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太快。 唐臾还懵着,等等,谁是谁妈妈,谁是谁女儿?各有几个?谁对不起谁? 还没想清楚,就见怪物女儿推开女人,又一次扑向机器人,狠狠咬了上去! 妖的利齿勉强能和金属打个平手,在机器人身上留下了几个小坑。 机器人下颌打颤:“发现杂物…即将清理……” 刚刚机器人还能喊“妈妈”,现在又只会说预设的话了。 看来机器人里的女儿和屏幕里的妈妈情况差不多,表达会受到电子承载物的限制。 小妖发了疯,对机器人又打又咬,置人于死地的那种攻击方法。 “诶诶姑娘你发什么疯呢!” 唐臾一手勾着发狂的小妖拎回来,一边往阵法里又注了一波灵力。 他闷闷咬住后槽牙,灵力快用完了。dan,当时执明星君怎么不多给他送点灵力? 唐臾在心中推测,所以说,机器人里装着女孩本来的灵魂,女孩身体里是’假的’灵魂,现在这个假的想把真的杀掉? vix在旁边给被咬伤的妈妈疗伤,好在妖有一定自愈能力,伤口在渐渐愈合。 “夫人,感觉还好吗?” “我没事。”女人牵了牵嘴角,祈求道,“请救救我女儿……” vix低声应了句,立刻起身去帮唐臾。 机器人瘫坐在一边瑟瑟发抖,金属关节咔咔作响,小妖被加强的阵法束缚住,徒劳地尖声嘶鸣。 “这个寄生物怎么这么难弄出来啊?”唐臾抱怨道,“她妈妈那边不是很快就清除了吗?” vix埋头敲键盘:“可能女孩体内的寄生物个体更强,也可能感染时间更长。如果再晚一些,恐怕会彻底无法从体内分离出来。” 那寄生物明显非常不想被捉出来,拼命挣扎,女孩面部扭曲狰狞,身体弯折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唐臾有点担心:“这寄生虫混蛋啊,不是自己的身体不懂得心疼啊,别把人家姑娘的身体搞骨折了!” 话音刚落,寄生物便操纵着姑娘,迅疾地抄起之前掉在旁边的刀,眼睛不眨地就往自己身体里捅! 唐臾大惊,它宁愿让宿主身死也不愿被分离出来! 不论如何,一定不能让女孩的身体收到伤害。 电光火石之间,vix劈手夺过了女孩手中的刀,刀尖上滴滴答答地淌血。 看着“女儿”在眼前自残实在太恐怖,女人脸色苍白如纸:“宝贝!” vix松开手,手心赫然印着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流了满掌。 原来女孩没有受伤,是vix徒手夺刀时握住利刃,被割破了手。 唐臾急道:“卧槽,老板你流血了。” “没事。”男人闷声道,摊开右手,任由血往下淌,看着非常骇人。 唐臾赶紧蹿过去:“我帮帮你。” 男人没 说话,任由唐臾把自己的手牵过去。 面具后,危雁迟目不转睛地盯着唐臾托起自己的手,淡蓝色的仙气一抹,伤痕便浅了一些。 师尊在替他疗伤。 其实鬼根本不在乎这点伤痕,吹口气就能恢复。 但他想看师尊替他疗伤。 即使在师尊眼里,他还是个陌生人。 唐臾抱歉地朝女人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您是妖,自己可以恢复恢复,他是普通人,我现在能力有限,优先帮帮他哈。” 危雁迟感受着师尊的触碰,手指微微一蜷,心中酸麻。 他左手还拿着刀,完全下意识地在衣服上来回擦了三下,动作规规矩矩,蹭干净了刀面上的血迹。 这一幕被唐臾余光捕捉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感觉直冲唐臾大脑。 唐臾顿觉头重脚轻,恍如隔世。 曾经有个小孩儿,每次用完刀之后,都会乖乖地把刀身来回擦三次,有手帕就用手帕,没手帕就用衣服。 这习惯很奇怪,当初就因为唐臾随便的一句话,小孩儿便一直恪守了这个“规矩”。 这小孩儿叫危雁迟,是他的小徒弟。 危雁迟刚加入师门那会儿,其他几个师哥师姐都对他很感兴趣,逗小猫似的,有事没事就爱摸摸他揉揉他。 这黑发黑眸的小鬼长相有点凶,像头桀骜不驯的幼狼,却瘫着脸,木讷地任人揉搓。几个师哥师姐玩得更开心了,都说他是只小包子,一口一个,以后出去得被人欺负。 唐臾后来带四个徒弟一起出去云游,在某座深山里歇脚,半夜听到猛烈的拍门声,打开门,只见一个姑娘哭得撕心裂肺,浑身青紫,说她是被山贼掳来的,求他们把她从深山里带出去。师徒几个自然让姑娘进来了。 没多久山贼就浩浩荡荡地闯了进来,粗暴地要他们把女人交出来,不然就等着头被剁下来当球踢吧。 师徒几人都没理他们。 于是山贼们大刀一挥,说给我搜! 他们在外厅没见着人,便要往里闯。 一小孩儿站在门口,彪形大汉根本没把他当回事,骂了声“小畜生滚”。 危雁迟不声不响地掏出一柄小巧精致的法刀,这是师尊送他的武器。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面前的彪形大汉骤然失声,轰的一声,被卸成了五大块。 鲜血喷出三尺高,半间屋子都红了。 小孩儿捏着被血沁透的法刀,看向师尊,认认真真地汇报:“师尊,您昨日教我的刀法,我会了。” 其他山贼被喷了满身血,吓傻片刻,争先恐后屁滚尿流地跑了。 师尊好整以暇地倚在门边看戏,师兄师姐们倒是惊了,围着危雁迟赞叹,说看不出来啊老幺,小包子出手这么野的呢? 唐臾笑笑,说小包子前不久刚徒手把半个村的人头捏爆了。 少年小鬼杀人有种非人的平静感。 危雁迟把 法刀收进刀鞘,师尊“诶”地一声制止了他,兜头丢给他一方白帕。 “幺儿,要讲礼仪。”