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是她自己不错,但她首先是我荣昌伯府的姑娘。外人见她对人如此傲慢,没有礼数,固然会在背后说她,但想必也会觉得我们荣昌伯府所有的姑娘,甚至所有的人都是如此。我们荣昌伯府现在已经不比以往了,难道还要外人在背后这般说我们,将我们家的名声都败坏掉?那往后我们家只怕会更难复兴了。” 一番话说的薛博明手心里面都出了一层冷汗。 再联想到先前薛清雪在书房大声的训斥,掌掴谢灵秀的事,立刻就信了徐氏刚刚说的话,一张脸也立刻就沉了下来。 随后他放下盖碗,起身站起来,抬脚就怒气冲冲的往外面走。 薛元青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走了,还问徐氏:“娘,父亲怎么忽然来,又忽然走了?他要去哪?” 这眼看着都要吃晚饭了,也不留下来跟他们一起用饭? 徐氏在吩咐文竹,叫丫鬟摆饭。待文竹应了一声退了出去,她才转过头看薛元青,眸中隐带笑意。 “你父亲啊,他找你的大妹妹去了。” 这些日子谢灵秀已经成功的在薛博明那里分走了罗姨娘的不少宠爱,罗姨娘近来对她的态度都恭敬了不少。想必也明白自己年数渐大,大势已去。现在又发生了这件事,过些日子她完全可以在薛博明面前提一提给薛清雪相看亲事,将她早点儿嫁出去的事。 徐氏现在年数大了,也没有什么争斗的心思,就想着能让她生厌的这些人离了眼前,平心静气的过日子,比什么不好。 看薛元韶和薛清宁一脸平静了然的模样,想必他们两个也早就已经猜想到薛博明做什么去了。 薛元青见了,就有点儿意兴阑珊起来。 “大哥,宁宁,你们都猜到了啊?” 薛元韶点了点头,没说话。他素来就是个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人。 薛清宁则是笑着说道:“二哥,这件事很好猜的,明眼人都知道。不要告诉我你没有猜到。” 看她说这话的时候歪着头,眼中满是笑意,薛元青就知道是在调侃他。 若是别人这样说他,薛元青是肯定会生气的,但这个人是薛清宁,他非但一点都不生气,还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笑着说道:“是,是,你们都聪明,就我笨。” 揉的薛清宁直跳脚:“二哥,你把我的头发都揉乱了。” 以往为了方便,薛清宁梳的一直都是双丫髻。今日早起的时候她觉得一直都是丫髻太没有意思了,于是就让绿檀给她梳了个倾髻。 这倾髻梳起来比丫鬟繁琐了数倍,自然花费的时间也是丫髻的数倍。亏的她今早在绣墩上一动不动的坐了半个多时辰,还想着今晚睡觉的时候她要老实一些,这样明早起来她就不用再重新梳发髻了。 但是现在薛元青竟然将她的发髻都给弄乱了,连她鬓边簪的那朵石榴红色的绢花都掉了下来。 他一定是故意的!要不然干嘛要揉的这么大力? 薛清宁给气的,赶着薛元青就要打,薛元青笑嘻嘻的绕着桌子一直躲,她哪里能追得上?就越发的气了起来,绕着桌子跑的更快了。 他们两个人是经常这样玩闹的,徐氏和薛元韶都见怪不怪。 不过徐氏还是叫薛清宁:“你跑慢点,仔细摔到。” 薛元韶则是叫薛元青:“你跑什么?停下来,站着别动。” 没事非要捉弄薛清宁,惹的她发脾气。现在还不肯老老实实的让薛清宁打两下,非要继续逗她。看她生气好玩? 听的薛元青一直叫:“娘,大哥,你们两个都疼宁宁,就一点都不疼疼我。” 话虽如此说,到底还是真的停下来,由着薛清宁抓住了他。 还双眼一闭,就是任由薛清宁打的意思。 薛清宁跑的脸颊红扑扑的,忽然停下来,还有点儿气喘。看到薛元青现在一副任她宰割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来。 笑过之后她就轻轻的在薛元青胳膊上拍了一下,然后笑道:“行了,打过了。二哥,我们吃饭去。” 这哪里是打,分明是在给他挠痒痒。 薛元青也笑起来。 睁开眼低头看着薛清宁,他握了她的手,说道:“走,我们吃饭去。” 