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祝升清清嗓子,想让她回神,白俄伙计突然跑进来,用他不算熟练的英语磕磕绊绊地说:“邻居来了。” 邻居?阮苏猛地抬起头。 他们是从晋城逃出来的,虽说陈定山如今自身难保,可小曼身份特殊,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仍在暗处觊觎着呢? 在这种关头,她可没兴趣交朋结友。 赵祝升已站起身去外面接待这位不速之客,阮苏朝小曼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出去,然后追上赵祝升。 院中果然站着个中年男人,模样没什么特色,相貌平平身材也平平,属于过目即忘的那种,但眼神很灵活。 露面时两人脸上已挂起了笑容,赵祝升道:“你好,请问你是……” 男人连忙笑道:“你们好你们好,我是住在隔壁蓝色房子里的,我叫宋兴邦。我老婆听说这栋房子里住进了一家人,非得让我来打个招呼……你就是家主吗?” 赵祝升点头。 宋兴邦一脸诧异,“哎哟,真是年少有为啊,敢问小兄弟贵姓?” 他与阮苏对视一眼,随口编了个幌子,“姓张。” “哦,张……听你们口音,是从外地来的吧?以后准备往哪儿去?” 阮苏怕他一时冲动说漏嘴,主动接过了话头,“我俩本在内陆经商,现在那里打起战来,生意不好做了,就想换个安全的地方定居,再想办法继续做小本生意。” 她顿了顿,特意笑道:“港城真是大,我们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还望宋大哥以后多多关照呀。” 被这样的美人拜托,谁能拒绝得了? 宋兴邦喜笑颜开,“这还用说吗?见面就是缘分,我们一家也是几年前搬到港城来的,从今往后跟你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事尽管说,别客气。” 他话音刚落,又有个中年女人端着盘点心走过来,看见二人眼前一亮。 “你们就是刚搬进来的?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啊!来来来,我做了些点心,快尝尝。” 她的话令赵祝升心情大好,微笑着说:“你们太客气了,还送什么点心。” 宋家夫妇十分热情,二人盛情难却,只好收下了那盘点心。 阮苏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当即吩咐伙计进屋拿来几盒巧克力,当做回礼。 宋太太说:“太好了,我家那几个孩子最喜欢吃巧克力的,真是谢谢你们。咦,你家也有孩子吗?” 她瞥见餐厅窗户后面的两个小脑袋,惊讶地问。 阮苏本来没打算给他们引见的,不料他们自己冒头了,只得说道: “是,不过他们身体不好,我不不太喜欢让他们出来玩。” “小孩子嘛,多晒晒太阳身体才好。我家也有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跟他们差不多大,有时间带他们去玩啊。” 阮苏略显疏离地对他们下了逐客令。 “好,那就改天再见吧,我不送了。” 夫妻俩尴尬了几秒,干笑着离开。 赵祝升非常高兴,进门时在她耳边道:“她说我们天造地设诶。” 阮苏无语,“人家的客套话你也信。” 他撇撇嘴,“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阮苏翻了个白眼,走进餐厅,催兄妹俩快点把牛奶喝完。 原以为这邻居已经知难而退,谁知对方的热情铺天盖地,消耗不尽,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有事没事就到他们家来唠一唠转一转,因阮苏提过自己要在港城做小本生意,还很积极的帮她打听市场情况。 阮苏起初误以为自己真的碰上天下第一的好人家了,不过时间一长,他们的本意就暴露出来。 这家人没工作,靠着出租楼上两间房给职员得到的租金吃饭,时常囊中羞涩。与阮苏等人混熟以后,缺什么都到她家来借。锅破了借锅,米没了借米,甚至还借过兄妹俩的奶粉去给他家小儿子吃,简直叫人啼笑皆非。 赵祝升刚开始因宋太太的一句话对他们挺有好感,可后面也慢慢察觉出不对劲来,某天晚上吃饭时发现餐椅被他们给借走两把,害得他只能坐板凳上吃饭,忍不住说: “要不明天我去他家警告一下,不许再来借东西了,怎么样?” 阮苏摇摇头,叹气。 “我早话里话外提醒过多少次了,可人家死皮赖脸没办法啊。你以为这椅子是借走的吗?是今天他们趁餐厅没人时偷偷进来拿的,还假模假样留了几块绿豆糕。” 赵祝升蹭地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 “咱们能从陈定山手里逃出来,没道理在两个无赖身上吃亏,我这就找他们去。” 阮苏放下筷子。 “要去明天去,我们大家一起去。” “为什么?” 她苦笑着说:“他们送来一封请帖,说明天小儿子过生日,特地交待我们礼金随便意思意思就好了呢。” 小曼一脸的惨不忍睹,不住摇头。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阮苏看到请帖时本不打算赴约,但既然决定了要警告他们,明天显然是个好机会。 生日宴在中午,翌日上午,她家五口人装扮一新,一人捧着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物盒,来到宋兴邦家里。 午餐时间到了,桌上却只摆着几个凉菜和果盘。宋太太正在厨房剥蒜,想炒一盘蒜香排骨,闻声连忙拉着宋兴邦热情地跑出来,看见他们……不,看见他们手里的盒子后,眼睛灯泡似的闪闪发亮。 “哎呀瞧瞧你们,来就来,还带什么礼物呢?” 阮苏笑眯眯地说:“过生日嘛,礼物肯定要的,毛毛呢?” 毛毛就是他家的小儿子,听见有人喊自己,蹬蹬蹬地跑下楼。 父母抠门得恨不得把别人家青苔都扒下来按自己家墙上,毛毛却很讨人喜欢,长得白白嫩嫩,一见人就甜甜地笑。 众人把礼物给他,安安和音音帮他把盒子抱到楼上去,宋太太招呼道:“你们坐你们坐,还有一道排骨就可以开饭了。兴邦啊,快把昨天买的橘子汁拿出来给大家喝。” 宋兴邦跑进屋子里,过了好半天拿出……三瓶橘子汁。 五个大人,五个孩子,总共十个人,三瓶橘子汁。 小曼白眼翻上了天,阮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走进厨房交给宋太太。 后者佯装惊讶,“怎么又准备礼物又准备红包呢?多不好意思。” 她笑道:“礼物是礼物,红包是红包,两码事嘛,你快拆开看看。” “啊?当着你的面拆……” “喜钱就是要当面拆才喜气。” 宋太太也非常好奇他们会给多少,没有继续推辞,拆开红包,五个铜板滚到她手上。 宋太太:“???” 阮苏振振有词地说:“在我们老家那边有个习俗,小孩过生日时几岁就给几个铜板。这笔钱父母不能用,要为他攒起来,等他结婚当日全部送给他,才算他正式成人。” 宋太太捏着铜板,脸都青了,勉强地笑了笑。 “真是好兆头。” 阮苏拍拍她的手背,“那我先出去啦,你继续忙,别太辛苦了。” 她回到院中餐桌旁,与赵祝升他们谈笑风生,怡然自得,浑然当做自己家。 宋兴邦被太太叫进去,交头接耳一番后出来悄悄撤下两瓶橘子汁,只留一瓶在桌上。 不一会儿,蒜香排骨端上桌,粗摸一看估计十块不到。 宋兴邦招呼着大家上桌吃饭,赵祝升借口去厨房洗手,出来时手上多了两瓶没开封的红酒。 “宋大哥,想不到你家还有这么好的红酒啊,还没开封,肯定是特意留着招待我们的吧?哈哈,来来来,大家有口福了。” 宋兴邦心如刀割,却因面子问题不好翻脸,忍痛看他们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分了个精光。 期间阮苏借口去上厕所,端出一盘卤牛肉。 小曼借口去喝水,抱出一罐核桃。 他们自力更生,把这顿饭的水平提高了好几个层次,吃得很开心。 宋家的三个孩子难得开怀大吃,跟着他们傻乐,宋兴邦和太太则气得快晕过去了,最后不得不撒谎说下午还有事,得马上出门,才将这些瘟神给送走。 他们离开后夫妻俩盘子都顾不得收拾,赶紧上楼拆礼物,想弥补回来一些。 不料包装得那么豪华的盒子拆开后,里面竟然只有一张纸。 一个盒子一张纸,五个盒子拆出五张,每张纸上都写了一个字,拼起来是——生日快乐,后面跟着一个音音用蜡笔画得彩虹爱心。 “真漂亮。”毛毛举着爱心说。 宋兴邦看着自己的傻儿子,忍了很久才忍住没一巴掌拍飞他。 与此同时,阮苏等人在家里哈哈大笑。 小曼痛快地挥了挥拳头。 “让他们总占便宜,今天知道厉害了吧!哼,以后肯定不敢来了。” 赵祝升摇头,“这还真不好说,他们脸皮那么厚,保不准明天又眼巴巴地凑过来了。” 小曼狡黠一笑。 “你们猜我刚才拿核桃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什么?” “欠条!”她兴冲冲地说:“原来那个宋兴邦爱赌博,欠了人家好几万,所以才连老婆孩子都养不起。要是他们再敢来,咱就把他的债主给找来,看人家不打断他两条腿!” 她的话让赵祝升微微一愣,随即竖起大拇指。 “干得漂亮!” 安安和音音并不清楚大人在乐什么,只知道气氛很好,于是他们也很开心,鼓起掌来。 阮苏笑吟吟地看着众人,忽然发现自离开晋城后,他们已经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今天天气不错,咱们也没什么事,不如下午去街上逛逛吧。”她提议道。 其他人立刻响应,把车又开了出来,留白俄伙计看家,高高兴兴地去街上玩了。 港城不如晋城大,却别有一番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