给柳墨。 张萍心疼地看了女儿l一眼,可怜见的,采访这么个姑奶奶,一点点小事都要被使唤做。 “好,快出来吃饭吧,马上菜要凉了。” 张萍说完就转身,柳墨在她身后牵住慕与潇的手,微微用了点力气以示安抚。 慕与潇默默把手抽走了。 慕与潇家餐桌不大,四个人入座刚好。 她家布置得十分典型,谈不上多有品味格调,只是符合中年人审美目光和居住习惯,走的是极繁风,但很温馨干净。 张萍尽地主之谊,热情招呼大家吃 菜,“柳墨,尝尝,小姨做的带鱼合不合你胃口。” 慕与潇没直接说柳墨点菜,怕张萍心里不爽。 而是说她想吃妈妈做的红烧带鱼了,提了一嘴,柳墨居然也记得,说想到很馋。 柳墨尝了一口亲点的带鱼,露出几分喜色,“小姨的厨艺比以前还要好了,好久没吃到。” 慕与潇看她说好吃,而且不像是演的,跟着高兴。能为柳墨提供一道她怀念的菜,莫名是件值得满足的事。 心里一直在想,柳墨被打断的那句话。 如果她不“坏”,怎么样呢?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浇了冷水,因为柳墨怎么可能不“坏”。 她正坐在慕与潇对面,隔着餐桌将腿伸来一点,脚尖在慕与潇脚踝处蹭了两下。 嗯,她还偷偷把拖鞋脱了。 还好有桌布,否则慕与潇还不知道怎么提心吊胆。 慕与潇看着她,轻轻皱眉,想她暂时安分一点。 又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割裂到让人无所适从的人。 她面容温婉亲切,用餐姿态优雅又大方,还帮韦安如体贴地倒了杯饮料。 这样的柳墨,在桌子下,正拿脚尖蹭她的脚踝与小腿。 直到慕与潇把腿往回收,她才在一个温柔的笑容后作罢。 张萍放下心:“好吃就行。” 下午在公园里头,她被柳墨气得不轻,又无可奈何,跟以前一样说不得。 所以她那时还没多想,现在才有点感觉,几年没见,柳墨是变了点的。 张萍以前就不喜欢柳墨,一开始没别的原因,她就是看不惯柳墨那便宜后妈跟亲爸,两口子没的让人恶心。 后来发现柳墨对她不尊重,甚至是看不起。有时候看不惯,阴阳怪气地损她也是做过的,还要装出一副乖巧模样。 谁说是继女,跟张俪简直是亲母女,性格都如出一辙。 张萍最厌恶表里不一的人,一来二去,就发自内心地看柳墨也不痛快了。 不知是不是太久没见,加上潇潇总跟她说,柳墨一直跟张俪不亲,其实无辜。 下午在公园还说了。 所以她隐隐感觉到,柳墨对她不仅没有不尊重了,甚至嘴还有点甜。 刚刚看了眼她们拎上来的东西,多就算了,都不便宜。 不像回家来吃个便饭,像女婿头一回上门一样。 她跟韦安如说太破费了,来一趟花这么多钱,过意不去。 韦安如说自己没花钱,“东西都是柳老师买的,来之前我们在理发店陪与潇染发,柳老师一个人把东西买好了。我跟与潇也说太贵重了,她说她来看她小姨,花点钱也是应该的。” 张萍听完百感交集。 难不成是长大了,懂事了? 好像不可能,这位大书法家几年都不回绍城,连没少疼她的外婆都不看一眼,可见性格凉薄,也没真把他们这边的人当成亲戚。 直到韦安如感慨了一句:“柳老师对谁都特别好,慷慨大方,也是真心来看您的,您就别心疼钱了。” 张萍恍然大悟,懂了,这不是在接受采访嘛,肯定要作秀啊。 潇潇跟她说过的,不要信短视频跟直播间里的那些人设和剧情,都是为了赚钱,假的不能再假了。 这柳墨也是担心影响赚钱,这才表现起来。 韦安如高评:“比昨天与潇带我们去吃的那家餐馆味道还要好吃。” 慕与潇补充:“就是在那里碰到的舅妈。” 张萍再次庆幸:“还好她不知道那是你,不然炸锅了。” 张萍心情好多了,端详女儿l的头发说:“这也不是纯黑吧。不是就不是,这个颜色染出来是好看的呀,妈妈能接受,我又不是老古板。你说之前那个橙色,大街上几个人染过,看着太离经叛道了啊。” 韦安如跟张萍面对面而坐,被抓到目光,附和点了点头。 