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蜜蜜揽过霍显的肩,两人的脑袋凑到一块儿,姬福咬着舌尖,用粗胖的手指沾了酒杯的酒,落在案几上—— “你看哪,姬是国姓,明便是‘明眸善睐’的‘明’,这个‘悦’一个竖心旁——” “……” 哦,原来不是那个“月”。 霍显其实也就随口一问,如今更没有了兴趣,正想收回目光坐直了,忽然一阵凉风吹来,带着熟悉的气息,他余光见着身后有一绯色宫装裙摆落在他脚边。 “竖心旁加一个兑字,悦妻如初的‘悦’。” 带着微讽笑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霍显立刻转过身去—— 便看见姬廉月笑语晏晏立在自己身后,那双漆黑瞳眸如星,蒙着一层盈盈月光,风情月明,绝色无双。 只是眼中薄凉,唇角勾起的嘲讽弧度叫人心中不安。 “我就随便问问。” 霍显想了想,情不自禁开口解释。 姬廉月不理他,垂下眼。 又转头笑盈盈地跟姬福叫了声“叔叔”,后者一脸尴尬:这侄子刚和前驸马合离,后脚他迫不及待想要把自家闺女往里塞,这如何可能不尴尬? 姬福言语混乱一番关爱自家侄子,后者皆笑着应答,言罢又道不搅了叔叔的好事,他这就去席前,姬福头昏脑涨,居然应好。 霍显头更疼了,见他要走,只是伸手想要捉住他的手—— 却不想他一抬手,状似不经意地躲开。 霍显只来得及捉住他衣袖一角。 便见姬廉月抬起了手,身边立着那宫人立刻无声凑上前,将他稳稳扶住……后者轻佻拍了拍他的手背,便任由他扶着款款离去。 身边那熟悉的气息顷刻在寒风中变淡,正如正主离开时,亦走得毫不留情。 霍显微微蹙眉,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心中懊恼他今晚就不该跟任何人说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悦妻如初? 这人倒是一如既往地懂得如何刺他。 如今他便是真的坐立不安起来,眼睛不管看着那,余光都漏不掉那抹刚刚重新入席的艳色,偏偏那人往那曹沿庭身边一坐便是相聊甚欢,再也没有往他这边看过一眼—— 当真一番好折磨。 第78章 当晚, 霍显再也没找着和姬廉月好好谈一谈的机会。 这个人像是屁股黏在了曹沿庭的身边, 两个寻常人眼中在朝堂上最不受霍显待见的人凑做一堆,苦中作乐,把酒言欢一整晚。 别人只道如今霍显发光发热,倒霉了这俩以前嚣张跋扈之人如今可能要夹着尾巴做人……却不知实际上这一晚,恨得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的人, 偏偏就是霍将军本尊。 一场晚宴闹至接近月上中宵, 观月帝乏了先去歇了, 席上这才三三两两散了—— 衣冠楚楚加人模狗样的来, 大多数人却是被府上下人搀扶着走出御花园的……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 早上还在朝堂上吵得恨不得拔剑的人这会儿都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姬廉月也喝多了些…… 嗯,是喝得太多了些。 从来不骑马的人,拽着人家曹阁老骑来的马, 非要闹着把马骑回自己安亲王府去—— 曹沿庭看着自己的爱骑被拽得止不住打响鼻刨蹄子,那喝得腿都软的人还抱着马鞍要往上爬, 当真哭笑不得。 在姬廉月第三次从马鞍上滑下来, 眯着眼抬脚努力试图把自己的脚塞进马镫里,塞歪了, 还没好透的脚踝磕着马镫,他又期期艾艾地喊:“疼!” 一边伸手去抓马鬃。 曹沿庭一时间也不知道心疼马还是心疼人,一脸无奈地伸手要托住那往下滑的人的腰:“王爷当心……当心它踢你!” 只是在他的手来得及碰到姬廉月的腰之前,从旁已经伸出了两双手—— 一个是打从御花园便伺候着这会儿也跟着出来的一个宦官,另外一人则是黑着脸的前驸马爷, 霍将军。 最后还是霍显不怎么怜香惜玉地揽过还在蹦跶的人的腰。 那宦官似停顿了下,不太尴尬地把手放回了身体两侧,一个错步,半拢着袖子无甚存在感地退到了宫墙的阴影中。 霍显基本没有注意到这号人,这会儿一把将姬廉月固定在自己钢筋铁骨似的胸膛前,大手顺手摁了把那不安分动来动去的脑袋,警告道:“别动。” 姬廉月愣了下。 然后动的更加厉害了。 然而他力气无论如何也不会大过霍显,挣脱不开他的怀抱,男人只是淡定地转过头冲着曹沿庭点点头:“劳烦曹大人了。” 语气是客气的,如果那漆黑如墨的瞳眸中凌厉冰冷能稍加掩饰一下就好了。 