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父江母不停劝她莫要执着于此,她根本听不进去。直到罗二柱来信,说他在郡里买了宅子,让她择日搬到郡里去住。 去郡里? 先前,罗二柱不止一次提过,可江雨兰总觉得她在郡里人生地不熟的,加上一次都没有报复成功,就一直没准备去。 眼下,怕是不去不行了。 江敬武已赚下了不少银子,用来做本钱绰绰有余,正在盘算去哪里开铺子呢,赵县令突然派人来找他。 离上交山神像已过去数月,他本也想找赵县令问问迁户的事宜,便换了身衣服,即刻赴约。 见面的地点,不在府衙,而在赵县令的私宅。 自家闺女儿常与赵府往来,江敬武来的次数反倒不多,两相客气几句,赵县令递给他一个包裹。 “赏银。”赵县令指指上头,“令郎、令嫒皆是不俗,可谓英雄出少年,江老弟教导有方。” 看那包裹的大小,以及落在桌上的重量,江敬武心惊,连忙推诿道:“若无赵大人指挥,几个孩子能成什么事儿?实在受之有愧……” “你这人,”赵县令打断他,压低声音道,“我的为人,我自己还不清楚吗?要说我这个官做的有多清廉,那全是恭维,咱们都这么熟了,你怎么还这么客气?” 看看他家那几个娃娃,该说说,该怼怼,他反倒更觉得亲切。 “这里面是一百两黄金,上头给的,我可一分钱都没有动过。”赵县令与他推心置腹,“说实话,还真不是我廉明,而是我有更好的。” 拍拍他的肩膀,赵县令压低声音:“眼下边关战乱,正是国库空虚的时候,这两万两黄金往上面一交,你猜怎么着?” “——沬州宣抚使司佥事,”赵县令笑得嘴都合不拢,“秋后上任。” 江敬武悬着的心这才落地:“恭喜大人。” “诶!说了莫要客气。”赵县令道,“所以,这赏银你赶紧拿着,再推辞本佥事可不高兴了。” 江敬武只得从命,又与他客套了几句,趁他心情不错,提起迁户一事。 赵县令原名赵新淮,二甲进士出身,已经在西营县当了十余年的县令,油水搜刮了不少,就是一直升不了官。 眼下,虽然只升了从五品的小官,但能到东都去,可比缩在小县城里强多了。 他对江敬武是打心眼里感谢,自然也想还了这个人情,当即便道:“此事好说,由我从中斡旋,若不嫌弃,秋后便随我家人一同去沬州如何?” 江敬武原本想着,能留在渔阳郡就不错了,都没敢打沬州的主意,闻言,自然满口答应。 他还记得,阿瑾说他先前就住在沬州。回去要问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们一同前往。 手里拎着一百两黄金,饶是江敬武已攒了不少钱,也不免有点儿飘忽。 等孩子们休日回来,又拿此事教导他们:“若咱们不将山神像交出去,不仅没了这一百两赏银,而且赵大人还没办法升迁,咱们自然也就去不了沬州。” “往后对待事情,眼光千万要放长远。”说着,江敬武瞧了阿瑾一眼,故意逗他,“瑾公子,随咱们一起去沬州找你家人啊。” 他本以为阿瑾会瞪他,或者拿话怼回来。 哪知,瑾公子瞧都没瞧他们,只冷酷地说了两个字:“不去。” 原本喜笑颜开的孩子们,都让他这言简意赅的回答击得一愣,热闹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除了早已经知道的蜚蜚,兄妹几个都不安地望着阿瑾,想判断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不打算和他们一起走。 “莫要玩笑。”江敬武也正经了起来,甚至有些严肃,“不去沬州,还想去哪?”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头保命 第53章 阿瑾没有回答, 气氛顿时压抑了起来。 蜚蜚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发现他们俱都一副不愿接受的表情, 不禁也跟着难过。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但真到了离别的时候,还是免不了伤感。 “你跟我来一下。”江敬武收了平日里随和的表情,走向门外。 他板着脸的时候看起来还是很严厉的, 孩子们更紧张了,目光落在阿瑾身上。 阿瑾抿了抿嘴,仍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起身跟上江敬武的步伐。 “你想好了?”门外,江敬武蹲下来,与阿瑾平视, “先前还让我容你三年,眼下时间都还没到, 怎么就要走了?” 阿瑾说:“只是突然发现,躲藏是没用的。” “那你是打算回家?”江敬武并不明确阿瑾的身世,但多少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于阿瑾而言, 家才是这世上最危险的地方。 阿瑾却摇头:“不回, 参军。” “参军?”江敬武原本还生着闷气呢, 听到这儿突然笑了,戳戳他的胳膊, “就你这小身板儿,还想打仗?” “眼下虽有战乱,但还没到这么缺人的程度。”江敬武道, “你今年不过八岁,去军营也是拖后腿。” 叹了口气,阿瑾没有像之前那样对自己的身世避而不谈,而是同他透露:“白迎山正在大梁关镇守,他是我爷爷的旧部,这些年也一直在找我。” 白迎山?是那个两郡总督白迎山? 