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狮勾了下唐臾的肩膀,打了个酒嗝:“走,带你去见见我别的好兄弟!” “诶走走走。” 唐臾二话不说,拎起啤酒,就跟铁狮勾肩搭背地站了起来。 唐臾在洞天福地里转了半圈,托铁狮的福,这下大家都知道沌界来了这么号新人物,自称糖师,开了家万事屋。 酒不愧自古以来就在社交活动中享有着崇高地位,黄澄澄的啤酒下肚,不管认不认识,不管熟不熟,都能酒精上头地拜个把子。 但唐臾还是能敏锐地察觉到,热火朝天的气氛下有暗流涌动。 他一共见到了来自五个不同帮派的成员,互相之间或有利益勾结,或有新仇旧恨,虽说都和平地坐在一个酒吧里痛快畅饮,却在暗暗拉锯。 唐臾游走其中,觉得很有意思,这同曾经的江湖相差无几。 夜深了些,更多人涌入洞天福地,店里变得愈发热闹。 许多人围在吧台边大声地讨论着什么,情绪激昂,唐臾双手插兜倾身,竖起耳朵凑热闹。 “喝啊,你再多喝!看你今晚的yth境寻宝你怎么办,哈哈!” “哥就是醉死了也能闭着眼睛拿宝物,你行么你!” “有本事等会儿走着瞧啊,你还欠我一拳,老子今天非要把你揍回来!” 唐臾怀疑自己回到了凌修门,什么,秘境寻宝? 古时修仙之人都再熟悉不过,大自然中潜藏着许多风水宝地,人称“秘境”,里头大多埋藏着稀世珍宝、仙材灵药,这些东西都对修为大有裨益,世人趋之若鹜。 每当发现一处秘境,各个门派都会派人出山夺宝,都希望自己能是赢家。 彼时秘境,多在深山峭壁、人迹罕至之地,只有这般荒野原始、水草丰茂的大自然才可能孕育出对人体有益的天材地宝。 一千多年过去,如今整个宙城都被混凝土高楼挤满,漫街机械尾气,连棵绿树都看不到,居然还有秘境存在? 莫不是去废弃的大楼里找钻石吧。 铁狮也挤进来凑热闹,捏着一张海报,大嗓门道:“你们看见了不?这个赛季的奖品特别丰富!” 赛季? 唐臾扯出那张海报,恍然大悟。 不是秘境,而是“yth境”,英文里神话的意思,怎么还玩儿谐音梗啊。 《yth境寻宝》是一款游戏,平时可以自己玩,每隔一段时间会开放一次比赛,众多玩家一起参加,在虚拟秘境中寻找宝藏,优胜者们将获得丰厚的奖励。奖励有虚拟的,也有可以兑换成现实物品的。 唐臾心想,现代人也太爱玩游戏了吧。爱达那些学生党玩《未来竞技场》,成年人们玩《yth境寻宝》,如果没记错,唐臾还记得自己租的那个破房子的房东跟他说,上一个租客因为玩游戏,精神过载死了。 唐臾自然地问:“你们玩过《未来竞技场》吗?” 很快有 人回答:“这太经典了,都出了好几个新版本了。apapaprdo apapapldo小年轻才玩《竞技场》!秘境寻宝才是真刺激。不过反正都是一个公司出的??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各有千秋吧。” 唐臾追问:“什么公司?” 那人好笑似的看了他一眼:“还能有什么公司?” “丹升科技啊!” 这名字有点熟悉。 唐臾想了想,给自己染头的辣妹理发师骂过这个公司。 有人从唐臾手中抢过海报,盯着奖品区看了几眼,不屑地把海报扔到一边:“切,就这奖励,还不如青鸾珠!” 人群沉默片刻,压低声音七嘴八舌起来。 “前段时间突然现世的那个青鸾珠?这是td是真宝物、神物啊,能跟游戏奖励比吗!” “这个我是真想要,我们老大也想要!但是根本打听不到消息啊。” “嗤,那是你消息不灵通。” “怎么,你知道啊?”那人不服气地瞪了一眼。 这人气定神闲地回道:“知道啊。” “那你说,青鸾珠在哪?” “今晚秘境寻宝你给我上供三颗宝珠,我就告诉你。” 那人咬咬牙:“行!” 这人压低了声音:“青鸾珠…在轻氚阁手里。”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变,但也没变太多。 有人慢慢挤出一句:“合理。” 唐臾问:“轻氚阁很强?” “很吓人。”