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言,翌日天刚亮,林尘便爬起身来,见云清岚仍在睡觉,心道:“云前辈虽是受伤,但那怕恢复万一,怕便无人能敌。既已经两清,便就此别过罢。” 当即站起身来,朝别处走去。他前脚刚走,云清岚便坐起身来,俏脸苍白,呼吸略微急促,手指紧抓着衣裙。 她没料到林尘真走了,走得颇为潇洒,让她的心莫名难受,最后置气一般,也起身离去。她长剑不知丢在了何处,但如今动不了半分修为,防身之术便只能全仰仗剑法。 故云清岚第一件事,便是折一根笔直木枝,当作长剑防身。她心中仍有怨念,默默想道:“你既肯犯险救我,为何不偏不肯同行?你叫我的心里好生难受,可就说不上是哪里难受。” 捉刀人分组之时,她刻意将周一流调离林尘一组。此举防范意味太重,林尘傲气藏在骨子里,看在眼里,虽觉得是人之常情,但仍不免有些许不是滋味。 今日之举,林尘本意绝不是让云清岚难受,更不认为自己能让云清岚难受,他仅是觉得,云清岚来历非凡,上次被擒实乃意外中的意外,来一次已然碰巧,万万不可能有第二次。待她实力恢复,林尘难免又受其恩惠。 索性提前分离,一干二净,走得潇洒决然。 然而他却没料到,云清岚伤势并不简单,又岂是一时半会,说好便能好的?他这一走,反倒让云清岚孤苦伶仃,好似被舍弃了一般。 其实云清岚若立时追去,说明情况,林尘定会打消离去念头,想着“送佛送到西”。只是云清岚又如何做得出那种事情来? 但心中难受是真。 …… 林尘自昨夜仓惶间逃遁,已然迷失方向,全不知自己身处何地。他低声道:“既救出云前辈,自也该设法离开绝断山脉。” 便沿路找寻线索,先是确定方位,后沿一方向直行。清风腿入第三层,这份造诣已然不浅,林尘步子轻盈,慢行之下,可做到踏草无痕,不留痕迹。 林尘伸手入怀,取下乾坤袋,那乾坤袋上绣有花纹,暗藏几分女子香气,一眼便可看出,乃是女子之物。 从前林尘每次动用乾坤袋,便总不免想道:“这宝贝乃云前辈相送。”,虽照常用着,但心中却总时时牵挂这份恩情,不还便觉不痛快。 此刻无债一身轻,乾坤袋再贵重,这次的舍身相救,定也能悉数奉还了。此刻才有心思,好好打量自己的乾坤袋。 十分秀气,与自己气质不相符和,却越看越喜欢,他取出干粮、水,独自坐在树下歇息。一口干粮一口水,吃着正欢快时,心却忽然想到:“我走得匆忙,忘记将些干粮、水分给云前辈了。罢了罢了,云前辈何许人也,又怎会没有准备。” 他打散杂思,吃饱喝足后,再行上路。刚起身时,一只白色猿猴忽自身旁窜出,伸手欲夺林尘的乾坤袋。 林尘大怒,死死握紧乾坤袋,里面有数百枚赤龙币,是他唯一收获。那白猿“嘶嘶”叫喊,声音好似“蛇吐信子”,十分奇特,臂力强劲,竟将林尘拖着走了。 “畜生。”林尘一脚踢去,白猿见这脚轻飘飘,又“嘶嘶”叫唤,言语中已有嘲讽之意,正抽身欲躲。那料下刹那,这腿看似轻,实则重,白猿大意之下,躲闪稍稍慢片刻,被轻轻从胸膛擦过。 立时毙命了去。 林尘将乾坤袋装好,观察白猿尸首,他听捉刀人项飞说过,绝断山脉有种猴群,名为“蛇猴”,通体雪白,可发出“蛇音”,爪上含毒,喜好袭击落单人。 林尘查探双手,果真见右手位置,有一道浅浅爪痕。是适才蛇猴出手抢夺,有意无意刮伤。本中毒是件麻烦事,对林尘却无碍。 他太初阴阳诀,通晓阴阳之玄,无毒不可治愈,只需观想黑白磨盘,使黑白磨盘缓而转动,便可将伤势、毒素尽数磨去。 同时精神饱满,修为提升。林尘待毒素渐去,又复而行之,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才如先前般生火安顿。 夜里漆黑,偶尔可听远处狼啸,林尘也觉孤寂,见那拼凑起的干柴,尚且能抱而取暖,共拥薪火,自己却孤零零一人。 他想道:“若云前辈是寻常女子,不与我论‘恩情’,两人同行,却也无甚坏处。可惜我俩身份天差地别,又怎能不论恩情?” 林尘挖一土豆,丢入火中烘烤,心中又道:“云前辈伤势怕已好些,她定会去寻迷魂宗麻烦。经此一事,我二人虽然两清,但她只怕更厌烦我。” 