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你,就了结恩怨重新做人,别再想着开赌场了。晋城眼下还算安全,你又有力气,当个手艺人不成问题。把你女儿接到身边亲自抚养,送她上学念书,将来嫁个好人家。你已经毁了自己,别再毁了她。” 王四全站在原地双拳紧握,手背上爆出青筋,表情压抑而痛苦。 思索许久,他咬咬牙抬头,看向阮苏。 “可我就算去筹钱也需要时间,一天两天回不来,我女儿怎么办?” 阮苏心中微喜,平静地说:“我也有儿有女,家中还有保姆,你要是信得过我,可以代你照顾她几天。” 王四全朝她一拱手,行了个江湖礼。 “多谢!” 阮苏去找警察,很快三人走出警察局大门,兵分两路。王四全去筹钱,阮苏带着他的女儿回到院中,告诉安安和音音这个是姐姐,要在家里做几天客。 孙老六不知从哪儿听说这件事,特地跑到她的工位上嘲讽她。 “愚蠢透顶,他这种亡命之徒会在乎女儿?恐怕是找个借口敷衍你,早就卷款潜逃了。” 阮苏放下手里要翻译的文件,平心静气地问: “六爷,我可是有得罪过你?” 孙老六愣了愣,“没有啊。” “那……我有做错过什么事?” 他不说话。 阮苏道:“既然我认认真真地做着我的工作,没有出纰漏,您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教训我?据我所制,按公司章程助手的直系领导是良爷,而不是其他助手吧。” 孙老六遭她好一通反问,找不出话可以回击,气得甩了下袖子,扬长离去,临走还丢下一句——“我就等着看你能不能收回这笔钱!” 阮苏没搭理他,继续做自己的事。 几天后,王四全回来了。 他果然是留有后招的,早在开赌场第一年大赚特赚的时候,他就去郊外购买了一大片地,租给农户使用。本来是想着等到走投无路时再卖一笔钱,去其他城市重铸辉煌,但是看到女儿后,他改变主意了。 把那片地卖掉,得到的钱偿还了所有货款与债务,还剩下个几百大洋,足够他们父女租套房子开始正常的生活。 阮苏是第一个收到货款的,清单上欠了多少,他就还了多少,一毛都没赖。 王四全从她家中接走女儿,临别时说道: “我之前是走进了死胡同,总觉着我的人生不该就这么平淡下去,却没发现哪怕我放弃生意,所拥有的也比当初刚到晋城时多多了,比如我的女儿。现在我无债一身轻,走到哪儿都不怕人追我。阮小姐,来日我女儿若真像你所说嫁了个好人家,一定请你来当座上宾。” 阮苏由衷地笑道:“真期待那一天。” “姑姑再见。” 小姑娘冲她挥挥手,乖巧地跟在父亲身边,牵着手走远了。 阮苏回头看看兄妹俩,冲保姆打了个招呼,把货款放进皮包里,回公司交差去。 商元良却不在,听员工说是到什么高官家里吃喜酒去了。阮苏便回自己的工位上边做事边等,等到下午五点他才回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味,一进门就找他的猫。 黑猫天性好动,不知道钻哪儿逮耗子去了,所有员工帮着找,找遍半个公司都没找着。 孙老六不耐烦地说:“这小东西真野,天天喂都喂不熟,属白眼狼的。良爷您就该找根绳子把它拴起来,省得它老到处钻。” 商元良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别在背后说它坏话,它耳朵灵着呢,还记仇!小心下次见你就挠你!” 孙老六不敢开口了,接着发动员工帮他找。 这时五楼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影,众人抬头看去,黑猫赫然就在她怀中。 黑旗袍的女人,黑皮毛的猫,阮苏轻轻抱着它,手里捏着一条小鱼干。 它很惬意地舔着鱼干,脑袋枕在她胳膊上,尾巴长长地垂着,具有节奏地晃来晃去。 “唉哟小宝贝儿……” 商元良赶紧过来接走它,疼得跟心肝宝贝儿似的。 孙老六嫉妒地看着阮苏,她坦然自若地笑了笑,问商元良:“良爷现在可有空?王四全的货款已经收回来了。” “是么?” 商元良表情挺意外,抱着黑猫道:“那走,去我办公室谈。老六啊,你带大家把弄乱的桌子椅子归置归置,然后就下班吧。” 在这栋烟草大楼里,孙老六本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阮苏一来,居然沦落到只能带人收拾桌椅板凳了,忍不住狠狠盯着她窈窕的背影,想立刻把她赶出去。 阮苏跟着商元良来到办公室,把货款交给他。 他显然并不在乎,随手放进了抽屉,抬头笑道:“你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阮苏没有蠢到邀功,低下头道: “都是看在良爷的面子上他才给的。” 他笑着摇摇头,靠着椅背上惬意地抚摸着猫背。 “人啊,谦虚可以,但谦虚得过头那就是客气了。你我之间还用客气吗?这次的功劳绝对是你的,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她想要的多了去了,想要钱,想要权,想要把林清千刀万剐。 