回答他的人露出一个牙酸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回忆,“他们很邪性,神出鬼没,别惹。” “据说走虎试图从轻氚阁手里抢青鸾珠,不仅没抢到,自己还全军覆没了。” 哟,走虎,老朋友了。 ——原来设陷阱让他们栽了的就是轻氚阁。 唐臾回忆起一些细节,脑子转得飞快。 那两个漂亮少年恐怕就是轻氚阁的,确实“邪性”。 “你好。” 唐臾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一回头,看到两个长得几乎一样的男人。 男人问:“先生有事想找你,可否赏脸?” 唐臾看过去,看到碎钻帘幕围拢的圆桌后,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不认识,但唐臾不假思索地答应:“可以啊。” 唐臾简单跟新朋友们说了声拜拜,走到老人面前,疑惑地问:“您找我吗?” 老人十指交叉,指尖夹着一张万事中心的名片,他问:“你开了一间万事屋?” 一听是咨询生意的,唐臾立刻堆起灿烂的微笑:“是是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到您的吗?我什么都可以做哦。” “是这样的。”老人很绅士地说,“我想要你参加今晚的秘境寻宝游戏,帮我拿到奖品。” “奖品分很多档,您想要什么?” “三等奖。”老人干枯的手指点击屏幕,“我要这个,秘境的永久 居住权。” 居住权?居住在虚拟游戏里吗? 唐臾有点疑惑,但他没有立刻问。 唐臾语气犯难:apapapldo您也看到了,这个游戏竞争很激烈,大半个酒吧都想去寻宝apapaphellipapapaphellip℡℡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言下之意,您的诚意有多少? 老人示意唐臾把机械臂伸给他看:“你的电子账户?” 唐臾保留地伸过去,只听叮的一声,到账了两千宙金。 两千! 唐臾眼睛瞬间亮了。 老人说:“这是定金。” 居然只是定金。 唐臾眯起凤眸:“您真的很需要这个居住权。” 老人点点头。 “为什么选我?”唐臾问,“您也听到了,我才开业没多久,在这儿是新人,在工作上是新手。” “因为我找不到别人了。”老人无奈一笑,“他们都有自己的帮派,会为自己夺宝,只有你是自由人。” “行。”唐臾把账户划关,“这单我接了。” 其实即使没有人委托他,唐臾自己也打算去这个游戏里看看,因为它和爱达玩的那个游戏一样,都是丹升科技的作品。 会和寄生体有关系吗? 结果这么巧,碰到了一位财大气粗的金主。 别的不说,就冲已经有两千到账,唐臾就是爬着也要接这单。 - 夜彻底深了,酒吧进入到最火热迷幻的气氛里。 低沉的鼓点穿透灵魂,人们也不聊天了,全跳进舞池里,在梦幻的灯光下扭动躯体,酒液飞溅,享受着狂躁的夜晚,和寻宝游戏前的热身仪式。 灯球颜色千变万幻,云雾缭绕,不知此处是洞天福地,还是妖精巢穴。 离与vix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唐臾指了指发光的时间,和老人道别,老人笑着摆摆手,唐臾便滑进舞池,跟着现代人们跳动起来。 躁动的电音刺激着神经末梢,唐臾头一次听这么劲爆新奇的音乐,心想这和古代乐曲实在是差太大了,但还怪好听的。 怎么弹出来的? 台上无筝无琴,正中央站着一个身穿紧身皮衣的妹子,身上背着一把闪电般形状的乐器,脑袋和乐器后面都连着长长的电线,很酷。后头的高台上还站着一个高瘦的男孩,带着全包式的耳机,手指灵活地按着混音器。 唐臾在人潮中又遇到铁狮,他舞得豪放不羁,看到唐臾,很开心地带着他跳。 “台上那个乐器叫什么?”唐臾扯着嗓子问。 铁狮听了半天才听懂唐臾在问什么,也扯着嗓子吼回来:“吉——他——旁边那个人是dj。这你都不知道?没文化!” 这名儿也太怪了吧! 看着跟古琴差不多呢?少一根弦,便携式古琴。 