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过去,此时阮觅看着他,心想, 彼时她对他不是没有心动过的。 只是那份心动脆弱得很,他的世界满是腥风血雨,即使彼时她什么也不知道,那份心动也在刀光剑影中被掐灭了。 人往往喜欢未知而又看起来很吸引人的东西。 但这其实委实非常危险的。 她很有些感慨道,也就是她了,正常人嫁给他,怕是几条命都不够死的,或者,不死也很可能会被折腾得面目全非吧。 虽然这也怪不得他。 赵允煊进了院子,远远就看见阮觅正趴在窗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他顿住了脚步,原先满身的清冷的立时褪了去,心里胀得满满的,眼中也泛出了暖意。 他看到她的小手按在窗台上,想到窗台冰寒,立时就心疼了,他想,自己应该早些回来的,议事也不急于一时。 他忍住了直接向着她走去的冲动,定定看了她两眼,就转身上了回廊,然后就加大了步子往她的院子过去了。 阮觅见他离开,想着他走过来应该还要一会儿,便也没有回身,继续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拿手指戳着窗台上的雪花玩。 只是没想到半盏茶的时间未到,他已经推了房门进来,她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他,不及更多反应,他已经走到了她身后一手搂了她到怀中,一手就拉上了窗户。 他低头柔声问道:“怎么这么晚还没歇息,是在等我吗?” 他的衣服上带着星星点点的寒意。 但手上身上却是暖和的。 她抬眼看到他脸上有些水点,头发上还有些未完全化开的雪花,伸手帮他抹了抹,刚想说“不是,我以为你今晚不来了”,可是话还未出口,手就已经被他捉住,放到了嘴边亲吻。 起先还只是手,只不过他亲了两下便已不满足,转而亲到了她脸上。 或许是想到了两人初见时的情形,也或许是刚刚那一幕的触动,她被他亲着,一时也有些情-动,便不似平时那般推拒他,反是伸手抱住了他微张了口,他的舌头便抵了进去,一时间,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及至他的手已经探入,她才惊觉自己做了错事,但这时候再想推开他,却已经不可能了。 最后她被他弄得一点力气也没有,由着他抱了放到了榻上。 他去沐浴,问她要不要抱她一起,她裹了被子半点不想理会他不是恼他,只是真的没有了力气。 他沐浴回来就看到她还是跟先前一样,裹成一个粽子,背对着床外,半点位置都没动过。 他不由得有些失笑。 上前坐到她身边,唤道:“觅觅。” 阮觅仍是懒得搭理他。 他看到她睫毛颤了颤,便知她醒着,就道:“你不想知道我会如何处理魏家的事情吗?” 于阮觅来说,这件事情还真的已经了了。 祝嬷嬷和祝枝她们,肯定不会再有机会蹦跶。 而魏家的事,已经是朝堂之事了。 魏家的事情了了,剩下的就是去见元陵大师了。 那以前那些个梦还有顾柔的那些话,便能彻底有个了结了。 不过她听出他的语气近乎带了一些讨好,便也不想跟他计较,“唔”了声,转了一下身,但被子还是裹着,看他道:“你要怎样处理他们?” 他伸手掖了掖他的被子,道:“我不是打算扩建水师吗?新的水师我不打算放在福建督府之下,而是会开一个新的督府,会请舅舅替我暂管着。西北督府都督的位置我会从北疆军中抽调一位将军过去。至于魏泽桉,他会跟着舅舅一起去福建,但这不是我要求的不过他们知道我的意思,魏泽桉将来是不可能再掌西北军了。” 阮觅微愣。 她再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番操作。 其实她之前知道她有意对军队改制就曾经想过这个问题,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现在天下本就不稳,地方大将个个手握实权,稍一不慎就可能天下大乱他现在这样显然是在徐徐图之了。 且外人来看,也再容易理解不过。 他要建水师,自然想要派信得过的人去掌军。 魏令绪是他的舅舅,他派过去再正常不过。 大约少有人会怀疑他其实是在动西北军。 她道:“福建和西北可是截然不同,更何况是水师,魏都督,可以吗?” 赵允煊笑道:“他是都督,下面还有左右同知呢,具体练军并不需要他操心,我只是需要他帮忙看着那一块就行了。” “魏老将军和魏都督,他们愿意吗?” 阮觅看着他喃喃道。 就算是别人看不出来,但魏老将军,阮觅不觉得他会毫无知觉。 不过问完她又觉得自己问了傻话,赵允煊发了话,他们有何选择的余地?更何况此次本就是他们理亏。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难受。 便又懒得理会这些了。 赵允煊看她恹恹的样子,却是有些误会。 他伸手捏着她的被子,道:“对不起阿觅,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当年更是差点害了你。” 