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递上去的折子却犹如石沉大海,李绩留中不发,也不在朝堂上提及封后的 事。 就在大家一头雾水的时候,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缓缓驶入京城,最后停在汝阳王府门前,那道封后的圣旨也同时送到了汝阳王府上。 京中消息总是传得飞快,不到一日,众大臣在家中都已得到了消息。汝阳王的妹妹,是陛下亲封的皇后,不日就将入主中宫,可是,汝阳王的妹妹又是谁呢? 大盛几经战事,让众人们都觉得景仁年间的事都已成前尘往事了,好像隔了数十年那么长,他们也是想了很久,才想起当今汝阳王确实有那么一个妹妹,曾被先皇后抱养在宫中,差点成了先皇的第二任皇后,后来又归服于逆贼沈和光,在后宫当一名女史,沈和光死后,那个人便也跟着销声匿迹。 如今突然出现,居然是因为被封为皇后。 且不说她委身于先皇清白到底还在不在,单是这身份的转变就让人无法接受,怎么瞧着这经历都像红颜祸水,一代一代的皇帝被熬死,这女子却一直活了下来,靠的能是什么,难道还是无双智计? 更多的是为陆氏不平的,征战路上总是吃苦大于享受,陆氏能追随陛下也十分不易,大家都觉得这位子怎么也不应该轮到凭空出现的卓氏来做。 因此卓容卿还没入宫呢,就有大臣直接在朝堂上提出异议。 “自古以来,皇后之位都是留给具有美好品行的女子做的,贤良淑德,有母仪天下之风,可为陛下分忧,在内执掌凤印治理后宫,在外也应体现国母风范,而曾倒戈于逆贼的卓氏,臣以为,实在不堪于坐上这等位子。” 已任吏部尚书的萧文石出列,作为最突出那个,第一个站出来表达不满,即便朝堂之上就有卓家人,他也全不当回事,众人都知道他是个临死之前也要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不然就不肯咽气的人,所以也见怪不怪。 萧文石弓着身,脸埋在长长的袖子里,看不清楚表情。 李绩坐在上头没说话,余光一扫,发现除了他之外还有许多蠢蠢欲动的,便轻吐一句:“还有谁要说?” 右侧犄角旮旯里走出来一个文臣,似乎是礼部的人,李绩记得他姓孟,和陆家有点交情。 果然就听他道:“陛下在外征战数年,都一直是陆氏 伴在身侧,为陛下排忧艰难,劳苦功高,如今陛下却突然封别人为后,这对陆氏来说,是否有些不公平?” 那人没有萧文石勇敢无畏,因此说话的底气也十分不足,不过那人之后,立即就有人出列附议,一个跟着一个,好像受了什么鼓舞般。 李绩等到没人再出来了,才转眼看了看一直低头不说话的陆十宴。 “陆爱卿可觉得委屈不公?” 他直接问了出来。 淡淡抛出的问题带了点凉意,好像还掺杂着一丝威胁在里头,那些替陆家出头的人顿时就有些后悔,都恨不得收回脚躲到地缝里去。 陆十宴自然是否定的回答。 “汝阳王妹自小长在宫中,曾和陛下朝夕相伴,其中情义自然不是旁人可比拟的,臣并不觉得有多委屈,臣的女儿也定不会觉得委屈。” 他话既出,大家才猛然想起来,卓氏曾养在先皇后膝下,若论陪伴相处的时间,陆氏还真抵不过卓氏。 李绩点了点头,向下看了一眼那些谏言的臣子。 “陆爱卿不觉得委屈,你们却替他委屈吗?” 见到没什么人回应,又扫了一眼萧文石,然后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朕在燕州举兵之前,就已承诺许她后位,这五年来她寂寂无声,朕才觉得是委屈了她,封后之事朕意已决,不容再议。” 李绩已经站起身子:“若还有异议,先打过汝阳王再来找朕说。” 底下突然被提及的卓承榭顿了顿身子。 “退朝。” 李绩转身走了,留下众臣面面相觑,若先打过汝阳王,不如直接找把剑自刎来得好,那可是在战场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杀神,去挑战他,还有命活吗? 陛下的态度非常强硬,大家就歇了这份心思了,唯有萧文石铁青着一张脸。 李绩出了衡元殿,脚步便有些急促,虽然还是那副背过手去不紧不慢的姿态,身后人却觉得有些跟不上了,内侍王椽正疑惑着呢,前面就飘来陛下的声音。 “王椽。” “在。” “你去宫门口迎迎,直接把人带到宣室殿来。” 王椽愣了一下,还不等他回答,李绩又停下脚步,改道去了另一个方向:“还是带到紫宸殿罢!” 紫宸殿被李绩拿来 当做寝宫,已经是非常私密地场所了,王椽这才反应过来陛下让他去接的是谁。 还没真正入宫就准了被带到寝宫,不是即将封后的卓氏还能有谁? 王椽“欸”了一声,急忙应下,回身朝孟章门走去。 孟章门前。 宫墙根下停了一辆马车,从里头走出一青衫女子,女子跳下脚蹬,回身之后,抬手握上从帘子里伸出的纤纤玉手,帘子一撩开,消歇的冬风忽然掀起,万物萧条中的一抹春色,就这样绽放开来。才下朝的百官们从孟章门鱼贯而出,只那么随意一瞥,已呆立当场。 容卿拥着厚厚的披风,雪白的绒毛锁在颈上,背后的绯色花纹于宫墙几乎融为一体,她小心地踩下马车,仰头看了看高耸的宫墙,淡漠的神色不见丝毫触动。 但她还是仰头看了一会儿。 “走吧。” 半晌之后,她对身旁的烟洛说了一声,行至孟章门前,忽地迎面走来一人,带看清那人模样后,她便顿住脚步。 前面的人本也是低着头走过来的,意识到身前有人,就抬起了头。 一张可怖的脸映入眼帘,端正的五官明明挑不出错处,一道清晰可见的刀疤从右眼眼角直到左边下颔,将那张脸狠狠地划了一刀,像精美的锦瓶上出现的裂纹。