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宴后的东京城,因着百官休沐三天,大街小巷、茶坊酒肆处处人满为患,呈现出一片繁荣昌盛景象。 畅优园往后走的最深处,南阳王世子萧怀庄平日待得最多的私人小花园。 凌未希第一次出现在这里时,是萧怀庄主动引诱她进来的,因为他要给她下种名为弦丝绕』的毒,让她为他所用。 都说久病成良医,自小就养在药罐子里的萧怀庄,他早就百毒不侵了,而用毒对他来说也与吃饭睡觉一般简单。 他若亲自对一个人使毒,那人无论如何都是躲不掉的,因为弦丝绕』是一种藏在曲调里的毒。 这种毒通过琴声、萧声对人心理暗示的毒,这毒哪怕是对乐曲没有任何研究的人,最多听上三两首曲子就中招了。 可萧怀庄最近却接连失手了,两次! 上一次是用在凌未希的哥哥身上,凌景德那浑身上下都是一根筋的死脑子,他扭不了。 这一次是用在凌未希身上,也失败了。 早在长寿宴她看他的那一刹那,他就知道她对他动了心思,可就是这样一个被他的男色迷的晕头转向、头脑不清的女人,他竟然也拿她没辙。 这样的结果让萧怀庄很难接受,所以他接受了凌未希毫矜持的无礼闯进来,而他,选择每日为她下毒。 原本到了第三日萧怀庄就已经摇摆了,到了第五日他就完全死心了,彻底的放弃了。 可凌未希却死死的赖上了他。 哪怕他小厮说了无数难听的话,第二日她也照旧过来,哪怕他本人没有出现在这里,她也能在此待上一整日,还没脸没皮的吩咐他的小厮为她端茶倒水。 今日,是第十六日。 此刻的萧怀庄,失血般的青葱玉指正拨弄着琴弦,弹着一首绵绵情丝的曲子,他感觉自己弹琴的手指都快要谈断了 可凌未希却听得神魂颠倒,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如痴如醉的盯着眼前谪仙一般,不染尘埃的圣洁之人。 “朱华郡主,还想听什么?” 一曲毕后,萧怀庄温声细语的问道。 “世子,您已连弹九首曲子了,也该休息了。”一旁小厮开口,眼里全是对凌未希的不满。 凌未希自知理亏,尴尬的摸了摸自己鼻子,讪讪一笑,“世子哥哥,要不您先休息休息会儿吧。” 萧怀庄见她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坐着不动,好似要等他休息好了继续再弹一般。 “没关系,平日里我心血来潮,连弹数十曲也是常有的事,这段时间能得你这般专注的听众,内心甚是欢喜,再弹数十曲也无碍。”他的声音如同甘甜的春雨,密密绵绵的润泽万物,沁人心脾。 没错! 自从凌未希与朱逸之冷战之后,她便擅自登门、不请自来,闯进了萧怀庄的私人领地。 她好像移情别恋了! 在这半个月时间里,她与他笑谈八卦趣事,他为她弹琴吹箫,就连称呼也由疏离的萧世子』变成了世子哥哥』。 可她非但没有看够,反而越来越上瘾了。 是的! 她是没看够而不是没听够,为此不惜为他红衣舞剑,只为博美人一笑。 凌未希的眼里只有美色,无论萧怀庄的曲子多么缠绵悱恻,又或是多么震荡灵魂,她的五官五感都如同装饰,只有双眼在努力的工作。 萧怀庄修长的玉指放在琴弦上,“不如弹个激情澎湃的傲江湖』可好?” “只要是世子哥哥弹的,我都喜欢。”闪亮的黑眸,带着兴奋。 骨节分明的手指迅速拨动着琴弦,弹指之间,一位左手拿酒壶右手持长剑,恣意放荡的江湖侠客立刻浮现在眼前。 那行侠仗义的剑客无畏世俗,豪情万丈,一人醉饮红尘往事,笑谈恩怨情仇,仿佛他只是这浮屠人间的潇洒过客… 曲子弹到最为激进高昂之处,一根琴弦铮』的一声,断了。 琴声戛然而止。 凌未希附身,急切的问道,“没受伤吧?” 她下意识就拿起那洁白的玉手,仔细的检查,修长的无名指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她几乎本能的呼了呼。 萧怀庄浓密修长的睫毛下,一双风目晦暗不明,他最是不喜与人肢体接触了,灼热的气息扑打在指尖的那一刻,瞬间缩了回去。 凌未希也意识到自己逾越了,有几分尴尬,“抱歉,关心则乱,我…” “朱华郡主麻烦让一下,奴要为世子处理伤口。”小厮极为不爽的打断了她。 “放肆!还不向郡主请罪!”清冷无尘脸上难得有了变化。 “不用,终究是因为我要听曲你才受伤,倒是我刚才的行为无礼了。”她浅浅一笑,笑不达意。 “那个,时间也不早了,我明日过来时给你带创伤药…” “明日还要来?” 小厮脱口而出的嫌弃,现在已经不再是暗示,哪怕意识到无礼,他也是极不情愿的跪下请罪。 凌未希两根食指在衣袍下,尴尬的绞绕着,“世子哥哥曾经说随时欢迎我过来,已经不作数了吗?” 萧怀庄会意一笑,“自然作数,本世子随时欢迎郡主前来。” 凌未希离开之后,小厮站了起来,贴心的为萧怀庄上了药。 “世子,你还允许她过来,外面的流言都传成什么样了!说世子你自甘堕落、横刀夺爱,去抢别人的未婚妻!” “够了!” 萧怀庄眸色暗沉,凤目流转间全是狠厉,一片阴霾。 他摩挲着自己受伤的指腹,凌未希的无耻言行已经超越他能承受的极限了,所以他不惜故意断弦伤手,那女人竟然还不肯放过他! 一切都怨他,怨他自以为是,怨他不听萧怀玉的劝告,能降伏这克人的天煞孤星。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分冰清玉骨的病美人模样,那张魅惑人心的脸也因着满身戾气,变得扭曲可憎。 海棠院 今日的凌未希回来得有点早,夜幕未降,她只需要远远的站在院门口,就能看到那一扇窗。 那个曾经将两个人彻底的隔开,分手的窗。 她用力按着绞痛的心口,她恨他,恨不得将他碎尸八块,却又止不住的想他。 可她,怎么可以,怎么能去想他呢? 他们分手,已经半个月了… 她每晚都要醉酒麻痹着神经才能入睡,梦醒之后又马不停蹄的去了畅优园,深望那让她悸动的男子。 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分神,她才不会后悔,才能将他彻底遗忘。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好像更想他了… “小姐,要奴婢为你拿酒吗?” 角角看着自家小姐,又望着那扇窗发呆了,那落寞痛苦的神色让人心疼。 “不用。”她转身,没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