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时此刻,康王妃难免狐疑,“来人!快来人!” 华嬷嬷闻声而来,见康王妃神情焦虑枯槁,吓了一跳,“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康王妃抓住了华嬷嬷的衣袖,突然问道:“嬷嬷,你有没有觉得沈氏像那个人?” 华嬷嬷未曾反应过来,陈年旧事早已过去太久,她险些忘却了,康王妃这辈子最恨的人是谁。 “王妃是指?” 康王妃就差歇斯底里,“还能是谁?除却那个贱人还能是谁?!” 华嬷嬷身子一僵,如此细一想,她也觉得沈氏很像一个人,琢磨道:“王妃,沈氏虽是沈重山之女,但却是沈家次女,是贵妾柳氏所生,按理说与那人毫无干系才是。” 康王妃头疼欲裂,华嬷嬷的宽慰起不到任何作用,又道:“把大公子叫来,我有事交代他去办!” 华嬷嬷会意,很快就请了陆长云过来。 陆长云虽是庶子,但这些年在王府根基深种,俨然是小半个家主了,但这人表面从不露锋芒,对王妃甚是敬重,“母妃,您找我?” 康王妃已经稍稍捯饬,此刻正倚靠在圈椅上,吩咐道:“你去查查,沈氏此前在沈府的一切,我要你事无巨细,皆一一禀报给我。” 陆长云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并未提出任何质疑,“是,母妃,我这就去办。” 走出上房,陆长云迎着夜色,剑眉微微蹙着,对身边随从道:“走,跟我出去一趟。” 第十三章 喜当爹 天光乍亮。 长安街两侧的茶楼陆陆续续开张,戴着瓜皮小帽的茶博士提着细嘴茶壶上前,“客官,这是今晨头一遭的明前龙井,您慢用。” 男子立在茜窗前,他负手而立,一身宝蓝色锦缎长袍,衬得气度清冷如远山雪松。 康王府的庶长子,一个出生卑微,却手段了得的人。 茶博士一退下,便有男子悄然上前,压低了声音道:“大公子,查出来了,沈家果然有猫腻!” “哦?说说看。”陆长云侧过身子,眉间闪过震惊与疑惑。 沈家也是好大的胆子,敢在婚事上做手脚。 男子如实回禀道:“大公子,咱们王府的世子妃被人掉包了!真正的世子妃还在沈家待着呢。那沈重山偏宠爱妾,正房夫人早年过世,沈家嫡女并不得宠。因着咱们世子爷久病成苛,又昏迷不醒,沈家就逼着嫡长女代替妹妹冲喜了。” 原来是这样。 沈家次女才应该是陆盛景的妻。 那眼下的那位,其实是沈家嫡女? 陆长云这些年替康王府做过不少黑白两道的事,闻此言并不吃惊,又问,“还打听到了什么?” 男子寻思了一下,“有一桩事不知当不当讲。” 陆长云没甚耐心了,“接着说。” 男子道:“沈家嫡女本与冀州的二公子定下了婚约,可她如今嫁入了咱们王府,但那桩婚事并未作废,倘若此事被截揭穿,咱们世子妃到底是留在王府?还是再嫁去冀州?” 陆长云剑眉微蹙。 他当然知道康王妃为何要指名道姓,要让沈家女给陆盛景冲喜。若是让王妃知道,眼下的世子妃并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灾星,王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长云昨夜只歇息了半宿,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袍,他转身去桌案上持起茶盏,饮了温茶醒神。 幽眸望向楼下刚刚苏醒的长安街,顿了顿才道:“此事先不要声张,尤其不得在王妃面前透露半个字。” 男子应下,退下之时,又提及了一桩事,“大公子,沈重山对嫡长女从不重视,且属下还从沈家仆从嘴里买到一则消息,据说当初沈重山的正房夫人是怀着孩子嫁进门的,而沈夫人此前与王爷……有过一段情,属、属下实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陆长云突然僵住,“此话当真?” 男子道:“这些都是沈府的老仆所言,属下花了好些银两才买来这些小道消息,不过,根据沈家嫡女的生产八字来算,还真是未足月就出生了。” 沈姝宁倘若不是沈重山的亲生女儿,而是王爷的,那…… 陆长云目光滞住,沉默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了,切记不可传出去半个字。” 男子应下,“是,大公子,那沈家这边还要继续盯着么?沈家已熬到了日薄西山,府上都不剩几个得力忠心的仆从了,沈家家业已被柳氏私藏近半。” 陆长云摆摆手,他对沈家毫无兴趣,沈家那样的门第,也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 唯一值钱的,只怕就是沈重山毫不关心的嫡女…… 陆长云照常给王妃晨昏定省。 康王妃知道他的能力,问道:“我让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陆长云面不改色,“母妃,儿子还在查,沈家女此前鲜少露面,弟妹没有出阁之前,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 康王妃揉着眉心,总觉得心头不甚踏实。 