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我们怎么会……” 郑令玉恐慌地摇头:“别过来……” 孙昭停住,半晌,他一拳狠狠砸向墙,手指关节血肉模糊,声音隐忍懊恼:“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郑令玉吓呆。 屋外传来脚步声,是郑令婉的声音:“三妹妹!三妹妹你在里面吗?” 孙昭一怔。 他迅速扯过榻上的锦被,将郑令玉包起来,为了尽力补救,维护她的名声,他试图抱她离开。 终究是晚了一步。 屋内大亮。 一众奴仆点着蜡烛打着灯笼,郑令婉惊讶地喊:“三妹妹,孙公子,你们在做什么!” 碧纱馆。 令窈睡得正香,梦里孟铎与郑嘉和为她弹琴奏乐,穆辰良捧了许多好吃的喂她。 荔枝多汁,一口咬下去,溅到穆辰良脸上,她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忽然一阵地动山摇,耳边有人唤她:“郡主,醒醒。” 令窈不满地睁开眼,揉着惺忪睡眼:“鬓鸦?” 鬓鸦愁眉紧锁:“府里发生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鬓鸦将香暖居的事一说,令窈大惊失色,久久未能回过神。 不,不对劲。 三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令窈稍稍定神,又将事情问一遍,鬓鸦一一回答。 “是二姐姐亲自拿住的?” “是。” 令窈眼眸微敛,又问:“今日三姐姐去揽琼居,是二姐姐请过的吗?” “是。” 令窈心中有了猜想,只是不敢立即确定。 她想到什么,急急地从榻上爬起,问:“这件事,多少人知道了?” 鬓鸦:“应该还没传开,但是也快了,二姑娘带去香暖居找人的婆子婢女全都瞧见了。” 令窈一边穿鞋一边吩咐:“去,传我的命令,立刻禁门,府内所有人不准外出。告诉那些婆子婢女,今夜的事,不许再提。” 鬓鸦迟疑:“那么多张嘴,只怕管不住。” 令窈冷冷一笑,语气肃杀:“若她们管不住嘴,命也不必留了。谁若敢泄露半个字,直接杖毙。” “明白。” 吩咐完第一要紧的事,令窈连梳妆都顾不上,披了件纱衫急匆匆往外奔。 三奶奶院子里,灯火通明。 郑令玉的生母花姨娘跪在堂下大哭:“夫人,玉姐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求你为玉姐主持公道!” 三奶奶拢了拢外衫,指着一旁的三老爷指桑骂槐:“你看看你纳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竟干出这种败坏家风的事!” 花姨娘跪着前行,额头皆是磕出来的血渍,她抱住三奶奶脚:“夫人,玉姐冤枉!玉姐是无辜的!” 三奶奶使眼色,立刻有人上前将花姨娘拉开。 待花姨娘被绑了双手双脚,嘴里也被堵住,再也没有折腾的余地,三奶奶咬牙切齿开口:“你一心只为你的玉姐,你可曾想过我的清姐?她什么都没做,却要被她那个伤风败俗的庶姐连累,此事传出去,以后我的清姐还怎么和临安城的闺秀们往来!” 花姨娘摇着脑袋,张着泪眼乞求,嘴里却发不出声音。 三老爷看不过眼,走过去替花姨娘松了绑,将她嘴里的布团拿出,花姨娘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对三老爷哭喊:“老爷。这么多年来,玉姐小心谨慎,从未忤逆过家中任何人,你相信她!” 三老爷犹豫。 三奶奶见三老爷如此,气打不出一处来,转过头看向旁边静坐已久的郑嘉辞,问:“你以为此事该如何?” 郑嘉辞面容淡漠,眉间透出几分被吵醒的倦怠:“但凭母亲做主。” 