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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1 / 1)

“方丈不必,你刚才指的路本宫都记下了,一会儿,本宫自己回去就好。”
一归大师顿了顿首:“既如此……便听施主的。”他行礼告辞,容卿看他离开后,才进了佛塔,里面昏暗些,一层有个小沙弥正在清扫,见到她后没说什么,只是颔首示意。
容卿顺着楼梯向上,佛塔虽老旧,却很干净,扶手上一丝灰尘都没有,一直上到七层,她才听到浅浅的木鱼声,一个身着淡青色的清减背影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念叨着什么,听到背后的声响也未回头。
她走上前去。
“你这,不是在给本宫诵经祈福吧。”
洛甯身子一顿,木鱼声戛然而止,她放下木锤,转身看了看来人,眼中震惊不减。
而后才知起身行礼。
“皇后怎么突然来燕还寺了?”行礼后,洛甯疑惑地看了看淡笑不语,左右环视的容卿,“是为臣妾么?”
她心中有些惶恐。虽然有过交谈,但她对卓容卿的
认识并不深,自己已经避到燕还寺来了,难道她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吗?
“是为你,”容卿行到窗前,席地而坐,伸出一只手示意,坐姿端端正正,“过来坐吧。”
洛甯微微皱眉,迟疑着走过去,掀衣跪坐在地,眼睛乱转。
“你不必惊慌,我来,只是跟你说说上次未完之事。”容卿轻声说道。
“上次?”洛甯惊呼,脑子却转得很快,她想起之前在玉照宫求见她那次,两人兜兜转转,谁也没有交付真心,“皇后想知道什么?”
“陛下为什么让你来燕还寺?”容卿想也没想,开口直接问道。
洛甯轻眨了下眼,随即无奈地笑笑:“皇后何必来挖苦臣妾呢,陛下这么做,当然是想让皇后高兴。”
容卿偏头看了看窗外,阳光被一格一格窗柩分割开,沉默片刻,她才又道:“我观你并不伤心,心中着实有些疑问不解,被赶到燕还寺青灯古佛,你为什么一点怨言都没有呢?”
这次是洛甯笑了笑:“皇后心里其实清楚答案吧。”
“我若爱陛下,深宫落寞也甘之如饴,我若不爱陛下,宁愿来这里青灯长伴,皇后其实,最是不必在意我。”
容卿回过头,眸中暗渊浮沉:“所以呢?你为大哥,就是无论做什么都甘之如饴吗?”
她这话问得突然,洛甯根本没想到她会转到卓承榭身上,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低下头,闪躲似的看着旁边。
“你其实掩饰得不好,”容卿继续开口,“那日到玉照宫,比起寻求我的庇护,你更想知道大哥对你的态度。被陛下放归燕还寺,你心甘情愿,可见你并不在意。不爱陛下,不贪富贵,却跟在陛下身边多年,因为这是大哥的意思,所以你才这么做了,一个女人肯为了别人做到这种地步,我想不出还有别的原因。”
“你喜欢大哥吧。”
容卿最后定论,让洛甯脊背一僵,她躬着身,眼睛看着袖口上的花纹,久久没有回话。
“我来这,不是询问你的心意的,”容卿打破沉默,洛甯抬头看她,“我来这,是想问问你,当初,大哥把你送给陛下,究竟是让你做什么?”
洛甯猛然睁大眼睛,在容卿的逼视下,她急忙垂下头,咬
紧牙道:“皇后若真想知道,就去问陛下吧,臣妾不敢说。”
“你不敢说,是怕死?”
洛甯不回话。
“如果我可以带你离开燕还寺呢?”
洛甯终于抬头看她:“当真?”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什么,“是陛下让你过来的?”
