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棠心如刀绞,他仍然柔声道:“你怎么不清白?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咱们是一对,你只跟了我,我也只有你,我们再清白不过了。” “你去问问,”程乐天指了指身后的胡同口,“你去大街上问任何一个人,谁会说我们这叫清白?!” 杜云棠急道:“所以我们结婚,我们出国,都可以。” 程乐天吸了口气,“你不明白。” 杜云棠确实不明白,他所受的教育人生的经历都与程乐天天差地别,他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可程乐天他从站上戏台起,就是靠人的一张嘴活着,旁人说他好,他便是好,旁人说他不好,他便是不好。 “云棠,我喜欢你,甚至可以说我爱你,”程乐天又掉了一滴泪,“就凭我这份情,你就放了我吧。” 这大约是世上最残忍的话,杜云棠木然地看着程乐天缓缓转身,从那个狭窄的胡同口消失。 杜云棠想了两天,没想明白,又到小公馆去找程乐天,程乐天正在院子里喂猫,见杜云棠进来,他头也没抬。 杜云棠跟着蹲下,轻声道:“小猫猫长成大猫猫了。” 黄花小狸猫像吹气球一样,比杜云棠刚送来时何止肥了一倍。 程乐天还是没说话。 杜云棠伸出手,他今天穿的衬衫上配的程乐天送他的钻石袖扣,“你送的。” 程乐天瞥也没瞥一眼,起身抱起小猫猫往屋里走,杜云棠厚着脸皮跟了上去,程乐天上楼,杜云棠也上楼,程乐天进房间,杜云棠也跟了上来。 进了房间,程乐天开始解扣子。 杜云棠结结巴巴道:“乐、乐天,你这是干什么?” 程乐天淡淡瞥了他一眼,“要不要?” 杜云棠当然要,他想程乐天都快想疯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前吻住了程乐天,两人又是上了床,木床久违地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程乐天一如既往的柔顺,杜云棠极尽温柔。 两人在床上做了两次,又在浴室的浴缸里做了一次,完事之后,乐天湿淋淋地爬出浴缸,披上浴袍,背对着杜云棠淡淡道:“你还要来,就过几天再来吧。” 杜云棠躺在浴缸里很不是滋味,他与程乐天怎么就成了现在的关系?仿佛他只是程乐天的恩客。 这绝对是杜云棠的认知错误,乐天一直把杜云棠当成定点侍寝的。 貌合神离,爱而不得,杜云棠的眼窝一日比一日凹陷,因为瘦得太快,整个人都阴鸷了许多,杜盛明现在看到他都怕得打哆嗦。 杜云棠倒是难得与杜盛明站在院子里聊天,他淡淡道:“五个姨太太,你最喜欢谁?” 杜盛明战战兢兢道:“老四吧,她刚给我生了个儿子。” 杜云棠道:“那她喜欢你吗?” 杜盛明想了想,“我供她吃穿,供她住,还给她钱花,她当然喜欢我。” 杜云棠沉默了。 杜盛明见他脸色一直不大好,试探道:“是不是跟二嫂吵架了?” 杜云棠瞥了他一眼,杜盛明立即吓得发抖,却听杜云棠淡淡地‘嗯’了一声。 杜盛明松了口气,道:“我瞧二嫂看着挺温柔的,怎么也跟你吵架?” “温柔?”杜云棠嗤笑了一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脾气倔得要命。” 杜盛明点点头,“他们唱戏的不都说什么风骨,总有点傲气。” “风骨值几个钱,能当饭吃?”这些话杜云棠是不敢当着程乐天面说的,现在说出来倒痛快了点,“算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拍了拍杜盛明的肩膀走了。 杜盛明受宠若惊,今天杜云棠对他堪称和蔼。 杜云棠又去了小公馆,现在棉城已经几乎都知道了,杜云棠与程乐天是一对,虽然杜云棠大大小小的场合都明示暗示,他与程乐天是奔着做夫妻去的,但谁能相信,杜云棠这样的身份会与一个戏子做夫妻?只当是笑话看了,表面恭维着情深义重,私下都在等他们一拍两散,闹起来又是一出好戏。 杜云棠在客厅里帮程乐天洗脚,程乐天幼年练功时落下一点小病根,快开春的时候脚跟时常会发麻,杜云棠请老先生开了些调理的药给程乐天泡脚。 杜云棠坐在小板凳上,旁边放了一壶烧好的水,一点点往木桶里加,“烫吗?” “还成。”乐天轻声道。 小猫猫闻到了草药味,跑过来凑热闹,试试探探地要往桶里钻,被杜云棠挥手赶了,“洗脚水你也想喝?”小猫猫不服气,‘喵喵喵’地叫起来。 杜云棠无奈道:“它大了,成天发情,什么时候我带它去割了。” 乐天道:“再过两年吧,它也不爱出门,不会惹祸的,割一下多疼。” 杜云棠抬眼,心道你心疼猫都比心疼我多,低下头继续专心帮程乐天按摩,程乐天看着杜云棠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少爷伺候他,轻声道:“云棠,我们散了吧。” 杜云棠来见程乐天,一回要听程乐天提八百次分手,他就是来犯贱的,听得多了,也就当没听见,“旁人看我们不好,我们不能偏过得好吗?” “不是那个事。”乐天低低道。 杜云棠从腿上拿了毛巾替他擦干了脚,又套上毛绒拖鞋,仰起头,灯光打在他的眼窝里形成一片阴影,“我想到了夏天,咱们换个地方住,这公馆环境不太好。” “这是我自己买的房子,我哪也不去。”乐天扭过了脸。 杜云棠甩了毛巾,沉声道:“成天犯倔,不知好歹。” 