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满下着大雨,雨滴溅上未来得及排走的积水时, 落出朵朵雨花。 李苒下楼时看着门口的花店,突然想到什么,随即打着花伞冲进了雨里。 贺南方坐在车上,隔着一层玻璃窗,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直到李苒离开的那一刹那,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从车里出来。 走近后,见李苒从花店抱出一束花。 白色的康乃馨,周身点缀着蓝色满天星,是一束礼物。 贺南方松了口气,他大步走向前,待走到雨里碰面时,伸手拦住李苒的肩膀,她的小伞挡不住什么风雨,大伞轻轻一罩便将她完全盖住。 风很大,男人握着黑色的伞骨,纹丝不动。 走到车内时,李苒将手上的花放在一旁,拎了拎被雨水打湿的衬衫,眼神瞥见贺南方肩膀上的水。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被雨打湿的肩膀像墨水一样,很深很深。 她移开眼,“你肩膀湿了。” 前排王稳立刻递过来毛巾:“先生。” 贺南方:“给她。” 方才雨虽然大,但伞都在李苒这边,她并未淋湿。 贺南方拿着毛巾拢上她的发时,李苒下意识地躲了躲,男人的手上的毛巾落在半空,形成一个不尴不尬的姿势。 伸手接过,露出很浅的笑:“谢谢。” 贺南方沉默了一会儿问:“心情不错?” 李苒今天心情确实不错,毕竟唯一能治得住贺南方的人回来了。 她朝贺南方看了一眼,点头:“嗯。” 擦完的毛巾递给贺南方,他胡乱地在肩膀上擦了几下,便扔到一旁。 不知道是不是李苒的错觉,看到自己这么高兴,他似乎很不开心。 老爷子住在贺家别墅,一进门便看到医疗团队在搬仪器。 老爷子今年八十多,心肺功能不太好,还有哮喘,加上n市的空气环境并不适宜他居住,所以跟来了一整个医疗团队。 他坐了一整天的车,精神很不好,勉勉强强坐了一会儿。 李苒他们来的时候,他刚刚睡下。 李苒去楼上收拾东西,打算等老爷子醒过来,就跟他说清楚不想订婚这件事,再然后她就可以拿着东西彻底离开贺家。 贺南方本是不需要察言观色的性格,不过最近他特别喜欢探究李苒脸上的表情 尤其生动,譬如说现在,她身后扑棱着的翅膀,雀跃又高兴。 让贺南方不禁想要轻轻地碰上,然后折断。 李苒自顾高兴地上楼,完全没发觉贺南方眼底压抑的东西。 她留在贺家楼上卧室的东西很多,重点跳了几样带走,剩下都留在原地,随便贺家处置。 打开柜子拿衣服时,瞥见放在一旁的保险箱。 她眼神定了两秒后,将保险箱打开。 这些年,如果非找出什么东西,证明贺南方是爱她的,那么就是这箱子里的东西了。 八年,贺南方每次出差就一定会带礼物给她,其中最贵重的应该是他上次出差带回来的红宝项链,现在被警方当做证物被封存。 其余还有些小东西。 贺南方这个人,对李苒向来大方,他似乎一直都不太在乎钱财。 反过来讲,也证明在他心里,钱可以摆平任何事情。但这么多年,贺南方始终都不曾知道,李苒并不看重这些。 她将保险箱里的东西清点一番,搬着重重的保险箱,去敲贺南方的门。 他在书房开视频会,李苒进来时,正听对面有人用英文汇报工作。 她小心不弄出声音,然后将保险箱放在他的书房,比划了一个留下的动作后,便准备出去。 哪知刚碰上门把,还没打开门,便听身后传来声音:“站住。” “放着的是什么?” 李苒:“那是你送给我的首饰,我整理了一下,除了被许明月拿走的其余都在这里。” 似乎感受到了贺南方情绪的涌动,她用一种息事宁人的语气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花钱买的,放我那算暂管,现在正好还给你。” “咱们也算两清了。” 贺南方咬着字眼问:“两清?” 李苒心里的底气起码比之前要足,现在老爷子在贺家,无异于是在贺南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上上了枷锁。 见他语气不善,她搞不懂贺南方这般纠缠还有什么意义:“你要是不想两清也行,只要你算的出来我还欠你什么,剩下的半辈子,我还你就行。” 