容卿笑而不语。
如果没有李绩的应准,就算是卓容卿也不可能说带她走就带她走,她这么说,必定是事先跟李绩说好了。
李绩肯放过她,说明对那件事已经不在意了吧。
“王爷最初,其实没想为陛下打江山,他目的只有一个,杀了李氏宗亲,为卓家人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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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皇后六十一课!(捉虫)
容卿与她大哥卓承榭已重逢多年, 却很少看到他笑过,时光日渐消磨后的今天,她似乎早已经忘记了大哥从前的样子。
脑海里只有一个淡淡的, 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他逆着光, 有阵阵爽朗的悦耳笑声响在耳畔,那是她深深埋藏的旧日岁月,车轴老旧得发出吱吱呀呀的呓语,洛甯的一句话, 伴着嘈杂纷乱的声音, 好像一刹那将她推回到了过去。
“他只想杀尽李氏宗亲, 为卓家人报仇。”
容卿仿若突然置身空谷幽洞之中, 身形僵在那处,一动不动, 她抓住身下蒲团,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洛甯只是平静陈述,却声声断恩, 字字含恨, 容卿可以想象出怀着这样想法的人, 心中会有多疯狂, 但她想象不到怀着这样想法的人会是她大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容卿声音如冰, 眼神已不见任何温色。
洛甯既然已经决定和盘托出,自然不再遮掩,她摇了摇头, 偏头看了看窗外:“我不知王爷在皇后娘娘心中是什么样子,但我自第一天见到他,他的眼睛便是冰冷的,心中只有仇恨。像我这样的死士,绝不止一个,李氏皇族根深叶茂,但如今,只剩下陛下楚王两个人,其余人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或是身死,或是在无尽的战乱中不知所踪,皇后娘娘,你没想过这其中的原因吗?”
“你的意思是……”
洛甯站起身,背对着她轻声道:“皇后可还记得原太子李稔,他虽没有正妃,府中却有私生子,当年沈在先发兵闯宫,李氏族人多死于那场战火,那个私生子却逃过了沈在先的眼睛,诸如这样的人,在李氏这般庞大的家族里不难找出第二个吧,但他们最后都死了……这都是王爷做的。”
容卿垂下头,目光落在地板的缝隙上:“为什么三哥和四哥没事?”
洛甯有一瞬的茫然,随即明白她话中所指:“你叫他们三哥和四哥啊……楚王不良于行,如果他身边没有那个高手保护,王爷或许早就得手了,至于陛下,他比任何人心思都缜密,也不相信任何人,若非特殊办法,无人能近其身。”
“所以大哥才派你去?”容卿抬头,眸
光直指她,“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目的为何,也想要争夺那个位置吗?”
她似乎有些心急,问题一个一个蹦出来,全身血液发热,她却觉得指尖冰凉,容卿急忙闭上眼,尽量平复自己的呼吸。
然而却听洛甯道:“我一开始就说了,王爷什么都不为,他只想置李家人于死地,你不曾把卓家人的仇恨挂在心上,可那血海深仇却时时将王爷困于囚笼之中,他倍受煎熬。”
“娘娘,他是你大哥,你应最懂他心中志趣的!”洛甯的话似乎带了些苛责和埋怨。
容卿觉得喉咙发紧,她听懂了洛甯语气中的质问。
她犹记得,在从前的安阳城里,汝阳王府还曾煊赫之时,京中子弟暗中争锋较劲,于名利场上抢夺功名利禄,期待扬名立万之景,她大哥衣衫半解,喝得微熏,仰坐于石阶上,一手指着天际,满面放浪疏狂:“你们都说京中有捷径,要我将来走父亲的路,但我偏偏最厌恶京城里这些尔虞我诈阴谋诡谲,这里不适合我,大哥,我想到兵营中去,哪怕只做个底层的小兵,手持战戟,保家卫国,卓家人天命就在战场,你说对吧?”
那时尚有人回他:“君子立世,当以仁字为先,不过,军人刀剑在手,杀身成仁,你厌恶京城,且去吧,我在这里护你。”
兄弟二人月下许约,你持刀护百姓,我站在你背后护你,将天真的期盼连同烈酒一起吞入腹,怀揣着彼此的志向辞别转身。
这一别,就是永诀。
容卿身处皇宫,在泥潭里挣扎,她看着李崇演是怎么一步一步把卓家推入深渊的,所以她清楚该把矛头指向谁。
但卓承榭不同。
某一年某一天某一刻,携信之人前来,突然一脸冷漠地告知他亲族犯谋逆之罪,全家下狱,听候发落,那时,他是什么心情?
