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门口,江敬武先是一愣,左右张望片刻,以为走错了。 ——家里其他人没来过,他可是来过的。 头一回来的时候,就是间普通的宅子,这才离开多久,府内怎么就张灯结彩、焕然一新,甚至连大红绸子都挂上了。 就差在门口贴两张囍字,好给人原地成婚。 “府内有喜事?”江敬武狐疑地问管家,问了才觉得不对。 郑府的适龄青年,就是他家那几个不省心的老大难啊! 除了他们,郑老都六十多了,与大周夫人相敬如宾,不像是要再娶的。 管家笑了笑,忙说:“大小姐回府,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 江敬武:“……” “太傅大人太客气了。”江敬武笑了笑。 一家人浩浩荡荡地进门去。 太傅一年只回来几天,家里仆从不多,这会儿都在门侧边站着,管家特意叫出来认人的,免得哪天在街上碰着了,连家里主子都不认识。 原本,太傅在正厅等着,一直见不到人,等不及就出来迎他们。 大周氏没办法,只得不情不愿地起来。 “来了啊。”太傅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起去,“快,先进屋。” 说着,来到二哥身边,小声说:“外公那儿有几套书,都是绝版!待会儿带你去挑。” 二哥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上回送礼的事情惹了大乌龙,太傅迫切地想要更正错误,再三检查之后,总算将见面礼正式给了出去。 火铳大哥上回见过,已是觉得精妙绝伦,得知是送给他的,即使稳重如江校尉,也小小地不淡定了一把,令老头无比高兴。 一时,宾主尽欢,气氛欢乐。 就在蜚蜚觉得,这个外公真是不错的时候,太傅旁边的大周氏突然开口:“老爷,周大也在家中,您看……” 提到周大,外公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你提他干什么?”老头脾气不好,“他在这儿好吃好喝的,还亏了不成?” 他不想在孩子们面前提这些,就说:“无关紧要的事情,待会儿再说。” 大周氏面色便难看了起来,接下来,全程没有再说一句话。 蜚蜚和姐姐对视一眼。 不禁想起,上次大周氏去江家的时候,也是不怎么和他们说话,一直在跟小周氏小声说着什么,时不时还笑笑。 但对阿娘和江家其他人,就是一副高贵冷艳的表情,似乎跟他们说话,有辱她的身份一般。 那会儿,蜚蜚还以为她只是不爱说话,现在想来,只是不爱跟他们说话罢了。 但是,眼下这么个场合,好像真的不适合提起什么周大嘛。 她为什么还要说? “今日一早,小周氏也被知府收押代审了。”阿柔小声同妹妹说了一句,“她身上还有伤,大周氏许是在为她鸣不平。” 蜚蜚不禁挑了挑眉。 这个小周氏,根本就是活该,不仅侵吞别人的东西,而且让人用这东西给打伤了,真正的自食恶果。 但大周氏那么疼她,自然是看不到这些的。 只会觉得她们闹得太过分,竟然将一个受了伤的人押进牢里! 是以,先前还知道遮掩一下,这会儿,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做了,直接对他们冷脸。 她一向存在感弱,不喜欢说话,是以,太傅都没有发现她的背地里的小情绪,还在跟大哥、二哥还有阿瑾说一些京城的事情。 “京中事忙,我在沬州也待不了多久。”太傅说道,“五月初九是好日子,你们便同我一道儿回去,路上也可相互照应。” 二哥想的却是,不光能照应,还能问他更多的问题。 当即看向三弟和两个妹妹,无声地询问。 是他要考试,阿森和姐妹两个只是去玩的,自然要以他的意见为先,自然点头,同意了下来。 外公更加高兴,晚饭都多吃了一些。 但席间,蜚蜚和阿柔却没少观察大周氏的脸色,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儿。 她对阿娘似乎充满了戒备。 每次外公与阿娘说话,她看起来都很紧张,而且会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眼神固定在一个位置,不停吃东西。 一见阿娘对外公并不热情,才又渐渐放松下来。 即便是后娘,也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啊? 何况阿娘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去,早已经影响不到她在郑家的地位了,她怕什么? 没错,就是怕。 而且怕得很明显,以至于蜚蜚和阿柔都能看出来。 晚饭后,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阿娘带着兄妹几个和几箱子见面礼先行回家。 