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沅踌躇片刻,小心问道:“那……平时都只说王妃,并不曾听说康昭郡王府有侧妃,莫非这阳玉公主……” “没有没有,”袁婷婷脸色白了白,“据说是自从生了谢玄,侧妃精神便出了问题,整日吃斋念佛什么事情都不管,后来谢玄病了一场,侧妃便说是有小鬼相缠,死活要遁入空门替儿祈福。谢家所有人都拗不过她,只好让她去玉明庵带发修行了。” 郑沅心中颇有些复杂,她从前不曾细想过谢叙与谢玄二人,还觉得怎的兄弟二人性子相差这样远。如今听下来方觉有异,明明该是王府嫡出子,却弄了个不嫡不庶。而嫡母抢占了生母的位置,兄长又处处优秀,将他衬托的一无是处。 难道谢玄心中就平衡么?他有没有恨霁月公主与谢叙? 不知怎的,郑沅心中竟然有一丝窃喜,喜的是谢玄并非王妃的亲生子。 袁婷婷叹了口气:“至于端陵郡王府与康昭郡王府,一向关系不怎么样,尤其是阳玉郡主遁入空门之后,温玉县主除了谢玄,是不理会谢家任何一个人了。” 郑沅点点头,若她是温玉县主,与嫡姐感情甚笃,自也会替姐姐抱不平,不愿与这等人家来往。 只是这样想着,便觉那阳玉郡主很有些自私。嫁人之前不够强势,或许可说是被家人逼迫。 但生产之后,常言道为母则刚,那样的人家,内宅的暗流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可她一味只顾着自己悲伤,让年幼的儿子独自面对王府的一切。 郑沅心内自责,你没承受过人家的疼痛,又怎能要求人家怎样为□□为人母? 她心中升腾起一丝温软,似乎想去包围着谢玄。他这些年,一定是好苦吧。 、第 34 章 洛城东郊,有坐很有名的山,快到山顶的地方,有坐很有名的寺庙,叫做万佛寺。相传是数百年前,前朝一位贵妃出家修行的地方,简直可类比皇寺了。 每年的五月初一,洛城贵人们便会相携浩浩荡荡去万佛寺里头参拜,若是运气好,还能得里头的高人点一点命数。 而爬山这种事情,总不是一日便能成行的,寻常是要在万佛寺住上一晚上。 等入了寺庙,妇人们照例是要听法师开坛讲经,少女们则坐不住,要四处闲逛玩一玩。 赵氏生怕家里四个女儿有事,进门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今日说是天气不好,你们不要乱跑,在山间走走便回来歇着。” 郑芙乖巧的应了,赵氏免不了又叮嘱,说她是大姐姐,要看顾好三个妹妹。 然而郑芙哪里看得住?郑芷一溜烟跑没了影,郑婉自持是嫡出,压根都不理会郑芙,只郑沅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动。 郑芙气闷不过,索性也不管她们,自个儿甩了袖子去寻友人们谈论诗书去了。 郑沅站了会儿,看了看天色,艳阳高照,因在山间,风儿吹得舒爽得很,哪里有要变天的样子。不过出门在外,总是小心为上,她出了院子,打算去一旁的小花园走走。 刚出院子,遇上袁婷婷拎着裙子走过来,一脸欢喜:“沅儿,听闻半山处有大片的樱花林,也就山间凉爽,才得这个时候开花。走,我们也去看看吧。” 郑沅踌躇片刻:“可是现在下山,回来恐天色太晚。我大伯母说今日会变天,让我们别到处跑。” 袁婷婷笑道:“前怕狼后怕虎的,哪里就那样恐怖了?我们只是去半山腰,又不下山,何况天色这般好,怎会突然变天?走啦走啦,也不远,而且我难得想要出门走走,你当真不想陪我?” 郑沅看了看来来往往的贵女,多是想往那边去瞧的。 “那,我们去喊依秀一起吧。” 袁婷婷撇嘴道:“我过来的时候见她已经跑了,那个没良心的,只顾自己快活,压根都不管我们。” 郑沅哈哈一笑,上前挽着袁婷婷玩笑道:“等她回来,咱们双剑合并,打她个落花流水,好不好?” 袁婷婷见郑沅同意了,开开心心便拉着她要走。 郑沅忙道:“不行,芳绫去给我收拾卧房去了,你也没带丫鬟,等一等她们。” 袁婷婷头一回觉得郑沅太过墨迹,只无奈的说道:“沅儿,还等什么啊,你看看她们,哪一个带上丫鬟了?现下去,一个时辰就能回来。