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背光而来,众人看不清他面庞,只觉是谪仙降世,一眼盯住再移不开目光。 “郡主。” 令窈闻声看去,望见一张熟悉容颜,风姿绰然。 “先生!” 多日未见,他并不和她叙旧,惜字如金:“快上马。” 令窈:“啊?” 孟铎接过山阳递上的球杖:“再不上马,真的要输了。” 令窈呆呆问:“可是只剩我一人……” “我的徒儿,怎能轻易向人认输。”孟铎面无表情,朝令窈伸出手。 她屏住呼吸,看他威严冷硬的眉眼透出难得的温柔,他薄唇轻启,字字清晰落入她耳:“为师与你一队。” 第33章 令窈怔怔仰头望孟铎,后知后觉, 有过一瞬间, 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她太久没有看到他。刚开始偶尔会想他什么时候回来, 后来渐渐忘了,也就不再想。现在突然看到他, 又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很难不怀疑他是否从天上掉下来。 她情不自禁搭上他的手, 指尖温热渡到她手心,她这才有了踏实感,问:“先生会打马球吗?” 他回应她的击掌,神色疏淡说起玩笑话,叫人难辨真假:“为师身怀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令窈笑出声,俏声附和:“那倒也是,不然怎能做我的师父?” 山阳已将她的枣红大马牵到面前。 孟铎手中一只天宝祥纹月杖, 半勾的弧度轻拢她细腰:“来。” 令窈扶住他的月杖,纵身一跳,上了马。 初秋的围场,日光如洗,尘土喧喧中,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齐齐跃入众人视野。 一道月白, 琼林玉树, 迅若流电。 一道赤红, 娇态肆然, 攻势飒爽。 全场目光从前方击球得分的南家兄妹身上移开,孟铎与令窈这对半路闯出来的师徒队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场上紧张相博的气氛更为激烈。 令窈打法凶狠,毫不留情,一归来就从南文英杖下夺了球。 “南姐姐,得罪了。”令窈笑声如铃,明媚一张小脸,眉目间兜的全是得意。 月杖相撞,南文英企图将球抢回来:“郡主说笑,谁得罪谁还不一定。” “是吗?”令窈故做恐慌:“南姐姐的话,让人好生害怕呢。” 南文英使出全部力道:“能让郡主害怕,也是一种荣幸。” 球刚到杖下,南文英还来不及高兴,令窈鞭马奔到她前头,喊:“南姐姐,告诉你句实话,我向来只喜欢得罪别人,不喜欢被人得罪,不信你瞧。” 话音落,她手挥月杖反身迅疾一击,竟是背打星球。 姿态漂亮,技术出众,一杆入穴。 球穴黄旗边判官喊:“郑家,一分。” 南文英愣住,不仅是她讶异,连场下众人都发出惊呼声。 回马一枪着实令人惊艳。 南文英不甘心,骑马经过令窈身边时,道:“就算你能赢我,但你的球伴未必能赢我兄长,教书先生再厉害,也不过是饱读诗书罢了。莫怪我没提醒你,这是两个人的比赛,不是你一个人的。” 令窈笑道:“不劳南姐姐操心。” 她嘴里虽这样说着,目光探向不远处的孟铎,心中有些忐忑。 众所皆知,南世子不仅骑术精湛,而且打得一手好马球,临安城内,无人能与他相敌。 南文英有他助力,夺得头筹事半功倍。 令窈不自觉抚上腰间荷包。 她何尝不清楚南家兄妹的实力有多雄厚,原本她答应和郑嘉木组队,只是为着好玩。可是现在不一样,郑嘉和在她身上赌输了钱,她想亲手替他赢回去。 她不但想赢,而且还想赢得满贯,好让临安城里的人都知道,郑家二郎押对了人,成了今日鸣秋之宴最大的赢家。 她喜欢出风头,这其中的乐趣,她也想让郑嘉和尝一尝。 前方新球已出,南康泽事先夺下球。 