这话他说的甚是豪爽,很有几分义气干云的味道。倒不像是去吃饭的,像是去干一件极大的,极有意义的事情一般。 薛清宁抿唇微笑。兄妹两个一块儿往西次间走。 清桐院里,罗姨娘一边看着乳母喂薛元浩吃糖蒸酥酪,一边听薛清雪说话。 薛清雪说的还是今儿在马场发生的那些事,以及在薛博明的书房被谢灵秀撞到的事。 “我才打了那个丫鬟一巴掌,骂了她几句,父亲就很心疼。亲自扶她起来,还叫另一个丫鬟送她回屋歇着。姨娘,她就是前些时候您说的那个丫鬟吧?看样子父亲果真很宠爱她。” 、第29章 没有规矩 对于薛博明和谢灵秀的事, 薛清雪表现的很无所谓。 哪个权贵人家的男主人身边没有几个妾室和通房丫鬟呢。她至多觉得这一次薛博明看起来对那个丫鬟还挺上心的罢了。 但是她这些话落在罗姨娘的耳中,只觉得心中跟针扎似的痛。 虽然当初她跟薛博明确实是为了往后有个依靠, 但到底是年少时一起长大的情分,她对薛博明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也还记得薛博明以前对她发下的誓言, 这辈子心中只会有她一个人。 但是没有想到薛博明后来不但娶了徐氏为妻, 还相继的有了冯姨娘和几个通房丫鬟。现在又来了一个谢灵秀。 前几日她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特地去了一趟薛博明的书房,见到了谢灵秀。 相貌是很秀丽的, 而且还那样的年轻。自己跟她站在一起, 一个是行将枯败的花儿,一个却是将将开放的花儿, 如何能比。 女人对于衰老这件事原本就是很敏、感的,现在却还有一个这样鲜明的对比摆在自己面前。 罗姨娘心绪烦乱, 对于薛清雪接下来说的话也没有认真去听。 薛清雪还是在抱怨今日马场的事。 “也不知道那个姓孟的到底是什么人。白瞎了一个好相貌,对薛清宁竟然那样的上心。还将那匹马送给她了。” 想到那匹踏雪胭脂马,薛清雪就觉得心里面很不舒服。 她向来就觉得自己什么都比薛清宁好,可就因为薛清宁是嫡出的, 出去的时候旁人都只会关注薛清宁。 但凡薛清宁有的东西, 她是一定要有的。而且还要比薛清宁的更好。 就对罗姨娘说道:“姨娘, 你给我买匹马吧。” “家里的马厩里面不是有马?你若想学骑马,去挑选一匹就是, 何必要买。” 罗姨娘的心里面还是乱糟糟的, 说话的口气就显得有点儿不耐烦起来, “你知道买一匹马要多少银子, 张口就说要买?” 薛清雪才不管这些。手指甲在炕桌上划了两下,一脸不高兴的说着:“家里的那些马都是很普通的马,如何能比得上那匹踏雪胭脂?我不管,但凡薛清宁有的东西我是一定要有的,而且还不能比她的差。” 罗姨娘气的两条胳膊都开始发起颤来。正要说话,就见门口的门帘子被掀开,薛博明阴沉着一张脸从外面跨进来。 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罗姨娘的一颗心重重的一跳。哪里还顾得上薛清雪,忙起身迎过来,笑着问道:“老爷这时候过来,可用过晚饭了?” 就要叫丫鬟去大厨房传话,将老爷的饭送到这里来。 薛博明却不看她,伸手指着薛清雪,问她:“你为什么事事都要跟你四妹攀比?将她比下去了,你就高兴了?” 显然薛清雪刚刚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罗姨娘一听,脸色立刻就白了。 也不知道薛博明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听到了多少,怎么外面守着的丫鬟都没有进来说一声。 忙说道:“老爷,清雪怎么会有那些心思呢?刚刚不过是她的气话罢了,当不得真,您” 薛清雪却是不识好歹的,加上这些年她也确实被薛博明给惯坏了,现在一见薛博明这样问着她,只觉得心里面都是委屈。 立刻就哭起来。 “我事事跟四妹攀比又怎么了?同样都是父亲的女儿,我又不比她差什么。可凭什么就因为她是夫人生的,我是姨娘生的,出去旁人就只赞赏她呢?我就是要事事都将她比下去,” “清雪!” 