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喜欢她,知道她最喜欢些游记画册,出海时便特地画上了许多,回来送给她。 她很喜欢那些画册。 一边翻着还要一边问着他许多的问题。 他就笑着跟她说,你的问题简直是问不完,要不然等你长大之后就嫁给我,我带你一起去好了。 那时她才七八岁,他也才只有十四岁,彼时不过只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可是却不知为何,他竟把这话一直记在了心里。 从没忘过。 阮觅一愣。 他第一次出海? 她不记得他什么时候第一次出海,但倒是的确记得他以前送过自己许多的画册,第一本应该是在她很小的时候了。 所以他说过什么,她哪里会记得? 梁衡显然也知道她不会记得,笑了一下,却不肯再说他那时跟她到底说了什么,而是转了话题道,“你知道我每次出去都有随手画上所经之事和所见之景的习惯。” 是为了她而培养出来的习惯。 后来竟然再难改了,也发现了其中的妙处和益处。 “不仅如此,这次出海我还专门带了画师,不求画得多有神韵,只求又快又形象生动,所以我那里现在有几十垒的画册你有兴趣的话,我回去之后就整理一些拿给你看。” 说完又笑了笑,道,“说起来这还是当初你跟我说,海上通行不易,我们中原对那些地方也不了解,若是能在铺中放些生动的画册,介绍那些番邦海外之物,说不定会让我们的货物更吸引人,生意更好。” “觅觅,其实你很有经商的天赋。” 不仅有经商的天赋,还有很多其他的天赋。 他彼时觉得,谁娶了她,都是拥有了天下最珍贵的宝藏。 所以他便一直等着她长大。 他最后一句说得很温柔,尤其是那声“觅觅”像是能唤回人遥远的记忆。 阮觅的家人都这般唤她。 因着梁衡是她大哥的好友,她又小了他许多,幼时他便都是这般唤她的。 因着他的这些话,让阮觅有些陷入了旧事的回忆之中。 不过他后面的话又很快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他道,“另外,这一次我还搜罗了不少的书籍回来,可惜大多是别族的语言,不说你看不懂,就是我也只能看个皮毛。不过,我自己倒是有一些手稿,记录了那两年每日的生活起居,所见所闻,你若是有兴趣,我有时间也可以抽拣出来誊给你看看。” 阮觅听得眼睛亮起。 但是那是他的私人手稿,记录的又是他的私事,又好像并不适合她去看。 她想了想,道:“其实若是能把有用的内容当成游记一般整理出来,印书成册,应是很有价值的。” 梁衡点头,温声道:“我的确是有此意,所以此次才会带了这么多书籍回来。那些地方虽多不如我大周繁华,但亦有可取之处,从不同的角度整理成册,不同的人可各取所需,或就当奇闻异志来看,也可开阔些眼界。” 阮觅笑了出来,道:“我幼时便是当奇闻异志来看的。” 两人相谈甚洽,很快就消除了多年未见的隔阂,也没有人提起他们今日过来本来是来相看的,好像都忘了此事,此时倒更像是旧友重逢叙话般。 只是阮觅没有看见,也没有在意,她说话时,梁衡看她的目光温柔甚至带了些宠溺。 约莫是在她的记忆之中,梁衡本来就一直都是这样的吧。 但阮觅没看见,却被已酝酿了满腹禁-制下的情思,满怀缱绻过来,还特地绕到了前面梨林深处等着她,此刻就在他们对面不远处的顾云暄给看了一个正着。 他看到两人并肩走来,有说有笑,形容亲密,那脸上的神色错愕之后就阴沉得得让人觉得好像随时都会爆开。 然后一阵风吹过,几片梨花花瓣掉落到阮觅的肩头,梁衡伸手帮她拾开美人如画,梨花若云端,但凡是谁见到,也会觉得此景犹如神仙眷侣般吧。 顾云暄的手按到了剑柄之上,用力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他身后的墨七看见了,低着脑袋差点连冷汗都滴了下来,他还从没见过自家主子这般恼怒过。 他低着脑袋,眼睛余光正好看到自家主子握着剑柄的手,只觉得心惊胆战。 他真怕主子直接就拔剑把下面那男人给戳个透心凉这实在是他主子能做出来的事。 可是这里是佛门之地,又不是战场再说,旁边还有夫人在呢。 那画面墨七简直不敢想。 他心中暗骂,墨五这到底做的是什么侦查工作。 夫人跟男人幽会,你不说是搞一下破坏,让夫人幽会不成,好歹也得提前说一声,怎么能让主子直接这么撞上呢? 敢情是你不需要直接对上主子的脾气不是? 实际上墨五也很冤。 他是知道阮觅今日要来与梁衡相看。 他不敢在顾云暄面前说阮觅的坏话而且,他又不是那等多嘴多舌的长舌妇人,这种事情怎么好说?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让梁衡今日来不了的。 