唐臾胆大包天,踏上舞台边缘,长腿一蹬,居然就这么跳上了舞台! 灯光昏暗闪烁,底下的人都蹦得很沉醉 ,没几个人注意到台上多了个人。 唐臾敲了敲妹子,问她,能把吉他借给他吗? 姑娘一回头,看到唐臾,笑开了:“哦,你就是紫罗兰说的今天新来的那个大帅哥!怎么,你要弹啊?” 唐臾笑问:“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 没什么规矩约束,玩得嗨就行。估计姑娘之前也遇到过不少奇葩请求,随手扫了个炫酷的和弦,就把吉他解下来,抛给了唐臾。 唐臾从没玩过吉他,但他似乎对所有和“弦”有关的东西都有很高的天赋。 比如他虽然调皮,但是弹得一手好琴,静下心来抚琴的时候颇有种出尘的仙风道骨之感。 他后来亲手做了把好弓,弦在他手里又变成最利的杀器。 手指扫过吉他弦的那一刻,唐臾心想,啊,早就想这么弹古琴了。 端在手里,噼里啪啦,多爽啊! 他才不要装模作样地坐在桌前高雅抚琴呢。 唐臾竟然弹得相当好,合着低噪的鼓点,吉他声有力而狂放。 铁狮在台下蹦得更起劲了,边蹦边喊:“喔,r糖!r糖!” 其他人这才发现台上换了个乐手,不管认不认识他,都跟着一通乱喊。 舞池边缘的卡座里,一位银发少年晃了晃酒杯里的冰块,看着舞池里的群魔乱舞,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啊,有活力。像我们这活了几百年的,只想安安静静地喝点酒。” 旁边的杏色卷发女孩往嘴里塞鸡翅,跟着赞叹一句:“年轻就是好啊!诶,今天换了个新乐手?蹦得好带劲儿。” 银发少年看向台上,“唔”了声:“确实是新来的,蓝头发啊,还挺帅……” 突然,两人齐齐骂了声“卧槽”。 “这不是混进走虎里的那个人吗。”银发少年神色紧绷,“当时他逃得太快,我们都没来得及追魂。” “他染了蓝头发,装了机械臂,帅得太出挑了,注意不到才怪。” 杏发女孩一脸痴迷地说出冷酷的话:“叫阁主把他绑回去仔细审。” 银发少年:“已经告诉阁主了。他今晚不可能逃得掉。” - 危雁迟冷着脸穿过花楼成片的诗歌舞街,踏进洞天福地,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酒吧里气氛高涨,舞池里蹦迪蹦得很嗨,电音吉他声震耳欲聋。 光线昏暗鬼魅,危雁迟望过舞动的人群,看到舞台上的人,目光便移不开了。 男人眉目英俊,蓝发耀眼,银色耳环闪闪发光,弹琴的动作潇洒而狂妄,裸露的肌肤上覆着一层晶亮的细汗。 隔着涌动的人潮,危雁迟看到师尊漫不经心地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这边,深蓝色眼底滑过一丝笑意,又掠走了。 vix戴着面具,看不出他的表情。 一曲结束,唐臾顿了几秒,手指一扫,滑出一串空灵悠远的音符。 这曲子风 格变化很大,不劲爆,古意苍劲,合着电音与鼓点,别有一番韵味。 人们从来没听过这种风味的曲子,像机械战士在夕阳如血的边塞大漠策马奔驰,又像成群飞雁在玻璃高楼间展翅盘旋。 赛博琴曲,初听有点怪,越听越上头,一弦一音,撩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戴面具的男人沉默地站在人群的最后方,在昏暗的角落,他终于可以放肆自己的目光,死死盯着舞台上的人,像是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 站在舞池前排的人们跳得起劲,甚至伸长手臂,想和唐臾握手,或者想摸他的皮靴尖。 唐臾笑容肆意,俯身同他们对拳拍手,掀起一阵热烈的尖叫。 隐匿在阴影处的男人终究没沉住气,带着一身寒霜,迈开大步朝舞台的方向走去。 台上的蓝发男人扫出一段悠长的节奏,凑到话筒边说了句:“谢谢大家捧场哈。” 说着,他便把吉他卸下来,丢还给了姑娘。 舞池里的观众们大声抗议,疯狂而迷乱地起哄,叫着“r糖!r糖!”,强烈要求他再来一首。 