李苒说的是还欠他钱什么的,下面几十年她可以慢慢还。 但贺南方说的却不是钱,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喃喃:“你确实要用下半辈子还。” 李苒并不想说太多,他俩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说好散就能好散的。 但凡贺南方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她也不会想留到婚礼那天跟他决裂。 她还是耐住性子问他:“我对你真的没感情了,这么多天你也看见了。” “我们两甚至连陌生人都比不上,遇在一起便是争吵,最后不欢而散。”说到这个,李苒声音放低,她心里是真的不舒服,语气也变得很轻:“贺南方,我真不想我们变成这样” “你非要把我们之间的感情折磨的一点都不剩,才肯放手嘛?” 李苒这话实在是狠,她将贺南方牵绊住她,跟她结婚当成是一种折磨。 这种话无异于拿着刀子,往贺南方的心口扎。 她看着贺南方愈来愈冷峻的脸,心里无动于衷:“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这四个字将贺南方脸上的表情割据得十分扭曲,他回想自己做出的这些努力,现在看都是一场痴心妄想。 在贺家里面,他一个个地收拾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帮她在贺家重新树立地位。 在外面,他带她出去,向别人介绍她是他的妻子,为了李苒甚至不惜跟结交多年的许家分道扬镳。 但这么多,只换来李苒的“好聚好散” 不谈以前如何,这次,他是真的想要留住她。 “我们不会好聚好散的。” 贺南方站起来,他一步步地跨过来:“我们只会——生来同床,死来同穴。” “明白吗?” 李苒心里苦笑,一点都不意外贺南方会讲出这种话。 说到底还是她不好,这个人当初是她违背李昌明的意思,亲自选的。 而现在,报应来了。 她想走都走不掉。 李苒叹了口气,她声音垂得很低,仿佛是从疲惫的灵魂里,发出的一声叹息。 “我们能不能在一起,不是你能说的算的。” “爷爷不会由着你胡来的。” 贺南方似乎一点都不怕李苒的这句话,甚至在她提到要拉老爷子做靠山时,甚至还轻笑了一声。 “这就是你今天一直这么高兴的原因?” “爷爷回来了,你就觉得能走了。” 李苒不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贺南方一边笑,一边微微弯腰。 那张英俊无比的脸凑到李苒的面前,脸上的笑显得迷人又邪恶:“李苒,我六岁开始就没怕过我爷爷。” “你当我二十八岁,还会怕?” 李苒尽量掩饰心里的慌张,她安慰自己,这还不是最坏的结局。 两人正在僵持着,管家在外面敲门,轻声:“老爷子醒了。” 李苒看向门外,眼中涌现出希望,她用力推开贺南方,摔门出去。 老爷子原先住的卧室在一楼,他去南山疗养院后,房间一直空置着,这次回来还是住在原先的房间。 李苒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整理好心情,尽量不那么狼狈。 “爷爷!” 她笑着推开门,老爷子正坐在椅子,养着他那紫砂壶。 贺南方只喝咖啡不喝茶,老爷子的紫砂壶放在家里,都快落灰了。 “苒苒。” 老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她招手:“过来。” 李苒将怀里的花给旁边的护工,然后端着一个矮凳,乖巧地坐过来。 说来命运也是奇怪,贺南方只有母亲没有父亲。而李苒只有父亲,没有母亲。 两人却又都有一个十分疼爱他们的爷爷。 她嘴甜地叫了几声爷爷后,老爷子笑的胸膛直震。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老爷子看向门外:“南方呢?” 李苒表情尽量自然些:“不知道,开会呢吧。” 老爷子洞察人心,怎能不发现他们之间的端倪:“吵架了?” 李苒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