在他的马车上做了手脚,在他过来的路上设了路障,甚至连他的早餐也有问题,吃了能让他离不开净房那种但谁知道他那早餐他竟然一口没尝,又临时换了马车,还改了道上的源雾山呢? 以墨五丰富的暗探经验来说,他觉得他家主子这回可能要踢铁板。 正在和梁衡说话的阮觅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感觉像是被什么恶兽给盯住了一般,浑身都不舒服。 她抬头往后山的方向看过去,可一眼看过去,满眼都是重重叠叠的梨花,还有隐在梨花之后隐隐绰绰的山石和庭院。 风和日丽,风景独好,连白云都格外清新,并没什么异状。 “怎么了?” 梁衡看见阮觅突然微蹙了眉头看向他斜后的一个方向,手上捏着刚刚从她肩头拣下的花瓣,顺势一滑,握到了手心,温声问道。 阮觅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可能是天气还有点凉吧。” 她皱了皱眉,还真是有点凉。 不是被风吹的那种凉,而是莫名其妙的一股寒意。 梁衡看了一眼阮觅身上的紫襦青裙,不过是几层的锦绸,并没有穿锦袄,是单薄了些。 他正待说话,就听到阮觅嘟囔道:“听说本朝开朝之时源山寺后山曾是禁制之地,关押着许多暴戾嗜杀手染血腥的战犯,此处本是大恶之地,虽多年受佛气洗礼,但保不准某个角落里还是会有些阴寒之气。” 梁衡一愣,随即眼中涌中笑意来。 他忍了笑意,点头,道:“嗯,那我们就往回走吧,前面风也比较大。” 阮觅“嗯”了一声。 这么一打岔,她也就忽略了他伸手帮她拾了她肩上花瓣之事。 在源山寺上完香,阮二叔还要和梁衡继续谈些事情,阮觅惦记着在纪老夫人庄子上玩耍的儿子,用过午膳后就直接下山去纪老夫人处了。 阮觅去到纪老夫人庄子上时两孩子却是玩得太累,已然睡下了。 她去房间看了两个孩子,再随了纪老夫人出来,谢道:“多谢婆婆了,这两孩子皮得很,不要累着婆婆了。” 纪老夫人笑道:“你这孩子,有什么累着的。我这年纪,本也该是儿孙承欢膝下之时,但却是孤零零住在这里,只有几把老骨头陪着我,现如今凌哥儿肯在这里陪着我,我这几日啊,饭都多吃了几碗。” 纪老夫人口中说着“孤零零住在这里”,但神情却豁达慈祥,并无半点伤感。 阮觅也笑了出来,柔声道:“只要婆婆不嫌弃那孩子闹腾,那我们就天天过来打扰婆婆。” 纪老夫人拍了拍阮觅的手,笑道:“好,好。” 说完却是话音一转,道,“今日见的那孩子如何?” 阮觅老脸一红。 她第一次认识纪老夫人,就是被阮二婶拖着相亲的时候。 平日里上香她都是自己去,今日却是阮二叔阮二婶特地过来陪着自己,想必老夫人就是由此猜测了出来。 不过她从不是扭捏的性子,和纪老夫人这几年相交,也早有了不一般的情谊,并没有什么好特意瞒着的。 而且她已和离三年。 男未婚女未嫁,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遮着掩着才显心虚。 她笑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婆婆的眼睛。今日见的其实是家中世交的公子,和我父兄都是相熟的,我见他本意也不是要相看,只是有些事情相询。” 说完似是想到什么,笑道,“我记得婆婆您说过,您以前是最喜欢四处游历的,去过不少的地方。” “那位梁大公子是我们福州海运世家的嫡长子,现如今家族海运的生意都在他的手中,自十五岁后,大半的时间就是在出海中度过的,去过不少的海外之国。” “他素有去到哪里画册就带到哪里的习惯,绘下一路的风土人情和所见所经之事。他说改日就整理一些画册给我送过来,届时我就誊画些,一起和婆婆赏玩” “我记得婆婆曾经编撰过一些游历书籍,我觉得若是他能将海外的这些经历编撰出来,对我朝一些出海的商家定也能有不少的助益,少走些弯路,说不定还能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也不一定。” 出海行商利润高,但风险也大,除了海上天气恶劣,也跟许多人出海经验不足,准备不充分,对海上各处所知甚少有关。 所以阮觅这话真不是虚话。 纪老夫人点头。 现如今海运生意多是民间生意,若是朝廷能在这方面做些功夫,定会事半功倍。 不过这是说来话长之事,此时她也无意和阮觅多说这些。 只是她看阮觅说到这些时眼眸晶亮,神色灵动,不由得就有些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要说: 有奖竞猜:纪老夫人是谁? 第12章 性相投 纪老夫人沉吟道:“看来你和这位梁大公子志趣很是相投,你们又是自幼相识,那当年你为何却是嫁到了京城,而未能嫁给梁大公子呢?可是他年长你许多,彼时早已娶妻或者另有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