但这些想法目前只能放在心里想想而已。 阮苏微笑着说:“能继续为良爷做事,就是我最想要的奖励。” 商元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忽然坐直了身体,重新拿出那叠钱,将其中一半放在她面前。 “你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在晋城想必过得不轻松,这些钱拿去,给他们买点好吃的。要是改天有机会,带来陪我这老头子聊聊天,我还没有孙子孙女呢。” 阮苏答应下来,拿起钱,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已经自顾自玩起猫来,只好自觉地走出办公室。 坐在椅子上,她回想刚才对方的话,心底非常失望。 她也是当过老板的,如果想要重用一个人,绝对不会只给她钱了事。来公司有段日子了,她依然是个没有实权的小翻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商元良真正的用她? 下班时间到,阮苏面无表情地提着包走出烟草公司的大门,准备去搭乘电车时,一辆黑色雪佛兰汽车停在她面前,降下车窗。 她抬眸看了眼,露出笑意。 “阿升,你怎么来了?” 赵祝升坐在豪华的轿车里,单手把着方向盘,英俊不凡的相貌与奢华从容的气度引得路人频频侧目,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委屈的。 “我一直在等你回话,可惜等不到,只好自己来找了。” 阮苏愣了愣,“回什么话?” “去我家呀,我说过有惊喜要给你看。”他愈发不开心了,“你根本就不在乎我说过什么是不是?” 阮苏忙道:“怎么会?只是……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他无奈地摇摇头,倾身推开车门,“算了,不跟你计较,上车。” 阮苏没有上车,反而后退了一步。 “我现在得回家,安安和音音还在家里等我呢。” 赵祝升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下车走到她面前。 对方的身高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气势也强烈了许多,让阮苏忍不住又退了一步。 叮铃铃—— 一辆自行车从她后面经过,赵祝升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往旁边拽了点。 阮苏站稳后赶紧推开他,干笑着说:“谢谢你。” 他没有接话,低头看着她,过了几秒才严肃地问: “要是在他们和我之间选择,你会选谁?” 阮苏尴尬道:“你们又不一样。” “你肯定会选他们对不对?因为他们身上流着段瑞金的血。” 她闻言皱眉抬起头,感觉他身上宛如笼罩着一层阴影——灿烂与热诚是表象,他早已被阴影吞噬。 赵祝升问完过了几秒,忽然又笑起来,揉揉她的头发说: “哈哈,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怎么会为难你呢?他们已经被我接到家里去了,在等你呢。” 阮苏惊道:“真的假的?” “骗你我是小狗,快上车,别让他们等急了。” 赵祝升不由分说地将她推进车里,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上车。 经过半小时的行驶,雪佛兰停到一栋小洋楼的院门外。 家丁过来开门,赵祝升把车开进去,停在车库外,牵着阮苏的手下车,往客厅里走。 时至初秋,院子里的金桂开了,香味传出十里远,颜色金灿灿的,像一片剪下来的晚霞。 花园里还有波斯菊、万寿菊、大牵牛花,个个都在花期,开得轰轰烈烈。 阮苏好久没到过这种精心打理的小花园了,她小心翼翼地走,生怕鞋跟踩断了青草。 赵祝升回头催促她,带着她进大门,跨过门槛听到里面传出小孩的嬉笑声,阮苏的心脏这时才落了地。 “我没骗你吧,他俩可喜欢这里了。” 随着赵祝升的话,安安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风车,抱住她的大腿不肯松手。 音音紧跟在他之后,嘴角沾了点奶油,小花猫似的,手里是一个金头发的进口洋娃娃,显摆似的举到她眼前。 “娘,你看!” 阮苏摸摸她的头发,“嗯,真漂亮。” “叔叔。”她指赵祝升。 赵祝升已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般紧张,单手插兜,十分自然地勾起一抹微笑。 “喜欢吗?喜欢下次再给你买一个更漂亮的。” 音音开心极了,用力点头,抱着娃娃跑向他。 他两只手托住她的肋下,高高举到空中转了一圈,留下一串清脆的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