长乐斋这边,沈姝宁被告知,王妃身子不适,让她不必前去请安了。 如此,她也落得一个清闲。 她特意装备了一份厚礼,打算去镇国公府看看罗氏与她的孩子。 沈姝宁知道,顾文锋迟早会成为本朝数一数二的将才,她在机缘巧合之下救了罗氏母子,或许也是老天在帮她。 日后,不管是陆盛景醒来得势,亦或是她终有一日要离开这里,她都需要一个强大的依仗。 再者,她的确是真心想去探望罗氏母子。 她收了顾文锋送来的谢礼,也得变相的给人家再送还回去。 临行之前,沈姝宁习惯性地行至榻前,对“昏睡不醒”的陆盛景交代了一句,“夫君,我今日出趟门,晚些再回来,你……你一人要好好的。” 陆盛景内心一阵怪异的抽搐。他活了十九年,从来都是无人问他粥可温,无人与他立黄昏1,妖精的手段果然不同凡响,他现在身子不宜,她无法对他的肉体下手,就巧妙的攻心了。 是个高手啊! 陆盛景内心暗暗腹诽,识海一望无际的荒原逐渐冒出粉色小花儿,下一刻却又被他强行摁下去,不准花儿肆意生长。 沈姝宁一离开,严力悄然上前,告诉了陆盛景一个惊人的消息。 “世子爷,又出事了!” 陆盛景已经睁开眼,但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严力,等到严石与严正回来,他就将这厮发配到院外去。 “说。”陆盛景的语气仿佛掺杂着凛冬白雪,端得是削骨寒。 事态紧急,严力没有顾忌自家世子爷的戾气,长话短说,道:“世子爷,少夫人她是代替其妹嫁过来的,其实,少夫人她是沈家嫡长女,早就与冀州赵二公子定过婚事。您的妻子应当是沈家的次女。此事,大公子已经知晓,属下也是派人跟踪大公子,才查出了这桩事,眼下可如何是好?” 陆盛景,“……” 那妖女是替嫁来的? 还有未婚夫? 那他陆盛景又算什么? 此刻,陆大世子胸口的小火苗滕然冒起,似有燎原之势,他仿佛成了一个夺人所爱的小人,亦或是被绿了头顶的可怜虫…… 妖女胆敢欺骗他?! “为何替嫁?” 万般安静之中,陆盛景的嗓音响起,他卧榻许久,嗓音带着几分浑然天成的醇厚。 给人不怒自威之感。 严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是啊,少夫人为何替嫁冲喜? 京城人人皆以为世子爷是个将死之人了,任谁嫁过来都终将守寡,实在不会有女子上着杆子当寡妇。 严力亦是不知,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缘由,“世子爷,您说,会不会是少夫人倾慕于您?” 陆盛景心尖一跳,他做了整整六年的梦,在无数春梦里,那少女就是他的启蒙先生,手把手教着他领悟一个男人该有的悸动。 在梦里,妖女起初的确是爱慕他的,非但爱慕,还使出浑身解数引诱他,可后来呢,次次都用刀子直戳他的心扉,临了了,那张绝美的小脸,还笑盈盈的望着他,“我从未心悦你,一切都是假的,我一直在骗你。” 陆盛景从梦境中抽回神,心情从阳春三月转为凛冬腊月,“你滚吧。” 严力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宽慰自家世子爷,少夫人竟然是假的,可少夫人已经对世子爷做过亲密之事了…… 似乎不便退还回去了啊。 镇国公府门庭煊赫,前不久才晋封的皇贵妃就是顾家的女儿。 顾家喜得嫡长孙,即便尚未到满月,陆陆续续登门道喜送礼的达官贵人们也不再少数。 沈姝宁递了名帖,守门小厮通传过后,很快便有婆子过来,笑着将她领入后院。 “世子妃,我家夫人一听说你来,高兴的多喝了一碗参汤呢。”婆子笑道。 沈姝宁莞尔,看来罗氏生完孩子后,身子恢复的尚可,如此甚好。 见到罗氏时,沈姝宁将一枚玉如意递了过去,“罗姐姐,我此前并不知你身份,顾大公子昨日登门王府,我方知你是顾家少夫人,听闻你与孩子都安然无事,我真替你高兴。” 罗氏倚靠在秋香色大软枕上养神,她一看见沈姝宁就觉得眼熟亲切,但至于究竟在哪里见过,她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两人一见如故,罗氏又见沈姝宁出手阔绰,索性就道:“沈妹妹,若不你就给我的孩儿当干娘吧。” 沈姝宁怔了怔。 她上辈子虽是嫁给了赵胤,两人起初也过了几年夫妻恩爱的日子,可偏生就是怀不上孩子,郎中也查不出她的身子有任何异样。 她一直想要当母亲,却从未有过机会。 闻言,沈姝宁拉住了罗氏的手,“那就谢过姐姐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罗氏身子虚弱,沈姝宁不想过多叨扰,“姐姐先好生歇着,等孩子满月,我再来看姐姐。” 罗氏点头,命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亲自送了沈姝宁出去。可见她对沈姝宁的重视。 罗氏在心头轻叹,多好看的姑娘,可惜了,嫁给了一个病秧子,否则以沈妹妹这般容貌,就是皇亲国戚也能配得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