怀着满腔不甘逃亡奔走,期待着事有转机真相大白,却见新任节度使上任,而亲人却早已于千里之外无辜惨死,那时,他又是什么心情?
再想起月下之景,再想起旧日天真,他又是什么心情?
卓家人没做错什么,却遭此横祸,那些冷眼看的,背后说闲话的,事不关己看笑话的,还有手中握有屠刀,本就做
着推手的,仇恨既称之为仇恨,就不带理智,李缜和李绩身为李崇演的儿子,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杀他们泄愤有什么错吗?
谁又比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大伯父更无辜,谁又比甘愿被押解回京听审的三叔父更无辜,谁又比心中澄澈光明磊落的大哥卓承诲更无辜?
容卿忽然呵出一口气,她身子向前倾,一手杵着地上,一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随着极速的呼吸声,她似乎又回到了最为恐惧的那一天,她已经多久没做那个可怕的噩梦了……
“皇后?”洛甯看她这个样子,急忙蹲下身去扶她,“你怎么了?”
她额头上发了细汗,整个人看着异常虚弱疲惫,容卿靠着她坐了一会儿,渐渐觉得呼吸平复下来。
“后来呢?”她轻轻问了一句,洛甯看她这副样子,眉头皱紧,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放开了她,回道:“后来,王爷将我献给陛下,我们原本的计划是用慢性药一点一点拖垮陛下的身体,只是我心怨尤,胸中堵着一股气,便自作主张,想在当天晚上取了他性命,跟他同归于尽,也算还了王爷的恩情,奈何我技不如人,被陛下识破了。”
容卿猛然抬头看她:“四哥知道?”
“他不是知道,”洛甯摇了摇头,“他是早就猜到了。”
容卿眸光微敛:“但是他放过你了。”
“不止放过我,陛下还隐瞒了此事,恐怕王爷到现在还不知,其实我在陛下那里早就暴露了身份。”
“为什么这么说?”容卿问。
“因为不久之后,王爷就派人传信来,要我停手,不许再对陛下下毒,那之后,王爷就像忘记了心中仇恨一样,一心只在沙场征战。”
容卿收回视线,看着空中出神,李绩知道大哥曾对他有不轨之心,所以那日才对她言“再”,是因为他已经保过卓家一次了,那大哥呢?又是因为什么才改变内心的呢?
她慢慢站起身,心不在焉地向木梯走去,洛甯看着她背影,终于忍不住出口叫住她:“皇后!你之前答应我的……”
容卿一顿,回过头看着她:“答应你的事,不会反悔的,洛宝林从今日开始就死了,你收拾收拾东西,愿意去哪便去哪吧。”
洛甯上前一步,有些焦急地伸出手:“那我能回王府吗?”
容卿面无表情:“你最好,不要待在京城。”
洛甯神色一僵,她垂下眼去,沉默很久,又抬起头:“我很想要自由,但我也不愿意死心,皇后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再等等。”
容卿微怔:“等他回来?”
洛甯点了点头。
那是容卿第一次,在洛甯眼中看到了真诚这种东西,不掺杂一丝杂质,干净透亮,像是一个纯真的小孩子,被父母蒙骗了,拿着竹筐,满怀期待地在溪边打水,想要装满一篮子。
又怎么可能呢?
大哥真喜欢她,必定不会把她送给李绩。
但容卿终究什么也没说,她点了点头,算是应准她的恳求,转身走下木梯。
来去时皆怀心事,下楼却比上去时慢多了,到了第一层,那个小和尚还在清扫,看到容卿下来,依然恭敬地双手合十示意,然后便继续去打扫。
容卿行到门前,忽然顿住脚步,转头问他:“整个佛塔里只有七层有人吗?”
那小和尚放下扫帚,合掌道:“回女施主,只有七层有人。”
容卿听后点了下头,刚要转身离去,就听那小和尚嘀咕一句:“不过九层也常有人来,师父不让我们过问。”
“常有人来?”容卿忙问,“今日九层也有人吗?”
“那倒没有,施主放心,师父之前早就肃清佛塔了,除了七层的贵人外,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打扫,”他抬头看了看楼上,摆了摆手,“我听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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