令窈果断抛下自己的礼义廉耻,大喊:“先生,今日若能赢下比赛,以后我唯你马首是瞻!” 孟铎抬眸。 隔得太远,令窈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看见他抬臂挥了挥月杖,以作回应。 令窈更为着急,球都被人抢了去,他竟还慢吞吞地同她挥杖,也不怕被人趁虚而入。 一炷香后。 令窈面上再无焦急,只剩呆愣。 场上孟铎手持月杖,乘马奔跃,驰骤如神,气势壮阔。 他一出手,场上无人能近其身,就连南康泽,自在孟铎手里丢掉第一球后,连球的影子都没再摸过。 即便是众人合力围剿,也没能挡住孟铎的攻势。 令窈看痴眼。 哪有他这么霸道的打法,竟比她还要凶蛮百倍。 偏生他天生一股雅然姿态,即便是霸道,也不令人觉得蛮横,反倒生出可远观不可近探的气势,让人只觉可触不可及。 剩下七钱新球,孟铎凭一人之力,轻松自如地夺下比分。 四周呼声此起彼伏,全都喊着“孟先生”。 郑家席位间。 郑家兄妹瞠目惊舌,郑令佳赞叹,“孟先生好厉害。” 郑嘉木点头:“对啊,还好是孟先生替了我,换做旁人,哪有这本事?” 郑令清又妒又气,妒忌孟铎助长令窈威风,语气酸酸道:“要是刚才我哥哥上场,说不定能比孟先生更厉害,他不屑罢了。” 郑嘉辞喊住她:“清姐,不得无礼。” 郑令清哼声。 从前别人提起孟铎,只道郑府那位西席先生相貌才华出众。今日又多添一样,球术绝妙,能文能武。如此年轻有为的男子,在场适婚女子谁人不心动? 旁边已有别府姑娘过来打探:“那位孟先生,可曾娶亲?” 郑令清心情不畅,正好拿人撒气,阴阳怪气地说:“你问我作甚!你得去问我家中四姐姐!孟先生入府做了她的老师,她什么都要霸着,为人又刁钻,不是谁人都能做她师娘,你若运气好,兴许她会搭理你两句。” 郑令佳拉住她,训斥:“清姐,你若再这样,以后鸣秋之宴,我再也不带你来。” 郑令清这才勉强吐出两句致歉,转过脸同郑嘉辞悄声说:“哥哥,明年我也要打马球,你与我一队。” 郑嘉辞随口应下:“好。” 郑令清心中燃起野心:“我要拿头筹,要将四姐姐比下去。” 郑嘉辞笑:“何必同她比。” 郑嘉木听到三房兄妹聊话,心直口快,插嘴道:“比也比不过。” 郑令清气得去捶他:“四哥哥偏心。” 郑嘉木指了郑嘉辞:“不信你问你亲哥哥。” 郑令清看向郑嘉辞,急于得到肯定。 郑嘉辞默不作声,假装没有听到。 郑令清更气了。 众人皆在议论孟铎,唯独一人神色凝重。 郑嘉和端坐轮椅,目光悠远,定在令窈身上。 不远处的马球场上,她正在奔向孟铎,粉腮玉肌,大汗淋漓,面上神情兴高采烈。 不知她同孟铎说了什么,大概是讨喜话,孟铎冷冽的眼眸中竟也有了笑意,抬手刮过她的鼻尖。 “哥哥。” 郑嘉和回过神,郑令婉已在跟前。 郑令婉伸手,准备将郑嘉和裘衣间松落的细带系紧:“哥哥是在担心四妹妹吗?如今她下了马,哥哥不必再为她操心。” 郑嘉和挥开她的手:“我自己来。” 郑令婉一双手悬在半空,尴尬窘迫,勉强笑:“哥哥怎么了,从前这些琐事,不都是我为哥哥做吗?” 郑嘉和抬目接住郑令婉沮丧的眼神:“阿婉,你该与你的姊妹们一起玩闹,而不是日日守在我跟前。” 郑令婉讥笑:“哥哥不是让我远着四妹妹吗?” 郑嘉和:“没你四妹妹,还有你阿姊,三妹五妹。” 郑令婉憋了许久,索性将心里话吐出来:“哥哥的意思,是怕我害了四妹妹不成?” 刚好令窈回来,带着大获全胜的喜悦,直冲郑嘉和而去:“哥哥!” 郑嘉和含笑:“慢点,小心跌倒。” 郑令婉身形一顿,窥见郑嘉和眼中截然不同的眸光,她只觉得呼不过气,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径直跑出去。 令窈好奇:“二姐姐怎么了?” 郑嘉和:“或许是口渴急着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