可他只能处理祝嬷嬷,去也不能对包庇祝嬷嬷的魏老夫人做任何惩罚。 他慢慢道,“是我错的离谱,你是对的。” 前面阮觅尚算听得懂,后面却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索性又提起了些精神来,道:“什么是你错了,什么是我对的?” 可这回赵允煊却不肯说了。 他又去抱她,但她怎么问,他却也不肯说。 一直到两人又折腾了大半夜,她沉沉睡去,他才抱着她,慢慢抚着她的头发,低声道:“以前我以为只要我能够给你足够的宠爱和保护就够了,现在才知道,我应该给你的,是你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和权力。” 京城魏府。 魏老太爷回到府中时也已经是深夜。 魏老夫人已经先回了府中。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虽然倦极,但却哪里睡得着? 是以魏老太爷一回来,便见到靠在热炕软枕之上的魏老夫人挣扎着起身过来迎他。 和皇帝谈完,魏老太爷心里本就像是坠了巨石般沉重,还有满腔的颓败,此刻根本没有心思再说什么说。 再看到自己夫人这副样子,更无心再说什么。 连斥责的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可魏老太爷不想说话,魏老夫人心里却有无数的话想要问,想要说。 哪怕她看到魏老太爷面色沉重疲惫,也顾不得了。 她道:“太爷,陛下他,到底怎么说?” 魏老太爷扫了她一眼,没理会她,径直走到了桌前坐下,自己斟了一杯茶,饮了,才道:“陛下命令绪去福州府,接手福建水师,年后就出发。” 魏老夫人一愣。 让儿子去福建? 这并不是她想要问的,她是想问陛下打算怎么安置祝嬷嬷但儿子去福建? 饶是她并不懂什么军政之事,也感觉此事好像有些不对劲。 很不对劲。 因为西北魏家植根于西北,数百年来都是西北的武将世家,这近百年来都掌着西北督府。 儿子是现任的西北都督,他去了福建,那西北都督的位置谁来坐? 她这样想着,也这样问出来了,按着心中的惊疑不定,问道,“那令绪的位置由谁来坐,令纪吗?” 魏令纪是她和魏老太爷的次子。 魏老太爷: 他满心疲惫,真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但还是道:“过几日你便和我回西北,以后再不准踏入京城半步,就是在西北,也再不许多言半句宫中之事,皇家之事。” 魏老夫人彻底呆住。 听了他后面的话更是不悦。 她道:“太爷,这是什么意思?现在已经就快年底,我们为何要现在就回西北,难道要在路上过年吗?而且你刚刚还说,令绪年后要出发去福州,他是要跟我们一起去西北还是留在京城届时直接去福州?” 还有说什么不准踏入京城半步,不许多言半句宫中之事,皇家之事,凭什么啊? 皇帝是她的确外孙啊! 她只觉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今天的事情本来就已经将她的精神已经耗尽,现在又听到自家老太爷用这样一副神情,说着这样一番完全不合常理的话,就算她尚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也知道必定是皇帝做了些什么,还是对魏家不利之事。 她看着魏老太爷,脑中闪过诸多念头,最后就又定格到了那明禾郡主身上,突然尖声道:“太爷,难道陛下他真的为了那个女人在对付我们魏家,他的外家吗?不过是一个女人” “那是他的原配嫡妻,我们大周的皇后!” 魏老太爷原本是满心疲惫什么也不想说,但此时终于还是被魏老夫人把已经沉下去的火气给激了上来。 “是,你的确是陛下的外祖母,但先国礼后家礼,她既是陛下认定的皇后,你就应该对她怀有最基本的恭敬之心,更何况她嫁给陛下,亦从无不妥,更已经诞下了皇嫡长子!你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低看她,还包庇纵容曾经暗害她的奴仆,你是得了失心疯了吗?” 魏老夫人被他骂得眼睛发红,一直强撑着的最后一根弦终于崩断了。 她道:“她不过是一介商户女,还不能再生养,有什么资格为后?” “啪”得一声,魏老太爷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但这一巴掌打完,魏老夫人被打得瘫倒在了地上,呆住了,就是魏老太爷自己也呆住了。 魏老太爷一生征战沙场,杀人无数,但他和魏老夫人成婚数十载,一直对她爱护有加,还从未对她动过一个手指头。 魏老太爷跌坐到椅子上,看了一眼呜咽出声的妻子,也没有上前去扶她,长叹了口气,满心疲惫道:“文婉,你还记得燕凝吗?” 魏老夫人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