唐臾严肃地教育道,“用完刀,要把刀擦三次,擦干净再放回去。” 小孩儿垂首道:“是。” 二师兄没忍住笑了:“别听你师父的,你念个净身诀,一眨眼,从衣服到刀都干净了,连墙都能弄干净,费什么劲儿用布擦呢?” 小孩儿认真答:“讲礼仪。” 大师姐哈哈大笑:“完了啊老幺,你听谁的话都别听师尊的!记住师姐这句话。到时候你被骗得里衣都不剩!” 但很显然,危雁迟没把师姐的话听进耳朵里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这么养成了习惯,用完刀之后会擦三下,一正、一反、一刀背,才会收回去。 这实在是个太鸡肋、太无厘头的行为,唐臾当时也就是随口一逗,谁能想到笨蛋徒弟不仅听话了,还变成了刻进骨头里的习惯。 除了危雁迟,唐臾没见过任何人把一个擦刀的动作做得这么认真,像机器人似的。 这动作幅度,唐臾太熟悉了。 熟悉得他手有点抖。 唐臾看着被刀刃割伤的男人手掌,感到不可思议,这么大的手,五指修长,关节骨感,这可能是那小孩儿的手吗……? 小屁孩不是还没自己高吗? 唐臾在一瞬间串起了很多事——vix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反常的友好,新客优惠,亲自组装,与江湖传闻中高冷暴躁的店主形象大相径庭,后来更是莫名其妙地跟着自己出来接单,甚至和自己配合得相当默契,帮自己顶住了阵法…… “叮!” vix的光屏蹦出一个绿色的小图标,一小粒银色的东西从女孩背后的义体里出现,终于成了! 顾不得手没恢复好,危雁迟眼疾手快地把这家伙关进了玻璃瓶里。 寄生体离开之后,女孩的躯体立刻像一个漏气了的气球,飞快地瘪了下去,眼神空茫,还有些隐约的哀伤。 唐臾看了vix一眼,迅速把心里的疑虑扔一边,回到眼前。 两个寄生体都被关押进了瓶子里,屋里恢复宁静,所有人都暂时松了口气。 唐臾把阵法收了,屋里瞬间暗了一大截。 “所以说…”唐臾问出一个关键问题,“除去我和vix,咱现在屋里有几个人?” 地上躺着一位女士,一位女儿,一位机器人,家庭大屏幕上还有一位女士。 很显然是四个人。 但女士说:“两个人。” 女儿也说:“两个人。” 唐臾也一屁股盘腿坐到地上,试图理解:“所以您二位,你们是‘假的’?” 众人沉默了一阵。 认识到并亲口承认自己是“假的”实在是太需要勇气,但她们还是点了点头。 爱达说:“准确来说,只有我这个意识是假的。直到寄生体本体控制这个身体,强行让我妖 化的那一刻……”说到“妖”的时候,爱达声音低了很多,仿佛这个字烫嘴。 “我才意识到,我是被寄生体复制出来的意识。” 女人艰难地笑了笑:“我也是。” 她看向屏幕上错位的自己的脸,轻声道:“我不知道你是哪里出现的,我一直以为你是假的,后来才发现,其实我才是。” 屏幕上的女人蠕动嘴唇,喊着自己的名字:“爱琳,爱琳,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女人接着转向机器人,牵起它瘦长冰冷的金属手:“宝贝,所以今晚我工作的时候,转头看到你,你…其实是想来找我求救的是吗?” 机器人不方便说话,金属下颌剧烈地颤抖,镜头眼睛在灯光下波光粼粼。 “女士们稍等,抱歉打扰你们温馨的家庭对话。”唐臾拍了拍脑袋,好像想把里头的水都拍出来,“小的愚笨,小的还是不太懂。” vix接过话茬,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地说:“没关系,您可能不了解「意识复制」这个现代概念,所以不容易理解。但我差不多弄明白了。” 唐臾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爱达求助之前,她已经被寄生体入侵,并且意识被复制了。复制后的这个意识留在了她的身体里,而她原本的意识被挤出了身体,进入了家居机器人。真正的爱达灵魂被囚禁在机器人里,机器人不好控制,也无法自由讲话,她的求助被’新爱达’当成了机器人中邪,于是找到了我们。” “新爱达”点点头,捂着脸:“我想不到,我真没想到机器人里…是我自己。” vix继续道:“可能就在爱达和我们沟通的时候,她的妈妈也被入侵了,寄生体同样复制了她的意识,然后将她本来的意识挤了出去,妈妈原本的意识进入了家庭网络,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可以屏蔽爱达和我们的联系、可以给爱达打电话、可以出现在大屏幕上。” “妈妈不想要女儿出房门,大概是因为她想在客厅里独自和占据了自己身体的那个东西对峙,夺回自己的身体。只不过她那时还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女儿已经在机器人里了。” 唐臾托着下巴:“啊,差不多懂了。” 他抓了抓蓝发:“虽然懂了,但是问题更多了!” vix温和地问:“什么问题?” 唐臾心头确实有太多问题,但他顿了顿,双手搭上家居机器人的肩膀,看着她摄像头的双眼,柔声问:“小姑娘,一睁眼,发现自己突然被禁锢在一个冰冷的机器里,无法动弹,无法求助…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糟糕?”、 机器人僵硬着脖子,点了点头。 唐臾张开手臂,轻轻抱了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