二哥兴致勃勃地跟外公去书房挑书,阿爹在大周氏地唠叨之下,决定留下来算算周大的账。 顾瑾城因为有事找外公,也说要再等一会儿。 路上的时候,姐妹俩把自己的发现和阿娘简单说了,阿娘无奈地摇摇头:“我也发现了,但想着,她只在沬州待十几天,不妨事,便没放在心上。” “小周氏眼下也没工夫动那些歪心思,我还是,能清净几天是几天。”阿娘说道。 这几天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情,见阿娘面露疲态,姐妹俩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暗暗留了个心眼儿。 毕竟,大周氏那么疼小周氏,眼下她落得这么惨的境地,大周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她早年对阿娘做了什么,大周氏显然一清二楚,而就光从小周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一点来看,大周氏应当也没少从中出力。 外公也说过,他年轻时一心为政,对阿娘很是忽略…… ——阿娘做姑娘的时候,估计没少受她的气,不然,她现在何必怕阿娘? 极有可能,是怕她想起什么来。 “你们也不要想那么多。”阿娘拉着她们的手,“你二哥估计要十月份才能回来,此去甚远,这几天课不要乱跑了,好好在家里陪阿娘,嗯?” 提几次,姐妹俩也是有些伤感,自然满口答应。 阿娘便交代她们一些事情,说已经托人在京都找好了宅子,叫他们先过去住着,等二哥考完,再看看要不要买一套。 还说,到了京都莫要贪玩,那儿达官贵人多,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要得罪人。 越是这样交代,离别的感觉反倒越强烈。 再加上阿嬷和三叔、三婶他们也要离开,原本一大家子的人,突然全都要走了,叫人心里怪难受的。 连带着,看胖墩和陈花都没有那么碍眼了。 从郑府回去以后,还专程去看了看他们,根本她们说,端午节一起过。 胖墩和胖虎的伤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在这住了几天,又听说了长公主的事儿,像是终于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似的,乖顺得不得了。 柏秋给他们准备了好几车的东西,让他们带回老家,保管让他们风光个够。 另外还为陈花购置了许多孕妇用的东西,怕她路上辛苦,还专程准备了宽敞柔软的马车,又请了镖师,保护他们的安全。 二伯母这样以德报怨,让陈花和胖虎简直无地自容。 转眼,便到了五月九号这天。 江家门口停了十多辆马车,除了垫了软垫用来坐人的,还有几大车多货。 其中,有两车是兄妹几个的行李,剩下的,全是柏秋给阿嬷他们准备的特产,另有一些专程带给大伯母一家的东西。 尽管再不舍,柏秋也只得同他们依依惜别,交代孩子们不要贪玩,好好学习。又让阿嬷保重身体,以后常来。 外公在城门口等着他们过去汇合。 大哥要带着蛊雕军回京述职,故而,也与他们一道儿。 除了大哥,兄妹几个都是第一次离开爹娘这么长时间,多少都有些不安和不舍。 柏秋忍着没哭,反倒劝他们趁天色尚早,凉快,赶紧上路,中午之前若能赶到驿站,便不至于那么辛苦。 等他们走了,看着略显空荡的家里,才与江敬武哭了一场。 蜚蜚也难受的很,握着一把团扇,在车里默默流泪,团扇阿娘也有一把,正是她送的,与她手里这把是一套,看着它,蜚蜚就能想到阿娘。 阿柔原先抱着她安慰,渐渐又觉得热,便一边给她打扇,一边给可怜兮兮的小姑娘擦眼泪。 天色尚早,蜚蜚哭了一会儿,累了,便在马车里躺下。 结果马车晃晃悠悠的,如婴孩时期的摇篮一般,渐渐的,她睡了过去。 车队来到城外的一处岔路口。 阿柔从马车里出去,与阿嬷道别。同时,再三交代镖头,一定要保护好阿嬷他们的安全,镖头自然领命。 初夏的朝阳染红了半边天,巨大的日头从东方缓缓升起。 车队自岔路处分开,一往东,一往西,像两条分流的河,汇入不同的江海。 太傅年纪大了,颠簸不得,于是,他们这一队的车马,速度缓慢,自然也就平稳许多。 连带着让蜚蜚这一觉睡得极安稳。 除了热。 日头火辣辣的,虽然马车里晒不到,但有些闷,小窗外倒是有风不停吹进来,总还是杯水车薪。 小姑娘躺了一会儿,渐渐打蔫了。 索性很快到了驿站,简单洗了个澡,稍微轻松许多。 他们一路不求快,刻意避过中午日头最毒的时间,慢慢悠悠地赶路。 顾瑾城与他们一道儿,他鬼点子多,听说蜚蜚觉得热,便特意找了驿站的人要了许多冰,临走时装在桶里,里面放一些当季的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