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锡龙亭镇,华府后园。
“无聊,无聊,无聊……”
做富家公子装扮的朱厚照毫无仪态地伏在凉亭内的一张石桌上,嘴里碎碎地念个不停,满脸地恹恹无神之态。
“公子,”旁边侍立的一个英武挺拔的青年男子躬身赔笑道,“据在下所知,华太师府上有春、夏、秋、冬四个侍女,因自幼受太师熏染调教,颇通诗词文墨、琴技箫艺,便是较之闺阁才女亦不逊色,不若将她们传来侍奉公子如何?”
朱厚照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没好气道:“江彬,你哪只眼睛看出本公子喜欢这舞文弄墨的调调儿?若要寻甚闺阁才女,京师哪一户书香门第不想哭喊着将女儿送来本公子面前,用得着千里迢迢跑来江南吗?”
这青年名为江彬,原是北方边军中的一员骁将,后来因表演了一场赤手搏虎的好戏而得朱厚照信宠。尤其在刘瑾被诛之后,他已是朱厚照身边无可争议的第一心腹之人。
“是是是,在下一时有失考虑,还请公子见谅。”
江彬急忙将腰身躬得更低了一些,苦笑道,
“在下也知道公子最喜欢的是到市井寻芳猎艳,但先前朱寿公子和华太师都曾有过交代,若在下还如早些时候带公子轻身出游,便活生生揭了在下这张皮。在下实在是……”
朱厚照一拍桌子,怒道:“你怕他们,难道便不怕本公子。眼下太师外出访友,朱寿那小子去接他的两个同门,这里便是本公子说了算!你马上想出一个好玩的去处,否则不用他们动手,本公子先将你的皮揭下来!”
江彬脸上神色一阵变幻,终于似下定决心般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若说好玩的去处,在下确实知道一个。实不相瞒,先前在下为公子打前站时,曾绕道先去了一次苏州,在街头偶然见到一位绝色佳人……”
“当真绝色?”朱厚照的双目中有几分怀疑。
“当真绝色!”江彬绘声绘色地道,“那位小娘子是街边一座客栈的掌柜,当时正在门口招揽客人。听人说她夫家姓李,因丈夫染病身亡,不得已才抛头露面张罗生意。在下是个粗人,也说不出那位李娘子究竟如何美艳,反正当时只有一个想法——若是能与她睡上一晚,便是少活十年也心甘情愿!”
“你这杀才,忒矣粗俗!”
朱厚照先训斥了一句,随即终于现出几分兴致。
“不过能让你这素来只懂得舞刀弄枪的杀才也动了心思,这位李娘子当是确有几分姿色。你去安排一下,挑选几个嘴巴严又有本领的家伙,随本公子去游苏州。”
江彬恭然应道:“在下即刻便去。”
说罢,转身便向前面行去。
在转身背向朱厚照时,他堆满笑容的一张脸倏地冷了下来,心中默念道:“你重用我,无外乎像重用贾精忠、刘瑾那般,在做完帮你争夺权力的工具后便随手丢弃?我江彬的性命,是一刀一枪在尸山血海中挣出来的,任何人都休想拿走。所以,你也休怪我抢先下手!”
在江彬出门的一刻,朱厚照脸上的笑容同样收敛,低声叹息道:“对贾精忠也好,对刘瑾也罢,朕初时何尝有过河拆桥的心思?只怪他们一朝权柄在手,便忘了这权柄是谁赐予的,肆无忌惮大作威福。如今你更甚此二者,居然生出反客为主的念头……朕实在留你不得了!”
不多时,十多骑人马悄然出了华府后门,又一路出了龙亭镇。在镇外官道上扬鞭策马疾驰如飞,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赶到百里外的苏州。
江彬在当前引路,领着由八名高手护卫的朱厚照来到那座“李记客栈”。
众人在客栈门前下马,拴好马匹后分两批进入大堂。
朱厚照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四下看去,当看到一个在柜台后露出半截身子的素衣女子时,目光登时定住再舍不得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