容卿看着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笑意。 “萧大人这是去衙里呀。” 仿佛只是简单的问好。 萧文石愣了愣,随即眯缝起眼睛来,满含深意地看着容卿:“是。” 容卿让开半扇身子,萧文石迟疑片刻,抬脚向前走去,擦肩的瞬间,突然又听到她的声音,只不过这次已语气寒凉。 “萧大人这次怎么不派人杀我了?” 问话中带了几丝俏皮,明明说的是那种恶毒的事,萧文石顿了顿,忽然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疤,然后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了。 容卿看着他的背影,眼眸深邃无底,良久才转过身向里走,王椽早就等在门口了,看到容卿进来,忙迎上去。 “陛下让我来带路。” 因为才净身不久,他还没养成尖着嗓子说话的习惯,声音于寻常男子无二。 容卿点了点头,带着烟洛跟在他旁边,有些好奇地看着王椽:“公公 怎么知道等的就是我?”他们并未见过。 王椽笑了笑:“早闻永安县主天姿玉骨,绝世无双,县主往那一站,我就能瞧出来了。” 忽然听到“永安县主”的封号,容卿还一下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唤自己了。 她霎时觉得有些心慌,忙扭头去找烟洛:“带香了吗?” 烟洛跟上前来:“带了带了,别的不敢说,这个是不会忘的。” 容卿心中稍安,步子也稳健起来,没过多久,就听到王椽说了声“到了”。 她抬头一看,发现是紫宸殿。 “县主这就进去吧。”王椽好像早就受到指示一般,直接止步在殿门之前了,容卿没有犹豫,她推开殿门踏进一只脚,烟洛也要跟上,却被王椽拦下。 “陛下说了,只见县主一人。” 烟洛神色迟疑。 “你在这等着吧。”容卿回头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稍安的眼神,这次直接走了进去。 紫宸殿里好像没人,处处静谧无声,脚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像雷鸣一样,容卿走到内殿里,一边审视着屋里的陈设,发现这里跟五年前大相径庭,没了那股奢靡之气。 再往里走便是寝殿了,容卿在中途顿住脚步,不再向前,而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白鹤织锦连屏。 “怎么不往里走了?”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容卿受了一惊,而后放缓呼吸,慢慢转过身去。 从下到上,明黄色的龙袍晃人眼,这样灿烂的颜色还是压不住他眸间的尘色,将那张脸衬得更加威严了。 容卿看完之后,微微屈了屈身。 “陛下。”她喊了一声。 就只有两个字,偏就让李绩听出无尽的冷意和刻意的疏离,他抬了抬眉,向前走了一步,欺身上前,挡住了光。 “你喊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tt我又晚了,不过这章有点长,也情有可原吧。 我看你们都等的很急,就一气码到再遇。 感谢在2019-12-23 23:59:212019-12-25 03:3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檀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皇后三十三课。 李绩面露不快, 那声尾音向上一提,带了些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你喊我什么?” 他边问,边抬脚向前走了一步, 以一种侵占的姿势将她笼罩,靠近的一瞬, 他看到眼前的人微不可闻地瑟缩了下身子,虽然只是微弱到近乎没有的动作,却叫他心头上燃了许久的火焰被悉数浇灭。 她不喊他四哥,只一声冷冰冰的“陛下”, 混不在意地划出距离感, 跟回忆狠狠割裂。 五年之后的再次相遇, 她远比他想象之中要更冷静, 更让人无法琢磨,指尖轻颤, 那颗忽而坠落的心有些空荡荡的。 “陛下。”容卿回答他的话,慢慢抬起头来,一双乌瞳水汽氤氲, 分明比从前更加明艳了, 却莫名让人觉得犹如无底深渊, 探不究竟。 容卿红唇轻启:“妾唤您陛下, 有错么?” 听到她自称“妾”时, 李绩眸中有光微动,又在下一刻反问声出后,骤然沉下脸去。 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 空间给人留有余地,让李绩觉得眼前人有些遥远,他忽然更近一步,凌冽气压落下,周身散发的冷,像是要将所有都冻结一样。 “还像从前一样,喊朕‘四哥’。” 那是个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 话一出口,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一个称呼如此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