三奶奶狠下心:“依我看,不如——” 话未说完,屋外传来一阵吵闹。 三奶奶皱眉:“是谁在外面?” 婆子进屋禀告:“是四姑娘。” 三奶奶不悦:“三更半夜,她来做什么?让她回去。” 刚说完,有人朝外踱步而去。 三奶奶一愣:“嘉辞,你去哪?” 郑嘉辞头也不回:“这里没我的事了,我继续回屋歇息。” 清瓦花堵旁的小门,婆子们挡住去路:“四姑娘,你还是回去罢。” “我来看三姐姐,你们让开。” 为首的刘婆子乃是三奶奶身边得力干将,虽然有些畏惧令窈,但是仗着三奶奶的宠爱,此刻倚老卖老,劝:“四姑娘,您一个黄花大闺女,何必沾染这种事?三夫人说了,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准探望三姑娘,您还是回去罢。” 令窈黛眉微蹙:“让开。” 刘婆子不动。 令窈懒得废话,朝旁使眼色,身边婢子齐齐几脚朝刘婆子踢过去。 刘婆子哎呦倒地,无赖大喊:“四姑娘杀人啦!” 令窈一把揪住她衣领,一字一字道:“你再不让开,我现在就杀给你看。” 刘婆子吓傻。 一道男声幽幽落下:“四妹妹好大的口气,我母亲的陪嫁,你说杀就杀?” 令窈循声望去,横墙黑影里款款走出一个人,霜色中衣外罩一墨色大氅,面容冷漠,挺鼻薄唇。 刘婆子迅速爬过去:“三少爷。” 郑嘉辞:“你退下罢。” 刘婆子愣了愣:“可是夫人说……” “夫人说什么不重要,我让你退下,你就退下。”郑嘉辞指了门边的一众婆子们,语气不容置喙:“带她们一块走。” 门边再无阻拦。 令窈看着朝她而来的郑嘉辞,他步步轻盈,却又步步威逼。 她下意识往后退半步,脚刚抬起,忽地想到什么,又将脚放下。 这已不是前世,仰仗郑嘉辞过活的日子早已过去。 半步之隔,郑嘉辞停下,挺拔的身形高出少女一截,轻而易举便能俯睨她面上全部神情。 她没有挽髻,乌黑发丝散在肩后,身上松松垮垮穿件兰色纱衫,雪白如玉的肌肤在月色下隐隐透出珍珠光泽。 见他望她,她并未闪躲,反而仰起脸,好让他看个清楚。 那双水灵大眼,仿佛会说话似的,不耐烦地无声责问他:能快点滚开吗? 郑嘉辞勾笑,一只手伸过去,拢了拢她褪至嫩白肩窝的纱衫:“四妹妹来得这样急,连自己衣衫不整都未察觉,就如此喜欢多管闲事吗?” 令窈仰了仰下巴,任由郑嘉辞替她拢紧外衣。 反正这种事他前世也是做惯的,天下第一富商,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犯贱。 她道:“屋里那个,是你亲妹妹。” “那又如何?” 令窈蹙眉,心中唾弃郑嘉辞无情无义,竟连亲妹妹的生死都不顾。 此时比较起来,郑嘉和好一万倍。 想起郑嘉和,又想起郑令婉,令窈眉头皱得更深。 郑嘉辞见她一张脸皱巴巴,似乎颇为苦恼,以为是因他而起。 犹豫半刻,他冷着脸让出路。 令窈不敢耽误,立刻往里奔。 郑嘉辞沉声叮嘱昆布:“无论用什么办法,务必封住所有人的嘴,今夜的事,绝不能出郑府,将府里所有小门都看好了,不准放一个人出去。” 昆布答:“少爷不必费心,已经有人办好了。” 深夜众人皆在沉睡中,郑嘉辞疑惑那人反应迅速,问:“谁?” 昆布指指他身后:“四姑娘。” 郑嘉辞转身看去,少女身影匆忙,趿鞋提裙,太过焦急,以至于鞋子掉了半只,都来不及捡。 她已奔进屋。 郑嘉辞弯身捡起那只花绣丝鞋,小巧秀气,比寻常女子的鞋略短些,拿在手里,依稀留有余温。他朝屋里看一眼,桃花眼微微敛起,若有所思。 昆布问:“少爷,要进去吗?” 郑嘉辞指腹缓缓抚过鞋面兰花刺绣,道:“不了。” 屋里浓黑,伸手不见五指。 令窈命人点灯。 烛光刚起,屋里传来郑令玉撕心裂肺的叫喊:“走开!都走开!” 令窈立刻屏退所有婢子,秉烛往前:“三姐姐,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