他取出熟土豆,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干粮吃腻后,这土豆却也香甜。他本性虽有良善,但骨子里却是“邪”气居多。 他杀地龙、斩地蛇、与众人周旋,都是邪气所致。 邪字当头,后才是善。 既是邪气多,林尘便不是拿不起,放不下之人。此刻不过随心一想,事后很快便将云清岚的事,尽皆抛诸脑后。 只是他实不知,云清岚时运不济,伤势非但没好上半分,还遇上不顺心之事。 …… 云清岚颇为狼狈,她便似毫无修为之人,凭借一手精妙的剑法,与一根稍直的树枝,行走绝断山脉。 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她用树枝御敌尚可,但若要杀人猎兽,便十分困难了。一日未曾进食,让她心中苦不堪言。心只道:“我分明从未说厌弃你,你自己却偏这般认为。既要救我,又半途舍我而去。” 她仍在纠结白天之事,她本便屡受挫折,诸多不顺、狼狈,心神难免动摇。林尘救她出来,她心中好生感激,好生敬佩,又因先前误会对方,让她好生愧疚。这时林尘主动离她而去,这其中的落差,又叫她怎能轻易摆脱。 她是既盼林尘与她开玩笑,又想林尘寻她,好互相有个照应。 …… 林尘又行三日,不免停下脚步,他虽已经确定了方位,三日里径朝西向行去。但绝断山脉太大,苦行三日,入眼所见,仍是郁郁葱葱的古树,景象全没变化,难免自我产生怀疑。 忽听一声急啸传来,好似在耳边响起。 林尘朝后一看,那身后分明无人,心中一惊:“我五感敏锐,纵使修为低微,但若有人靠近,总归多多少少能察觉。此叫声甚是诡异,我定万分小心!” 于是俯身慢行,身影全藏自杂草中。忽又听一声长啸,与先前那道并无差别,好似在耳边响起。林尘更惊,心中猜道这叫声的主人,定练就极高深的武功修为,远声而近闻,至少也是武宗。 他实也知道,武师、武宗是道分水岭,一旦跨过,便是天地之别。林尘修行时间尚短,除了背刺冯红衣、背刺周大喜外,便再无与武宗接触经验。 他有心躲藏,不愿生出事端。这时,又有道尖啸传出。单听声音,林尘半点辨别不出声源方向,只觉得就在身旁。 林尘潜行三余里,来到一处狭长山道,停下脚步,凝神朝远处望去。见四里外山道中,正有三人缓步慢行。这三人轻功极佳,在密林杂草中行进,却好似闲庭信步,悠然自得。 虽看似是“慢行”,然而却半点不慢,三人中有一老者,两青年男女。林尘本便是潜行,见到人影便顺势藏起,集中精神听三人说话。 老者道:“秋霜,夏仲,你二人跟我几年?”女子名秋霜,回道:“我七岁跟随师尊,今年二十,已十三年。”男子名夏仲:“我比师姐少一年。” 老者道:“好久没考你了,我音魔门有门武技,名魔音千幻,可曾记得?” 秋霜道:“日日勤练,不敢懈怠。”夏仲连连点头迎合。老者道:“魔音千幻第二层,声可震人肺腑,使人喘不过气,你们可知道?” 两人齐齐道:“自是知道。”心却各有想法,秋霜想道:“荒山野岭,也无人,师尊想怎般考验我二人?”夏仲则心道:“师尊偏心,魔音千幻女子最佳,以此考教,还未开始,师姐便胜了半筹。” 老者呵呵笑道:“好,这密林中,有只老鼠,为师命你二人将其找出,谁找出谁便胜。” …… 林尘听到此处,意识到不对:“这老匹夫定是指我。”便不敢停留,边是潜藏身形,边是离去。 他刚欲逃离,便听一道雄亮高喝传来,使得他胸腔震动,呼吸受阻,十分难受。紧跟着,另一道尖锐高音传来。这一听,耳膜倒是无事,但肺部却好似被针扎入一般。 林尘回头望去,便见名为秋霜的女子,与名为夏仲的男子,一边高声叫喊,一边朝自己方向行来。 林尘临危不乱,分析道:“这二人武技,怕有依声寻人之妙。只怕此刻相遇,并非巧合,而是那老匹夫有意寻我。适才听三人交谈,他们绝非善类,尽量躲避为妙。” 便加急步伐,欲要远离三人,步子稍大,轻轻从杂枝杂叶间拂过,这细微变化,却被秋霜觉察,她喝道:“小贼,休跑!”急迈轻功追来。 林尘心惊这武技竟这般精妙,展开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