罗姨娘急忙呵斥她,但是薛清雪还是将余下来的话都说了出来:“这样我才会高兴。” 罗姨娘又是生气,又是担心,急忙转过头去看薛博明。 就见薛博明已经气的脸上都变了颜色,脖颈上的青筋都梗了起来。 “好啊,好啊。” 他指着薛清雪的手指都在发抖:“先前正房他们跟我说马场的事,我还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没想到你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看来马场的事果然是真的了。你竟然在外面如此骄纵,还敢跟你二哥那般说话?!这些年你学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面去了?我荣昌伯府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而且你还敢在我面前颠倒黑白,搬弄是非,让我差点冤枉了你二哥和你四妹。逆女,你这些本事,都是跟谁学的?” 罗姨娘见薛博明连逆女这两个字都说了出来,就知道他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到底是世家子弟,平日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宠着薛清雪,但一应世家该有的规矩那是肯定要有的。若坏了规矩,就要请家法,打死打伤的事以前的长辈教训晚辈的时候都有发生过。 忙跪下来说道:“老爷息怒。清雪她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您” “你闭嘴。” 罗姨娘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暴怒之下的薛博明给打断了,“她都已经过了十四岁的生辰,还是个孩子?就算是个孩子,清宁不比她小?怎么清宁就什么规矩都懂,她却什么都不懂?” 罗姨娘正要开口为薛清雪辩解一二,不提防薛博明忽然又将指责的矛头转向了她。 “她自生下来就在你身边,一直都是你教养的她。现如今她这个样子,还不都是你教的?” 罗姨娘一怔。 薛博明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跟她说过话。待要顶撞两句,忽然想到谢灵秀。 想当初徐氏刚嫁过来的时候,薛博明心里还都只有她,跟徐氏成亲才两天就要扶她为贵妾。当时薛博明的父母不肯,还是徐氏出面说的情。 当时她还很惊讶。可没有想到,在自己刚怀上孩子的时候,徐氏就将自己陪嫁丫鬟中相貌最好的那一个给了薛博明。也开了脸,明正公道的抬为姨娘。 一方面为她自己博了个贤惠的名声,另外一方面薛博明也对她心有愧疚,往她的房里渐渐的就去得勤了。 当初自己一人独得薛博明宠爱的局面便再也没有了。 现在徐氏又塞了个谢灵秀到薛博明的书房里面去。应该是因为中秋那天她惹得徐氏不高兴,徐氏才会这样做的吧? 自己虽然有个庶子,但年纪还这样的小。徐氏可是有两个嫡子的,她荣昌伯夫人的地位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撼动得了了,若自己再失去了薛博明的宠爱,那往后 说不得,只能咽下心里的气,声音转柔,也哭起来,说道:“老爷您说这样的话,可真是教我伤心。我承认我对清雪是纵爱了些,但老爷何尝不是如此?总归还是因着当初我们两个的第一个孩儿没福气,还没有来到这世间看一眼就走了。后来好不容易才有了清雪,想到第一个孩儿,我们两个难免就对她百依百顺了些,养就她现如今这个脾性。可老爷怎么能说这些都是我教养的呢?” 说到这里,又转过头喝叫薛清雪:“你还不过来对你父亲跪下,请你父亲原谅你?” 薛清雪却不肯,依然坐在罗汉床沿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