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打满算, 这已经是他从京城能到此处最快的时间了。 梁和兴惊怒交加, 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很多应对之法。 例如立即让弓箭手射杀来人。 可是这样做, 那就是等同谋反了。 这些灾民尚未被完全收服, 所有的事情都还未准备妥当, 现在这么做, 风险实在太大了。 但伏地认输,只说是自己收到手谕,不得不遵从? 他不甘心。 不仅是不甘心,他心里也很清楚,哪怕他装傻认输,太子也定不会放过他的自己就可能再也翻不了身了。 “梁和兴, ” 梁和兴的手紧紧攥着缰绳,还在急剧煎熬和挣扎中,赵允煊已经先开口了。 他道,“你口口声声称是奉孤的手谕,不知是孤的什么手谕?孤怎么不记得曾给过你什么手谕!” “你,你” 虽然梁和兴已猜到来人的身份,但听到对方亲口说出来,还是又一阵的慌乱震动。 赵允煊却不等梁和兴“你”出个所以然来,就继续冷冷斥道:“乱臣贼子,你为窃国,就矫传孤的手谕,趁国难当头之时,意欲借江南水患之际,以江南十数万受灾百姓的性命为筏,行谋反叛乱之事?” 梁和兴脑袋一“嗡”,手上也狠狠一拽,马“嘶”得一声长鸣。 话已至此,他知道赵允煊是再不肯给他活路了。 那也只能先杀后奏了。 他“大怒”,恶狠狠道:“大胆狂徒,竟敢冒称自己是太子殿下?!” 说完他就从自己袖中取出黄绢手谕,往空中一举,道,“太子殿下的手谕在此,东宫印鉴千真万确。本督遵从太子殿下手谕办事,如何是本督‘矫传太子殿下的手谕’,意图谋反叛乱?来人呢,还不将此大胆人” “他就是太子殿下。” 可惜他的声音未落,就被一威严的女声喝下。 众人回头,就见不知何时一身着华丽骑装的女子已经骑着马停在了韩城还有史知府等人的前面。 竟是之前一直未曾出面的嘉宁长公主。 嘉宁长公主拽着缰绳,那马还仰着蹄,嘶叫了一声,显见得是刚从城门那边过来。 马骑停下,长公主就对着梁和兴冷哼一声,再扬声道:“他就是太子殿下。” 说完她又转头向赵允煊略行了一礼,道了一声“见过太子殿下”,就不再理会梁和兴,而是转身就对着身后密密麻麻的灾民,高声道,“众位父老乡亲,你们都是我们大周的子民,你们放心,朝廷不管再怎么艰难,也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子民。” “梁和兴今日矫传太子手谕,在此妖言惑众,兴风作浪,根本目的不过就是想拿你们祭旗,即可用你们的性命毁了太子殿下的声名,又想让你们,让江南的百姓对太子殿下,对朝廷心生不满,做他谋反叛乱的工具!”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梁和兴一声高呼,然后举起手来,怒喝道,“来人哪,把对面这冒充太子殿下之人给我拿下。” 他的手举起来。 可是他想要孤注一掷的箭阵却没有射向赵允煊。 他身后的将士也没有冲上前去替他拿下赵允煊。 他大惊之下,转头对上的却是自己的内侄,也是他的得力爱将郑绪对他伸出的,寒光闪闪的剑。 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他惊怒之后就是目眦俱裂,咬牙切齿道:“郑绪,你竟敢背叛我?我一手养大的狼崽子竟然反咬我一口吗?” 郑绪的牙关紧咬,眼睛通红。 显然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 可是他的牙咬得很紧,但握着剑的手却很稳。 他道:“对不起,姑父,侄儿是你的侄子,但更是这大周的臣子。” 他可以为他搏命,但却不能为他叛君逆国。 更何况是这种时候? “我们百姓已经饱受水患之痛,深受瘟疫之胁,我,不能再让他们陷入战乱之苦。” 他学得这一身武艺,投身从戎,是为了保家卫国。 不是为了任何理由,就去践踏自己该守卫的百姓的。 “呸!” 梁和兴怒火攻心。 他戎马一生,自问尽忠尽职,为这江南,为大周不知付出过多少。 可现在却被一个毛头小子围攻。 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实在不甘心! 他怒喝道:“说什么冠冕堂皇之言,你以为这江南水患是如何发生的?还不是因这朝廷无能,官员贪腐,在修建河堤一事上偷工减料,才致今日之祸?呵,” 他冷笑一下,“说什么更是这大周的臣子,还不是被个女人给蒙了心神?” “你知道你肖想的那个女人是谁吗?那可是太子殿下心尖子上的人!他送她来江南,是为了她的后位铺路的!” 郑绪的薄唇紧抿,面上一片煞白。 许久之后,他才垂眼,慢慢道:“在十数万灾民和所有江南的百姓生死面前,我的感情,又算得了什么?” 另一边厢,顾柔也被这一变故惊呆了。 她看着前面坐着马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斜阳之下,全身都像是渡上了一层金光。 比她前世在电视或者大屏幕上看到的任何一个场景,一个人都还要震撼。 她呆呆的看着他。 那个人是男主。 可是女主却不是她。 怎么会不是她? 为什么? 一直以来,她穿越到这里,心中一直都有一种隐隐的优越感的,和这些土著相比,她是高高在上的。 她比他们有学识,比他们见到的更多更广所以,她值得这个世界最优秀,最强大的男人。 可是最后她却被别人踩在了脚下。 因为这世上竟然不止她一个穿越女。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 赵允煊终于到了她们面前。 他下了马,却看也没有看顾柔一眼,而是径直走向了阮觅,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才停下,手捏着拳,不错眼地仔细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我好像又来迟了又让你身处危险之中。” 阮觅微仰了头看他,摇头,笑了一下,再慢慢摇了摇头。 她看着他。 他的身上风尘仆仆。 鞋面,衣摆上面都有灰尘的痕迹,甚至泥渍。 衣裳也有许多的皱褶。 面上有胡须青痕,眼下也有阴影。 显然这些时日都没有好好打理,或者这几日都未睡吧? 但这些都不妨碍他挺立在那里的气势。 也不妨碍他的俊美。 这是从她三年多前做了那些梦之后,第一次用另外一种眼光去看他。 不带任何偏见,不去凭任何私人的感情。 她想,不管她跟他如何,作为大周的君主,她都应该尊敬他。 只要他是一个真正值得尊敬的君主。 因为她现在真正的明白了。 一个明君的意义。 对现在这个千疮百孔的大周的意义,对所有大周百姓的意义。 不能否认,她这一日都期待着他,正如所有的百姓一样,期待他的出现。 现在看到他,她也是激动的。 她心中胀满,鼻子也有些发酸,吸了口气,忍了忍,摇了摇头,才笑道:“没有,殿下,你没有来迟。我也没有什么事。” “觅觅。” 他唤了唤她,忍不住又往前了一步,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其实他更想抱一抱她,感受一下她确实在自己怀中充实的感觉。 从他得知皇帝为了逼他下江南,已经密令梁和兴杀她之时,他的心就一直煎熬着。 直到刚刚,远远看到她站在这里之后他才松了那口气,而现在,切切实实的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的温度,听她跟自己说着话,也才彻底的踏实下来。 可是他知道她还抗拒着自己。 所以哪怕是想要亲近,也只能小心翼翼的克制着,试探着。 自从他从西北战场归来,不,自从她在三年多前做了那些梦,她就对他的碰触,亲近一直是抗拒的。 但此时他握了她的手,她却没有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