偷偷在心里想,如果染彩色头发就算离经叛道,坐咱俩隔壁那对表姐妹可就是“十恶不赦”了。 不仅都喜欢同性,看样子还有过点什么。 这怎么办呢? 她现在深刻感受到,为什么两个人会因此选择不联系了。 这顿饭吃得快,有张萍在,很多话都不能聊。 关于工作的话题,张萍知道不能多提,她也不想多提。 柳墨书法家归书法家,在她眼里没什么厉害,她不去奉承。 但是帮慕与潇说话了:“在一起工作,你们互相体谅。” 慕与潇自己接了这话,“大家都很照顾我,你放心。” “你们还要在绍城几天啊?” “两三天。” 张萍心犯嘀咕,柳墨才多大年纪,有很多值得采访的事吗? “那是不是还要回家一趟?你也得采访柳墨爸妈吧。” 柳墨微笑:“不用。” “啊,你回来一趟真不回去看看他们啊?” “妈,你就别操心了,我们时间紧,没时间走亲戚。今晚这都是抽出的时间才来一趟,回去我跟安如都要加班整理。” 慕与潇看不下去了,她妈不拱火就浑身难受。 张萍嘴上答应,却放下了筷子,打开摄像头拍了一圈视频。 慕与潇警觉:“你不会要往家族群里发吧?” 张萍着重拍了斜对面的柳墨,“你难得回来,开开心心的,我发一下不好吗?” “妈。” 慕与潇品出她想故意惹事。 人家柳墨好不容易回绍城,说工作忙,没回那边该回的家,人家或许还能体谅。 如果看到柳墨在这边吃饭,她大姨心里面怎么想? “别发了,咱们清净一点。” 慕与潇说:“实在要发你就发我,我跟你自拍好不好?” “不发就不发。” 张萍嫌她 碍事,关了手机。 “也不要往网上发啊。” 慕与潇不放心,“这趟行程我们在保密阶段。” 柳墨笑意盈盈,单只手臂搭在椅背后面,右手刷了下手机。也没多说什么,以一个绝对松弛的姿态,看慕与潇跟她妈“斗法”。 张萍的心思昭然若揭,她也习惯了,这么多年真是没变。 她满眼都是挡在她面前,想保护她的慕与潇。 想到一些旧事。 - 慕与潇高考完的那个夏天,她们一起住了半个月。 其实是18天。 慕与潇是个严格意义上的好学生,好孩子,人好,相应的是有点迟钝和静默。 但并不内敛,与人交谈时她很淡定,她很少露出不自在的表情,淡定得不像个高中生。 但正如柳墨所预料,慕与潇不经撩,就算柳墨不去招惹她,她的某些心思也快藏不住了,要慢吞吞地掉落出来。 她干脆放一把火,给慕与潇一点催化剂。 那段时间她过得很舒心,在慕与潇身侧,她基本遇不到任何烦心事情。 慕与潇会不紧不慢地解决让她不适应的事情,会安静地帮她洗衣服、收拾书桌,会心跳如雷地轻轻吻她,摸一摸她。 情动到极点时,慕与潇没有考虑跟索要更多,她只是赶紧停下,离开,红着脸在一旁喘气。 在柳墨问她在想什么以后,她沉默了一会,不好意思且诚恳地跟柳墨道歉。 柳墨所读的学校有无数天才和开放的情感关系,她那天才发现,有人会为生理反应和欲望道歉。 她表现出大方说:“你不需要道歉,开心就好,我不会因为你的开心而生气,责怪你。” 她以为慕与潇会趁机得寸进尺。 但是慕与潇告诉她:“我会。” “我会因为有不够清水的想法,怀疑自己是很糟的人。” 隔天早晨,张萍开车来乡下看外婆和慕与潇。 柳墨那时候意识到,慕与潇不是没心没肺,只贪享乐。 慕与潇跟她之间,隔着太多的人和关系了。 张萍到的时候,慕与潇才洗了她们贴身衣物,因为是慕与潇把它们弄得需要多换一次。 晾晒的时候,张萍看见了。 很是不悦:“不是你一个人的衣服,怎么只有你在忙?” 柳墨在廊下看着,懒得过去解释,事实也是如此。 慕与潇头也没抬说:“我们轮班,今天轮到我。” 柳墨忽然笑出来,她发现慕与潇在撒谎方面已经得心应手。 即便慕与潇对长辈们很好,几乎是顺从,但是,任何时候都会帮她挡,不让人随意指摘她。 这一点,柳墨亲爸也做不到。 但是柳墨一直记得她说的那一句“我会”。 慕与潇没喊过她姐,其实慕与潇在心底喊了,慕与潇本质上是个小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