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窈没有察觉他眼中的炙热,她满心思想的全是孟家反叛及穆家抛出来的条件。 为着这事,她匆匆出宫来了宸园。 待在郑嘉和身边,她心里安稳,不至于心烦意乱辗转反侧。 郑嘉和等不到她的回应,眸底呼之欲出的爱慕重新埋起来,平静地躺回去,望满空碎星,可星河璀璨,到底不及眼前人光彩夺目,他看了两眼,目光又重新回到她身上。 令窈问:“哥哥,你觉得穆辰良这人如何?” “提他作甚?”郑嘉和皱眉,随即道:“他虽年少,但才智胆识过人,并非寻常纨绔子弟。” 令窈讶然:“哥哥将他看得这样好,我还以为哥哥讨厌他。” “哥哥虽讨厌他,但他对卿卿好。”郑嘉和指间绕起令窈发丝,慢声道:“一个人再如何令人憎恨,只要他肯真心实意对卿卿好,在哥哥眼里,也就有了可取之处。” 令窈双手撑累了,软绵绵伏下去,整个人贴他身上:“哥哥怎知别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郑嘉和没出声。 别人他不知道,可穆辰良待她的心意是真是假,他多少知道一二。 他自问一颗心只为卿卿,天底下待卿卿好的人,除了他之外,他就只服一个穆辰良。 穆辰良虽疯得很,但上辈子为卿卿,做尽不能做的事。 “卿卿问哥哥如何看他,卿卿自己呢?” 令窈声音细小:“我不讨厌他,有时候他讨我欢心,虽然霸道,但是蠢笨得可爱。” “还有呢?” “我……我有些怕他。” “为何怕他?” 令窈语气委屈,嘟嚷:“怕他发疯。” 郑嘉和轻笑出声。 令窈难为情,用脑袋撞郑嘉和:“不许哥哥笑我。” 郑嘉和:“卿卿何必为尚未发生的事担忧,怕他作甚,他若发疯,有哥哥护你。” 令窈趴着不动了。 良久。 她问:“倘若我要利用他,哥哥会瞧不起我吗?” 郑嘉和听出不对劲:“卿卿作甚问这话?” “哥哥只答我的话便是。” 郑嘉和想了想,说:“卿卿要利用谁,我便替卿卿利用谁,怎会瞧不起卿卿。” 令窈眼眶泛红,为郑嘉和的温柔体贴,也为自己的犹豫不决:“倘若我无法脱身呢?” 郑嘉和彻底察觉出事情的异常。 思忖半刻,郑嘉和按兵不动,没有立刻发问,手臂往里收,揽紧令窈:“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一切后果自有哥哥为你承担。” 令窈长长吁口气。 有郑嘉和这句话,即便他势单力薄,无法与任何人相抗,她也愿意义无反顾地相信他。 上辈子郑嘉和是掌了军权的大将军,这辈子她为了自己的私心,将他绑在身边,他虽做不了叛军的大将军,但她会给他比大将军更高的地位。只要熬过这次的劫难,郑嘉和要什么,她都给他。 “哥哥,我会像保护舅舅那样保护你的。”令窈悄声嗫嚅,“我要哥哥永远都在身边。” 她声音很轻,几近无声。 郑嘉和却还是听到了。 许久。 他止住心跳如雷,答了一个字:“好。” 令窈已经熟睡。 郑嘉和抬眸往一个方向看。 飞南正蹲在屋顶上,痴痴望星空。 郑嘉和挥挥手,飞南自屋顶而下,两人说话声音轻浅。 “又在想死去的山阳?” 飞南垂目:“我就只他一个好兄弟,我若不惦念他,无人再惦念他。” 郑嘉和不忍告诉他真相,吩咐:“动用所有的眼线,查一查今日穆辰良进宫所为何事。” 飞南应下:“是。”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几块鱼肚白的印渍尚未被日光晒无,一辆宝盖华车叮铃作响,停至汴梁穆府宅院。 圣上赐下的宅院,乃是王爷所住的规格,亲提牌匾,金光闪闪一个穆字高挂府门前。 鬓鸦扶令窈下车,令窈睡眼惺忪,没有梳洗,粉黛未施,头发松松地垂在肩后,系一根红色绸带,风一吹,绸带欲散,鬓鸦忙地替她重新系好。 “昨夜急哄哄出宫去见二公子,待到子时才回宫,回了宫就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卯时不到,嫌我不叫醒你,让你睡昏了过去,急哄哄又出宫,也不知道怜惜自己身子。”鬓鸦重重叹口气,心疼道:“瞧你,眼睛都睁不开,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竟连觉都不睡。” 令窈伸个懒腰,“好姐姐,你莫要问,快去敲门。” 鬓鸦无奈:“这会子敲门,也就打鸣的鸡应你,他们穆家的人哪会应你?难不成一夜不睡,在这等你?” 话音落,手才敲一下,立刻有人将府门大开。 穆府的家仆鱼贯而出:“恭迎公主殿下。” 鬓鸦吓一跳,看向令窈:“他们还真在这等着。” 令窈实在太困,站着都能睡着,脚步虚浮,像是踩在云里。 她跌跌撞撞往里而去,忽地有人伸手扶住她,声线清冽:“你来了。” 令窈眼皮重得很,目光模糊,唯有一抹红格外明显。 他虽年轻,臂膀却有力得很,她歪过去,慵懒答他:“嗯,我来了。” 穆辰良一颗心七上八下。 昨日她说要一日功夫考虑,第二日给他答复。 他自宫里回去后,一夜未眠,百般纠结,恨不得时间眨眼而过能够立刻得到她的回复,却又怕时间过得太快,她的拒绝也来得太快。 “卿妹妹。”三个字出口,后面的话烫嘴得很,不敢再问。 穆辰良呼口气,拦腰抱起令窈,佯装镇定:“你昨夜没睡好吗?” 令窈指了他眼下两团青色:“你还不是一样。” “都怪我,害你整宿难眠。”穆辰良抱她入屋,轻手轻脚将她放到榻上,小心翼翼伺候她洗漱。 屋内的婢子见了,纷纷低下脑袋。 “你们都出去。”穆辰良动作笨拙青涩,替令窈解开外衣绣纱衣带,不忘解释一句:“她们只是寻常婢女,放在屋里端茶递水,近身的活,我都是让三七伺候,除了我娘小时候养我,还没有第二个女子看过我身体。” 令窈闭着眼听他说话,忍俊不禁:“你同我说这些作甚,谁在意有没有人看过你。” “我怕你日后吃味,所以提前告诉你。”他拧了沾湿的巾帕替她擦手。 令窈甩开他的手,翻身往里:“什么日后,你怎知我们有日后。” 穆辰良愣住。 令窈见身后迟迟没有声音传来,唤了声:“穆辰良?” 无人答她。 令窈撑起半边身子,回头看过去。 穆辰良立在榻前,沮丧失望,双肩塌下去:“即便是做戏,你也不肯吗?” 他这副样子,哪还有半点贵气少爷的气势,像一只受伤嗷呜的奶崽,被人啄了一口,欲哭不哭。 令窈叹口气,真是冤家。 她招招手:“你过来。” 穆辰良:“我不过去,我若过去,你就要说伤人心的话了。” 令窈从袖中摸出一帖:“你不过来,那我就不给你了。” 穆辰良愣愣看了会,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什么,当即奔过去:“这是——” “是我的生辰贴。”令窈摊开手,“你的呢?” 穆辰良欣喜若狂。 原来她一早来寻他,是为了给他生辰贴。 男女互换生辰贴,便算是定了终身。 他说话都不利落:“我……我放在匣子里,现在就去拿。” 令窈拉住他:“罢了,待会再给我,你先坐好,我有话要同你说清楚。” “你说。” 令窈半张着眼,躺在玉枕上望他,低声:“我同你做戏,是要利用你。” 穆辰良:“是我先提出来的,算不得你利用,就算是利用,也是我心甘情愿送上去给你利用。” 令窈声音更轻:“我要穆家的鼎力相助,无论如何,都不得叛变,你能保证吗?” 穆辰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能——” 他清俊眉睫,鼻音浓重,一个字吐出来,尾音可怜巴巴。 “如果以后我爱上了别人,不肯再与你做戏——”她将自己的心魔取出来,语气瑟缩,问:“你会打断我的腿吗?” 穆辰良茫然地眨着眼,她为何问这种话? 回想起来,她似乎特别在意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