敢情这小子一直蒙他?!江敬武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当年,我的护卫本就是想带我去找他的。”不顾江敬武呆愣的表情,阿瑾说,“只是路上遇到了埋伏,他受了伤,不得已才将我放在树洞里,打算脱身后再回来接我,可是……” 余下的话,不用说江敬武也知道:可是,那人没有来,显然已经凶多吉少了。 “江二叔,我一直都在骗你们,”阿瑾自责地红了眼睛,“对不起。” “说什么呢?”江敬武还不至于跟个孩子置气,拳头撞了撞他的小肩膀,“提心吊胆的滋味不好受罢?二叔该心疼你辛苦才是。” 阿瑾猛地抬头瞧他,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包容自己。 “到底是谁要杀你?”江敬武说,“听你的意思,白将军能护得住?” “我混进军营,他们便不敢造次。”阿瑾说道,“我爷爷有个习惯,每隔十年,便会开始选拔适龄孩童,培养成编外精锐队——他的旧部,也都有这个习惯。” 说起这些的时候,他的脸仍是稚嫩的,但眼神却大不一样:“所以,江二叔,拜托你,送我去大梁关。” “边关条件艰苦,你真的要去?”江敬武满心满眼的担忧,“精锐队定然不是那么好进的,你身体又不好……” 话音刚落,身后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紧接着,阿木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眼神和语气都十分坚定地说:“阿爹,我也要去。” 孩子们原本都挤在一处偷听,他一开门,弟弟妹妹们就猝不及防地趴在了地上。 可怜的阿林被压在了最底下。 “救命,我快扁了。”阿林吱哇乱叫的,“大哥你脑子抽了,开门之前也说一声啊。” 孩子们连忙爬起来,没有偷听的蜚蜚坐在桌边笑话他们。 “怎么老是改不掉偷听这个坏毛病,”过去将他们拎起来,江敬武边拍他们身上的灰,边说他们,“想知道不会直接问吗?” 闻言,阿木从善如流地问道:“阿爹,那我能去参军吗?” 江敬武:“……” “你跟这儿裹什么乱?”江敬武冷着脸,“等你大些,去哪儿我都不管。” 阿木又直来直去问:“可是阿瑾比我还小,他都说能进。” 江敬武叹了口气,仔细思索着,到底该怎么跟他解释“关系户”这个高深的词。 哪不知,人家俩孩子却在那儿聊上了。 “你真的想去?”阿瑾说道,“且不说行军打仗有多危险,光是训练的苦就让人无法承受,边关气候又差,还常年不能回来,见家人的次数寥寥无几。” 阿木毫不在意:“你都能坚持,我怕什么?” 说着,压低声音补充:“爹娘想让我考功名,但是根本不是那块料,这项任务还是交给二弟、三弟罢——我就喜欢舞刀弄枪。” “估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阿瑾说道,“而且你有这个天赋,如果你想,我们便结伴而行。” 江敬武:“诶诶诶,差不多行了,真当老子不存在?” 阿木便不说话了,站在那儿安静地瞧着自己父亲,眼神无声地表达着他的殷切。 他跟阿林长的一模一样,江敬武平时全靠说话作势分辨两人,眼下,大儿子什么都不说,就那样乖顺地瞧着他,倒让江敬武觉出几分心软。 “八月十五过后再去罢。”江敬武实在是舍不得孩子。 可是,阿瑾的决定他没办法干涉,自家大儿子心又实在不在读书上面。 两人一起去,多少还能有个照应,刀剑无眼,莫受伤了才是。 “这期间,我先去大梁关打探一下,”江敬武操心道,“免得你们过去,什么都不知道,那样会更遭罪。” 阿瑾却说:“八月十五怕是来不及。” “西营县在东南,大梁关在西北,两地相隔千里,此去需数月。若秋后出发,最早也要初冬才能到,”阿瑾摇摇头,“届时,黄花菜都凉了。” 江敬武倒把这个给忘了,看来阿瑾真的打盘算了很久,思路才会如此清晰。 可这样的话,岂不是近日就要动身? “那就,月底出发?”阿木刚刚决定要参军,一时只感到十分激动,没有考虑到其他的,所以说的这么干脆。 等他冷静下来,怕是舍不得那么早走了。 而且,眼下距离月底不过十来天,未免太过仓促。 ——虽说军营里吃穿用度都不缺,但毕竟一去就要好几年不着家,要带的东西可多了。 加上阿瑾时刻被人盯着,路上定然要避着行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做些伪装。 因此,断不可贸贸然前去。 “嗯,月底最好,再晚恐怕路上匆忙。”阿瑾见江敬武脸色不好,忙又引开话题,说道,“江二叔,此去边关,刚好可以带些南方特产过去售卖。” “从边关返程之时,再带当地的特产到南方来,两相贸易,多少赚些路费。”阿瑾提议道。 江敬武哪里会愁银子?不过是舍不得他们两个小崽子而已。 “就你鬼点子多。”江敬武依依不舍地望着他们,“容我准备准备。”想想,又说,“宁大夫知道吗?” 阿瑾表情失落起来:“还没说。” “你啊。”江敬武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和为人,嗔他一句,“莫不是打算临行前才告诉他吗?” “自然不是。”阿瑾急了,垂下眼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