唐臾绝情一笑:“本来也不是弹给你们听的。” 他就这么纵身跃下舞台,跳进人群里,七拐八绕,鱼潜入大海似的,倏然消失不见了。 电音舞曲重新响起,却总觉得没那个奇妙的味道了。 师尊狡猾地消失在人潮里,危雁迟突然失去了目标,驻足蹙眉。 唐臾看到危雁迟伫立的背影,没忍住弯起嘴角,从后面跑过去,拍了下他的后背。 “vix!” 孩子真的长大了,变得身材高大,肩宽背阔,隔着衣服都能摸到他结实的背肌。 唐臾心里还没感叹完,只觉得肩膀一疼,被一股大力狠狠掼到了墙上。 酒吧里本来就光线昏暗,男人的阴影压迫而下,唐臾几乎被笼罩在纯粹的黑暗之中。 vix不想让任何人再多看他师尊一眼。 唐臾有点懵,嘴皮子先一步做出反应,笑着问:“vix老板,你这是干嘛?” 男人寒气凌人。 唐臾有条不紊地说:“对了,我刚刚又接了一单,金主给了我订金,我把机械臂的尾款打给你。” 细细“叮”的一声,表示送款成功,完全被劲爆的鼓点声盖住了。 “我不要你的钱。” vix凑得很近,嘶哑的男声钻入唐臾耳朵里:“你又接了一单?” 唐臾“昂”了一声,笑着推开男人:“去游戏里夺宝。走,进游戏之前我赶紧请你喝一杯!” 说罢欲走,却被vix拦腰牢牢摁了回来。 唐臾仰起脸,故作疑惑:“老板,你今晚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他还抬手敲了敲vix的金属面具。 “你……” vix紧紧绷着肌肉,僵持数秒,他低下头,抬手,慢慢揭开了自己的面具。 男人背着迷幻的灯光,黑暗之下看不清他的脸。 唐臾只觉得手腕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握住,vix带着唐臾的手,放到了他自己脸侧。 不知为什么,唐臾猛然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一点点摸。”vix说。 眼前一片昏暗,指尖的触觉变得更灵敏。 冰冷皮肤,触感清晰的下颌线,薄而柔软的嘴唇,高挺的鼻梁,浓密的睫毛扫得人指尖痒痒,再往上,是立体的眼窝轮廓与眉骨,还有他右侧眉毛末端,那断掉的两小截空缺。 即使看不清,一摸便知,这是一张骨相极好的、成熟男人的脸。 vix把唐臾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倾身到唐臾耳边,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耳钉。 气息冰冷:“您认出我了吗?” 唐臾感到强烈的压迫感,甚至有一瞬失神,心脏跳得很快。 眼前的徒弟太让他陌生。 但这失神转瞬即逝,被一种想笑的荒谬感取代。 不就是装作没看出他的剑、逗了他两天吗,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 长得比自己高,胆子也比之前大了。 唐臾捏了捏男人硬朗的脸,抬手轻扇了一下。 师尊懒洋洋地笑着问:“你造反了是不是。” 根本不疼,男人却浑身一颤,呼吸难以察觉地变得粗重。 唐臾问:“听出刚刚那是什么曲子了吗?” 男人垂头静立,缓慢地摇了摇头。 师尊笑道:“叫你以前不去酒楼听曲儿,这曲本是首古琴曲,我头一次拿吉他,胡乱做了点改编。” “——叫《平沙落雁》。” 沙平水阔千年过,须臾一刹雁落迟。 舞池前的灯球闪烁如电,一束银色的灯光横扫而来,照亮了危雁迟的脸。 男人冷硬沉郁,眉尾的断痕清晰、野性难驯,垂落的睫毛却不停地抖着,像盛着颤动的酒。 唐臾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像很多年前一样,揉了揉危雁迟的脑袋。 只不过曾经他垂着手,现在需要抬起手臂。 “笨呐,我的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