不然再耽搁,还不定什么时辰能回来了。” 郑沅心内琢磨着,若是再耽搁,没有其他贵女同在,也着实不安全,倒不如早去早回的好。 二人一起往山下走,果然见着同去的贵女不少,不过因为袁婷婷身子不好,走得不快,等快到的时候,还能看到很多贵女们赏完花归来。 刚到樱花林,便见着周依秀兴致勃勃的跑出来。 郑沅忙喊住她:“依秀,你是打算回去了么?” 周依秀摇摇头:“不是,下面还有一座石子坡,据说好多猴儿,我要去看。你们要不要一起?” 郑沅看了看天色说道:“我们不去了,赏完樱花就回去的。” 周依秀抚掌笑道:“也行,我先去了,说不准脚程快,还能跟你们一起回去。” 郑沅看着周依秀蹦蹦跳跳的背影,没来由就眼皮子一跳,再往天空看去的时候,发觉天边不知什么时候,竟来了一片乌云。 她想起赵氏的话,今日会变天。刚刚她们都以为大伯母是怕她们乱跑,故意诓骗她们,这会儿才觉得有些不对。 她看了看林子里的贵女,已经没剩几个了,要不都回去了,要不就是几个胆大的,与周依秀她们一起,去下面看猴子去了。 郑沅拉拉袁婷婷:“婷婷,快没人了,我们回去吧。” 只袁婷婷平素出来得甚少,难得见到这样美轮美奂的景色,哪里舍得走,只叽叽喳喳拉着郑沅往里走,边走边说回去要好生画一幅这样的景色才好。 一阵风吹过,书上的樱花纷纷扬扬落下,树下那粉衣少女,面上还带着些病态的苍白以及赶路匆忙的潮红。郑沅不由得看呆了,果真是曼妙得很啊。 好不容易等袁婷婷看完了,总算是能回家了,天空那黑云乌压压的压了下来,仿佛立时就会电闪雷鸣,不一会儿,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郑沅与袁婷婷不得不加快步伐,往山上赶去。 袁婷婷喘了口粗气,面上却是极快乐的模样:“沅儿,从小到大,我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情,我好高兴。” 郑沅半扶半拖着她往上爬,有树荫挡着,落下来的雨点不算大,只是因着初夏,风和着雨一吹,叫人觉得冷得渗人。 “要走快些,若是雨下大了,路就更难走了。” 她抬头往前看,这会儿已经毫无人迹了,先前还有两个贵女在前面,许是见着下雨,都已经跑没了影。回头往后看,到还能看到一两个贵女,当是去看猴子才回来的,没一会儿便超过郑沅二人,走没了影。 袁婷婷局促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沅儿……都是我忘了形。” 郑沅知她难得出来一回,何况这会儿雨有更大的趋势,哪里有空去责备她,只恨不能自己平日更勤勉些,练得如同周依秀一般健壮的身体,能将袁婷婷扛着跑才好。 这会儿想那些有的没的无用,她拖着袁婷婷跑得气喘吁吁。 袁婷婷再忍不住,摆摆手说道:“不行,沅儿,真的不行,我支撑不住了,跑不动了,沅儿,我们去躲躲雨可以吗?” 郑沅四下看看,除了树底下,哪里还有躲雨的地方?但是是不是电闪雷鸣,她们怎能躲在树下。 “婷婷,再加油些,不然一会儿暴雨下来,我们恐怕更难回去了。” 袁婷婷刚刚跑得一身热,这会儿浑身淋得湿透,冷风一吹,只冷得打颤,她抖抖索索,努力攀着郑沅的手往上爬。 许是太疲累,又太焦急了,脚下一滑,得亏郑沅及时抓住她的手,但山崖边上若是滑了下去,即便不算陡峭,这样的天气恐怕也是难以找寻的。 袁婷婷吓得哇哇大哭:“沅儿……沅儿……” 郑沅趴在地上,咬紧牙关喊道:“婷婷,坚持住,千万不要松手。” 但她也只是个小女孩,压根拖不动袁婷婷,正焦急着,旁边跑过来一个贵女,是江筠蓉。 江筠蓉也是慌张,将伞扔在一旁,伸手想要去够袁婷婷,奈何够不到,又去扯郑沅,也纹丝不动。 天上的雨,却压根不管地上的三人,兜自越下越大。郑沅发觉身下的路似乎有所松动,这路是用石块铺就,若是石块松动了,只怕是她与袁婷婷都会落下去。 她回身看了看,按道理底下看猴子的贵女,定然还有没上来的,怎的这会儿没了人? 她思索片刻,对江筠蓉说道:“筠蓉,你别管我们了,你快去,往山下寻,寻到周依秀,让她来救我们。” 江筠蓉慌了神,只急切问道:“她真的在山下吗?” 