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下,男人自己将伞靠在廊前的柱子上,腾出一只手行了个脱帽礼:“伯母,你好,我姓唐,是西元的朋友,过来看看他。” “请进吧,这样的雨天还麻烦你跑一趟。”听口音客人像是潮粤一带的,顾夫人笑了笑,想起张庭威,内地话倒比这个人说的好。 顾西元迷迷瞪瞪地躺在床上,听见楼下从院里到厅堂传来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伴着晓棠的一声喊,说同学来找。 张庭威?也从医院偷跑出来了?下雨天,瘸着一条腿,就为了蹭我家一顿饭? 除了张庭威,很少有朋友到这个家来找顾西元,顾夫人将灶上的火拧小,咕嘟着泡菜鱼,又忙不迭地回到客厅,晓棠也是个不懂事的,将客人一个人丢在这里,跑上阁楼去喊哥哥。 顾夫人边打量着客人边请他落座,他递上手里的东西,两盒中式糕点和一篮鲜果,都是些南方常见的荔枝、枇杷还有香蕉什么的,却在西人区这边很难买到。 接过东西,顾夫人同他客套着,从年龄上看要比西元大上几岁,相貌虽好,人却老成,随身还带了个小皮箱,放在一旁。 顾夫人正想唤晓棠下来给客人泡茶,晓棠却扶着楼梯把手,指了指唐先生:“哥哥叫你上去。” 唐先生起了身,拎起小皮箱,冲顾夫人颔首一笑,便随着晓棠往阁楼上去,顾夫人目送着,却又觉得哪里不合适,总觉得西元对这个通身有些气派的客人过于随意了些。 晓棠领着客人上了阁楼,顾西元侧躺着,面对着门口,想看看一个瘸子是怎么为了一顿饭艰难地爬上他家逼仄的楼梯的。 阁楼的小门像暗黄的画框,唐琛低着头弓着身,避开碰头的门框,走进画里,直起腰,看向蹭地坐起来的顾西元,只穿了件棉白的背心,头发蓬乱,脸色暗淡,两眼却瞪得跟铜铃似的,掩饰不住的一丝震惊。 因着能看到这样的表情,唐琛笑了,白色的牙齿在昏暗的阁楼里,闪出一抹白光。 “唐……你怎么来了?”顾西元看到跟来的妹妹,把名字又咽了回去,不确定晓棠是否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晓棠的目光在哥哥与客人之间走了个来回,抬手拧亮阁楼上唯一的一盏吊灯,顾西元和唐琛都不禁眯了眯眼,适应光亮的同时,又看向对方,顾西元起初的震惊没了,现在是八分抵触和两分戒备,唐琛十分的不受欢迎。 晓棠还在看哥哥和客人见了面不说话的对视,就听见母亲喊她下来泡茶。 晓棠一走,顾西元压低嗓音追问唐琛:“你来这里干什么?” 唐琛将手里的小皮箱不紧不慢地放到顾西元床前的矮脚圆桌上,淡淡地回道:“探望病人。” “我没事了,你回去吧。”顾西元将身上的被子拉了拉,盖住了肩头,被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条薄毯,想是顾夫人担心儿子雨天受凉,趁他睡着时给搭的。 唐琛充耳不闻,擅自打量起顾西元的小阁楼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质朴的木色摆设,中间是床,一面是窗,另一侧高低错落的格子里堆着一排排的书籍,墙上挂着几幅西洋画,床前开着一盆不知什么花,清新的蓝,仿佛也感受到窗外的雨气,娇嫩着,在不大的阁楼里,总能闻见一点有意无意的暗香。 顾西元顺着唐琛的目光也在打量自己的方寸天地,一眼瞥见地上丢着两只没洗的袜子,又不好当着他面收,只得也装作不见。 晓棠端茶上来,将茶盘放在圆桌上,一边斟茶一边留意着,也许过于的安静,女孩子就忍不住要讲话:“唐同学,你叫什么来着?” “好了,你快出去。”顾西元有些烦躁的赶着她。 晓棠噘起嘴转身走了,唐琛很绅士地送她到门口,低声说:“顾小姐,叫我东升吧。” “好啊,东升,那你也别叫什么顾小姐,叫我晓棠吧。” “好。” 见晓棠借着阁楼上的灯光下去了,唐琛这才关上门,又搭上门锁,转过身来,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顾西元。 顾西元不无揶揄地:“东升?想不到你还有乳名。” 唐琛敛了笑,走回床前,连语气都淡了:“刚起的。” 东升……顾西元瞪着他,只觉得这名字起的别有用心,接下来也不知怎么打发他走。 唐琛挪过阁楼上唯一的一把椅子,坐在顾西元的床边,拎起桌上的小皮箱,顾西元不动声色地看着,直至看到皮箱里都是医疗用品,才明白过来唐琛的意图。 “你干什么?”顾西元眼里的戒备更深了。 “给你换药。”唐琛边说边取出一支体温计。 “不需要。”顾西元往后挪了挪身。 唐琛看了眼体温计,甩了甩。 “都说了不需要,明天我自己去医院,你……” 唐琛毫不客气地将体温计戳进顾西元的嘴里。 “你若拿出来,可能我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客气了。” 唐琛横了顾西元一眼,神情颇为严肃:“我想你的伤口应该已经发炎了,你要还想保住这条手臂,就乖乖地听话,让我给你处理伤口,咱们也好各不相扰。 事已至此,顾西元只得听之任之,枪伤一旦拖延下去,搞不好这条膀子就真废了。 唐琛又站起身,脱了西装外套,象牙白的衬衫上背着双肩枪套,整个人挺拔如松。 顾西元皱眉,瞟了眼已经落锁的门,唐琛将枪套取下来,压在西服底下,又慢慢地卷起衬衫袖子,露出玉白色的手臂,像极了削净皮的一截鲜藕。 重新落座,端起桌上的茶,唐琛悠悠地品了一口,似乎还算满意,那是顾夫人托人买的今年上好的雨前龙井。 顾西元的嘴里含着体温计不能说话,唐琛喝着茶不想说话,阁楼里的光暗昏昏地洒着,将两个人各自避开的目光照了个心照不宣,屋里只剩下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 约莫着时间到了,唐琛放下茶盏,一抬手,拔出顾西元嘴里的体温计,对着灯光细看,果然有点烧,又从医药箱里取出针管,敲断盛药的玻璃瓶,吸净药液,动作娴熟,仿佛做惯了似的。 望着针管里滋地一下推出的水柱,顾西元忍不住道:“你这药治不死人吧?” 唐琛不冲不淡地:“试试就知道了。” 顾西元不情愿地伸出一只胳膊,正往上撸袖子,唐琛毫无情绪的声音又送了过来:“顾同学,脱裤子。” 第9章我是他老板 肌肉注射更安全,我也好下得去手。 这是唐琛给出的唯一理由。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居然担心自己找不到静脉而害了顾西元。 顾西元只犹豫了数秒,因为唐琛举着针管等待的样子由不得人不生气,就像吃定顾西元一定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