曹沿庭无辜得很,只觉得霍显好像更讨厌他了—— 无奈地摸了摸鼻尖笑了笑:“无碍,无碍,那王爷就……” 拜托您嘞。 后面四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被霍显揽着腰固定在怀里像个连体婴儿似的姬廉月忽然转过头看向曹沿庭,生气地说:“曹大人,你不说要教我骑马的么?” 曹沿庭:“……” 霍显:“……” 空气一下子凝固得比刚才更厉害了。 霍将军闻言,危险地微微眯起眼。 曹沿庭心想这个姬廉月还真是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别是故意的吧? 忍不住扫了眼姬廉月,却见他双眼迷离,面带醺意,是真切地喝醉了才有的模样……嗯,这可是喝醉了、清醒了,都不忘记做个惹祸精啊? 奈何曹沿庭回想了下,刚才气氛甚好,把酒言欢中他好像是答应了这么一桩事……只好顶着霍显那凌厉如刀子似的眼光,干笑:“改日,改日,王爷醉成这样,总不能酒后驾驶……按照净朝律法,酒后纵马吊销终身骑行权。” 姬廉月:“可我现在就想学!” 他一边说着又想去拽曹沿庭爱骑的鬃毛。 曹沿庭都没来得及心疼,就看见霍显端着他的腰,直接将他整个人端到了自己的身后。 曹沿庭:“……” 忍不住在心中为前驸马叫好。 这年头被甩了还能冷着脸,不计前嫌地给前夫擦屁股的男人不多了。 曹沿庭见状赶紧爬上自己的坐骑,一牵缰绳跟这对冤家说了句“告辞”,打马火烧屁股似的便走了…… 将这一地烂摊子留给了姬廉月和霍显两人。 马蹄声哒哒由近而远,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恰逢一阵夹杂着初冬寒意的凉风吹过,姬廉月昏昏沉沉的脑子也被吹得清醒些许…… 转过头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男人初生青色胡渣的下巴,熟悉的气息将他包围,他呼出的灼热气息喷洒在他额间。 眨眨眼,姬廉月原本混沌的眸中勉强有了一丝丝清明,意识到这会儿贴着自己站的人是谁,他皱皱眉。 “松手。” 霍显放开了他。 只见他摇晃了两下,扶着旁边的宫墙想要站稳,手又撑不住整个人往旁边踉跄了下,霍显想要再伸手去扶,然而这一次,从阴影中伸出来的人却比他先一步。 ……原来是方才将姬廉月送出来的宦官,他还没有走。 霍显微微蹙眉,这一次总算是正眼瞧了那人一眼—— 那绝对是个平淡无奇的长相,看一眼便记不住的模样十分平淡无奇……只是宫中宦官从小送入宫内的便去了势,多少都缺男子气概,这人身形倒是高大,垂着眼规规矩矩的,一眼看过去不像个宦官,倒像是个侍卫。 霍显微微蹙眉,奈何黑暗之中又实在看不清一些细节,于是只好问:“哪个宫的?” “回大人的话,小的茶房在御花园跟前伺候的。”那人又将身子伏低了些,嗓音沙哑,像是在磨刀石上挫过。 “声音怎么这样?”霍显淡淡问。 “小时候学本事没学到家,惹恼了抬爱的老师父,老师父不耐小的天子愚笨,给灌了滚水长记性。”那宦官老老实实回答。 又深深扫了那宦官一眼。 目光在其扶在姬廉月手上的那手背停顿了下—— 只见小公主殿下那双软白的手就这么叠放在对方古铜色皮肤的大手手背上,被人稳稳托住…… 掌心与手背贴合,哪怕如此昏暗的光线,依稀可见肤色对比的触目惊心。 霍显扯了扯唇角,似薄凉一笑:“看你是不怎么在主子跟前伺候的,有让主子的手直接搭在奴才手上的?” 话语一落,便见那宦官手背明显绷了绷。 霍显不再多言,只是上臂一捞将迷迷糊糊的姬廉月捞进自己怀中,寒声道:“下去。” 那宦官稍稍直起腰顿了顿,又一个大礼,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从头至尾,他始终未抬头与霍显对视过。 …… 霍显叫人牵来乌云,自己翻身上了马,还霸道地硬是一把将姬廉月也拽了上去。 姬廉月自然不肯,坐在他身前动个不停,男人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沉声道:“动什么?” 姬廉月被他拍的疼了,更加不耐烦,吐出一股含着酒的浊气,胸腔郁郁:“放我下去,我自己回去。” “本将军顺路,送公主殿下一程。” “不要你送,我自己可以……” “可以什么?”男人淡漠地问,“刚才不是闹着要学骑马?” 他说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否刻意,唇瓣就靠在姬廉月的耳后,喷洒出的湿热气息在他耳廓。 闹得人起一片鸡皮疙瘩。