乐天理也不理他,晚上又是被杜云棠在床上一顿狠干,杜云棠边凶猛地干他边咬他的耳朵,“叫你倔!” 乐天咬着唇轻哼,就是不讨饶。 云收雨歇,乐天被杜云棠搂在怀里,轻而缓地说道:“云棠,我们分开吧。” 杜云棠眉心猛地一跳,低头猛亲了程乐天一口,恶狠狠道:“闭嘴,睡觉!再吵就再干你!” 程乐天闭嘴了。 三月初三,杜云棠的三十岁生日,杜云棠没办宴席,也没在家里过,窝在小公馆跟程乐天吃面。 杜云棠亲手煮的,程乐天那碗切了点姜丝,“吃吧,你不是爱吃姜?” 乐天低下头,吃了一筷,差点哭了,妈耶太难吃了,救救孩子吧。 杜云棠吃了一口,很尴尬地发现面夹生了,忙对程乐天道:“算了,别吃了。” 乐天从善如流地放下了筷子,杜云棠又有点不高兴了,就算他做的不好吃,程乐天也不能这么干脆吧,“你是不是想那丫头了?” 乐天老老实实地点头,“是的。” 杜云棠已经被气得没脾气了,淡淡道:“想就周末放假让她回来。” 乐天脸上露出一点喜色,“不太好吧,影响她学习。” “那就算了。”杜云棠马上道。 乐天:“……”嘤嘤嘤,想女儿了。 周末杜云棠还是把程梨接回来了,程梨的手艺不退反进,乐天吃得很开心,晚上跟杜云棠做的时候心情都好了很多,杜云棠察觉到了,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两人做完又是躺在床上相拥而眠。 杜云棠搂着他,低声道:“乐天,我们如今算什么?” 乐天:“露水情缘?” 杜云棠:“……” 乐天:“姘头?” 杜云棠咬牙道:“你闭嘴吧。” 切,你自己要问的,乐天闭上眼睛毫无心理压力地睡觉。 杜云棠抱着他气到手抖,自我排遣道: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人还在手上,慢慢来,不着急。 事情在第二年秋天发生了变化,程梨恋爱了,对方是造船厂的三公子,而且已经走到了求婚的地步,乐天同时收到程梨的信与系统的提示,叹了一口气,“排行老三的好像都有点憨批。” 系统:“……” 乐天:“我不放心哪,我得把女儿托付给杜云棠。” 系统:“杜云棠不一定肯。” 乐天:“我让他操办程梨的婚事,他不得乐开花,怎么会不肯?” 系统:“……好像有道理。” 乐天幽幽道:“也是给我办丧事啊。” 系统:“……”魔鬼,这人一定是魔鬼。 晚上程乐天把程梨的事儿说了,杜云棠果然非常高兴,只是高兴得很浮夸。 乐天问系统:“他是不是早知道了?” 系统:“就是他撮合的。” 乐天:“……”现在的人对于死老婆好像都无所谓的样子。 杜云棠忙起来了,誓要把程梨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以后程乐天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婚礼上,程梨满脸幸福,三公子看着英俊潇洒,个子高挑,看程梨的眼神亮晶晶的,乐天看了,流下了嫁女儿的欣慰泪水,他终于看到一个女儿出嫁了呜呜呜,爸比爱你哦感谢杜云棠手脚快,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筹备出一个完美的婚礼。 杜云棠见他哭,悄悄拉过他的手,低声道:“乐天,不如咱们也这样办一场?” 乐天撇过眼,意味深长道:“有机会再说吧。” 杜云棠见他没有完全拒绝,已经在心里大叫万岁了,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就算程乐天的心是冰做的,也有为他融化的一天。 晚上回了小公馆,两人都很激动,乐天开心坏了,分手炮,他的分手炮终于打上了!杜云棠也开心坏了,程乐天的态度终于松动了,果然把那个丫头嫁出去是正确的选择! 程乐天死了,早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的时候死的,心脏骤停,毫无征兆。 系统以为乐天会死得轰轰烈烈,毕竟这个人戏精上身谁也拦不住,乐天却道:“如果是程乐天,一定想安安静静地走,他最怕的就是旁人议论。” 系统沉默了。 杜云棠醒来的时候,带着满腔对未来幸福的展望,俯首亲了亲程乐天的脸,这才忽然发觉不对,程乐天的呼吸没有了…… 红事白事只隔了一天,这连程梨也没想到,她刚换下新娘的红嫁衣,却又要为程乐天戴孝,在小公馆哭得近乎昏死过去,“程哥哥,你醒醒呀……你别抛下阿梨……阿梨还有好多好多菜没做给你吃……”三公子拉着程梨,轻声道:“别哭了,阿梨,程老板会伤心的。” 杜云棠跪在一旁,臂膀上戴着个亡夫的黑白臂章,神情冷漠,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 夜里,等人都散了,杜盛明去扶他的二哥,杜云棠顺着他的力道起身,脚步踉跄了一下,两人去了花园抽烟。 杜盛明道:“二哥,二嫂没了,你打算怎么办?” 杜云棠吸了口烟,月光投在他瘦削的脸上,他吐了口烟,淡淡道:“能怎么办,活呗。” 杜盛明低头道:“难受就哭吧,二哥,我不会笑话你的。” 杜云棠却是低低地笑了笑,“你二嫂心狠着呢,给了我希望,再死在我怀里,我不哭,我哭,他就得意了。” 杜盛明看着杜云棠笑得比哭还难看,整个人在夜色中单薄得战栗,哪还像他那个意气风发一往无前的二哥?他轻声道:“你不哭,走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