郑沅点点头:“是,上山的路只有这么一条,这样大的雨,她肯定不会另外找小路往上爬的,我想,应该是路上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雨,她躲雨去了。” 江筠蓉眼睛一亮:“是的,我知道了,有一座破损的茅草屋。婷婷你别急,我这便去寻人来救你们。” 袁婷婷这会儿没空去急了,只苦笑一声:“沅儿,都是我害的你……” 郑沅轻笑一声:“傻瓜,我们是好朋友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倒是结结实实一同受难了。” 袁婷婷有想过松手,但又知道,若是自己有什么事,沅儿这辈子都不会安心。她伸出另一只手,牢牢抓住郑沅:“沅儿,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从今往后,你不离我绝不弃。” 郑沅亦是将另一只手伸出来,噗嗤笑着:“说胡话呢,我还指望着将来找个如意郎君,我们可不得分离了?” 袁婷婷嗔笑一声:“真是不害臊。” 只是笑过了,她微微叹了口气:“沅儿,你心中……有没有喜欢的人?” 郑沅似乎从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前世喜欢谢叙么?好似并不喜欢,只总有些自惭形秽之感。后头祖母替她看中的那位,连面都没见过,只不过当救命稻草罢了。 若真说她与谁接触得多,好似就是周皓轮了,不过对周皓轮那个傻小子,她甚至拿他当弟弟看。 她眼神忽而软下来,还有谢玄。她大抵是喜欢他的吧。 袁婷婷的声音小小的,在暴雨中听不大清楚,断断续续的传过来:“你说,我喜欢他,明知不可能,为什么又要喜欢呢?” 郑沅心中像是被砸了一般,她与他,又有几分可能呢?袁婷婷与卓欣,勉强能算门当户对,最不登对的,不过是袁婷婷这副身子罢了。 可她呢,与他哥哥说过亲,现下是撕破脸皮退了亲的,祖母与父亲,无论再给她看谁,也不会看康昭郡王府的人啊。 、第 35 章 周依秀来得极快,三下五除二便将袁婷婷捞起来背在背上,一溜烟又往山下跑。 郑沅气喘吁吁,提不起劲儿,周依秀伸手将她一拖,却也不曾减慢步伐,边走还能边唠叨:“我早就说了,你俩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可怎么办好?平日就该锻炼起来,动起来。婷婷我说的就是你,我觉得你整日病恹恹的,就是不肯动的缘故,整日除了功课就是睡觉,身体能好么?” 袁婷婷彻底没了力气,只能听着周依秀的唠叨,这会儿倒是安详极了,庆幸自己得了这样两个好姐妹。 索性很快便到了茅草屋,屋里的贵女已经有好几个了,周依秀带着郑沅与袁婷婷进来,因身上全都是泥土,贵女们纷纷站得远些,便显得有些拥挤。 有贵女不耐烦,说道:“真的是脏死了。” “就是,跟她们站在一起,真是丢脸。” 袁婷婷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泥泞的衣裳,又不好意思的看了看郑沅,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周依秀瞪了那两个贵女一眼,只将自己的外氅脱下来,湿淋淋的,却也不好给郑沅二人穿上。 江筠蓉急忙走过来,将自己的递过来:“虽说也是半湿,总好过没有。” 又回头看了那群贵女一眼,讥讽道:“平日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这会儿倒嫌弃起旁人来了。谁人没个落难的时候?我倒是钦佩她们情深义重,即便遇难了也互相不放弃,若是在场的某些人,怕立时会自个儿跑掉吧。” 江筠蓉一张嘴,无人敢与之打机锋,但到底也有些不忿。 她又道:“更何况你们一个二个,不也淋了个湿透,衣冠不整的模样,又有什么资格说旁人?” “我们再差,也没有像她们那样满身泥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